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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一陣浮動的感覺令人心生反胃，哪怕迷糊的根本睜不開眼，但從胃部、肝膽處湧起的翻騰的感覺令人無法沉入睡眠，連意識都跟著漂浮。
    聽說曾經黑奴就是這樣被運往美洲大陸的。他們被鎖鏈捆在地麵上，頭一次離開大陸的黑人們會嘔吐，會不適，但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在嘔吐物和排泄物的汙穢中，隻有小部分的人生存了下來。憑借的僅僅是肉體本能的強大。真正印證了那句，適者生存。
    或許因此如今存在於美洲大陸的黑人們才能擁有如此頑強而不屈的生命力。他們的祖先，原本就是體格和意誌力雙向強大的物種。
    江念並沒有那樣強大的體魄和意誌力，一連嘔吐的三晚之後，整個人徹底崩潰了。
    原本禁錮在他手腕、腳腕上的鎖拷也統統被打開了。他躺在單人船艙內，有一種被世界遺棄的真實感覺。
    忽然聽到開門聲，江念輕輕閉住了眼睛，努力平複因為反胃引起的強烈不適感。
    “醒著吧？看你也不可能睡的著。別裝了，起來喝點粥。”
    江念勉強的撐著床沿坐了起來，臉色灰白，臉頰已經肉眼可見的凹陷下去。
    他看著眼前走進來的女子，幹淨幹練的短發，根本判斷不出年紀。隻是眼神很穩定，應該是經曆過些什麽的。
    “叫我暖姐也可以。”她是這麽介紹自己的。江念醒來的時候就落到了她手裏。怎麽來的記不清了，記憶的最後片段，自己還在老師凜生的車上。
    身體被注射了肌肉鬆弛劑。可以行走，但需要依靠旁人的攙扶。手腕和腳腕帶著鎖拷，囚犯用的那種，卻是最新款，材料很輕便。
    “你要幹什麽！綁架犯法知不知道？”
    女子卻笑了起來，“你有資格跟別人說犯法？”江念被她一句話噎住。
    她把他裝進了車。裝進了箱子。塞上呼吸器，繼續注射鬆弛劑。江念一度以為她是那種器官販賣黑子，他這是要死定了。
    很快被當做貨物裝上了船，聽聲音應該是那種很龐大的工業輪船。一直到漂浮在海麵上，他才被從箱子裏扒拉出來，用小推車送進了船艙裏。
    那個女人始終都在看守著他。用一種他不明白的悲憫的眼神。
    每天的食物都是定量的，很少，幾乎就是維持不餓著的原則。剛開始他吃的很猛，因為知道自己需要能量。但幾天後明顯就不行了，因為暈船一天連一口都吃不下。
    看到他麵前動也沒怎麽動過的食物，女人換了流質的食物。但也絲毫沒有減輕他的痛苦。
    再下去會死在船上的吧？江念真這麽考慮過。但又一想，如果自己真死了，就沒有價值了，否則她也不會這麽辛苦照顧自己。於是想著要不裝個可憐，套點話也好。
    “我說暖姐，我真的太難受……嘔……要不您放我出去透透氣？”
    女人審視的看了他一會兒。
    這會兒要單打獨鬥他還真未必是她的對手。
    她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馬上出公海了。出了公海巡邏隊沒有那麽頻繁，你就能出去透透氣。到時候就算你自己想不開跳海企圖遊回去，也會考慮到成功率不足百分之0.7.”
    江念頓了一下，“百分之0.7？數字怎麽出來的。”
    “統計出來的。真正存活率可能更低，當然也有可能更高。有些偷渡的人確實會選擇這種搏命的方法。當然也不會被人統計進去。但是那存活下來的0.7卻都是靠著海上巡邏隊的加班加點努力工作，才得以生存下來的。”
    江念的心一寒。也有了豁出去的想法。
    “我能冒昧請問一下麽？”
    “你說。”
    “是被人看上了我的哪部分？”
    “什麽意思。”
    “就是，如果剔除了那部分以後，以您的經驗覺得我還能活下去麽？譬如說，肝髒啊，腎髒啊，脊髓啊之類的，還是心髒、眼角膜、之類的？”
    女子停頓了好一會兒，瞬間爆發出快活的笑聲。
    “哈哈哈哈……”
    江念的心更寒了。“所以我是沒救了是吧？”
    “為什麽覺得我是要你的器官。”
    “否則你為什麽要留著我活口，還好吃好喝照顧我呀。”
    “因為……”頓了片刻，“說我是你姑姑，你不會信的吧。”
    “啊？！你姓江？”
    女子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姓什麽。我是孤兒。來曆不明的孤兒。”
    “那你怎麽確認是我的姑姑的？難不成，根據國衛組織的基因匹配？不能吧！？”
    “凜生。”
    一聽到這個名字凜生神色明顯冷了下來。
    女子繼續道，“你知道他是誰。”
    “救了我的人。”
    “還有呢。”
    “殺了我媽的人。”
    這次是女子愣了好一會兒，“你是怎麽知道的？”
    江念沒有再掩飾，反正自己也是將死之人了。“他自己都承認了。”
    “可他是你爸啊！”
    他瞳孔顯然放大了，“不可能。”
    “凜生，就是凜霧昀。就是與你媽媽桃樂絲生下了你的人。”
    “我爸是江洋。”
    “江洋不是江家的兒子，這個你知道麽？”
    “我聽說過。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是江家的孫子，程女士自己說的。”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再叫程詩雨作奶奶，而是程女士。
    也許是在認識到，江家從來沒有一個善類吧。唯一真正給予溫暖的，隻有早早離開的母親。
    暖姐問他，“那你為什麽要離開江家呢？”
    江念難以啟齒起來。
    因為他不願意成為工具。成為奶奶程女士對付自己父親江洋的工具。成為父親江洋威脅鉗製奶奶程女士的工具。
    他不明白。
    可是程詩雨告訴他，這就是所謂的豪門。當每個人的利益都被推到了不可回頭的地步，是沒有感情的，因為感情不配，感情配不上金錢。
    程詩雨從來沒有承認過江洋不是自己的孩子，卻也沒有肯定過江洋就是自己的孩子。
    江念不明白那到底是怎麽樣的母子感情。在他眼裏，在桃樂絲為他描繪出的最初的世界觀中，家庭不是這樣的。可同時桃樂絲也一直試圖在將他屏蔽在江洋與程詩雨的家庭之外。
    “我必須離開那個家。那個家……沒有媽媽在的家，跟我以為的不一樣了。”
    江洋是他的父親，但從江洋的眼神中，他能夠看出比陌生更冰冷的東西。
    暖姐將端來的熱粥遞給他，“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等你願意聽的時候，來問我啊。我這裏呢，藏了很多精彩的故事。”
    “他要去做什麽？”
    “誰。”
    “凜生。你口中的凜霧昀。”
    暖姐的目光看向了遠方，“去做一件他很早之前就應該做的事情吧。其實……算了，那個哥哥啊，什麽事情都擺在心底，把自己當個保險箱似的。”
    “哥哥？”
    “嗯。不是說，我是你姑姑麽。所以我就是你親生父親的妹妹呀。哪怕我們沒有血緣的，可畢竟做了那麽多年兄妹，我還是挺樂意照顧你的呢。”
    江念沉思了片刻，伏在床邊不可遏製的幹嘔起來。
    “喝點東西進去吧。光這樣吐，人會不行的。”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