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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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還是一個勾引自己舅母的人渣——你就是這樣和她打招呼的嗎?”

    如此毫不留情的話,再配合她冰冷鋒利的眼神,足以讓任何人都為之戰栗。

    然而,艾格隆反倒鬆了一口氣。

    既然不是蘇菲,那剛才那些拒絕和掙紮就並非意味著蘇菲已經把他遺忘。

    隻要不是這個最壞的結果,其他的他都能想辦法應付過去,哪怕局麵再怎麽糟糕也無妨。

    常伴於他身上的理智和冷靜,開始重新讓他回複了思維邏輯能力,他原本淩亂的呼吸也漸漸地平複了下來,那飽含淚光的眼睛,則重新迸射出了犀利的視線。

    一瞬間,那個惶恐、愧疚的少年人消失了,他重新變成了那個淩厲的皇位覬覦者。

    他很快就用這份冷靜的心態,分析了現在的局麵。

    雖然麵前的女子在怒斥自己,但是很明顯,剛才她是故意把自己召喚到她的身邊的,而且她一見麵就叫出了自己的頭銜,顯然不存在認錯人的可能性。

    更何況,她知道自己把她認錯成了自己的舅母蘇菲公主——也就是說,她也完全知道她和蘇菲公主長得一模一樣。

    綜合起來,答案似乎隻有一個了……她一定就是蘇菲公主的孿生妹妹,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瑪麗亞-安娜公主。

    艾格隆是知道她的存在的,畢竟他在美泉宮的時候,學習歐洲各國王室貴族的譜係是必修課,而且他和蘇菲公主關係如此密切,不可能不知道。

    何其愚蠢,第一時間就應該想到是這個的,蘇菲又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寧芬堡宮!一想到這裏,他的心裏頓時充滿了懊惱。

    看來,一來到巴伐利亞境內之後,他的心裏就充滿了對蘇菲的思念和愧疚,初看到這位公主殿下的時候,巨大的驚愕和狂喜讓他暫時模糊了判斷力——或者說,他的潛意識裏極度願意相信她就是蘇菲,寧願欺騙自己。

    可是,現實是不會因為“願意”而輕易改變的,她不是蘇菲,哪怕再怎麽像,她也不是。

    一時間,艾格隆突然有些意興索然,甚至越發悲傷了。

    這位公主殿下近在咫尺,讓他輕易就回憶起了和蘇菲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甜蜜纏綿的瞬間,而回憶得越多,他就越是因為求而不得而感到苦惱。

    “怎麽?沒話講了嗎?”瑪麗亞公主仍舊冷笑著,“人人都說萊希施泰特公爵巧舌如簧,今天一見也不過如此嘛——”

    “停下來吧,公主殿下,這個玩笑並不好笑。”艾格隆微微歎了口氣,然後打斷了對方的話。

    “嗯……!”瑪麗亞公主柳眉倒豎,似乎要發怒了。

    “不是您想了辦法故意讓我們兩個見麵的嗎?”艾格隆冷靜地向她指出,“剛才我就有點奇怪了,國王陛下剛才跟我說‘上帝跟你打開了一扇門,但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的時候,眼神有點奇怪,似乎意有所指……我當時沒往心裏去,現在回想起來,他肯定早就已經知道了什麽。”

    接著,艾格隆緊緊地盯著對方,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所以,這一切都是您早就計劃好的,所以您可以在這座花園裏自由行動,也沒有任何人阻攔我或者打攪我們——”

    這麽多不正常的跡象,艾格隆剛才都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此時他才慢慢地都回想了起來,最終串聯成了整個事件的邏輯。

    但有一點他還是不明白,路德維希國王準備這樣一出戲碼,到底是為了什麽?按理說來,雖然自己送了一頂王冠給他的家族,但是好像也沒有貴重到要以這種方式來討好自己吧……

    “嘁……”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被他點破的瑪麗亞公主不滿地發出了一聲嗤笑。“那家夥當國王平庸也就罷了,沒想到連守密也做不好,簡直平庸至極,我們這個國家大概是沒什麽前途了!”

    憤憤不平地發表了這樣一通大逆不道的評價之後,她又看了艾格隆一眼。“就算如此,您剛才對我如此失禮的舉動,也足見我對您的評價並沒有錯吧?”

    “對不起。”對於這件事,艾格隆倒是幹脆地認錯了,“很抱歉,我把您當成了蘇菲殿下,所以在情緒激動之下就做出這些舉動,請您原諒我的冒失……”

    “怎麽?沒認錯的話就可以對一個已婚的夫人、對自己的舅母這樣做了嗎?”瑪麗亞公主反問。“而且看你好像很熟練啊,輕易地就能以這麽下流的方式分辨我和我的姐姐?”

    艾格隆頓時語塞。

    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對方,想要弄清楚她對自己和蘇菲的關係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卻沒有從她嘲笑的表情當中看出任何端倪來。

    不過,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沒辦法、更沒有意願再抵賴什麽了。

    “我……我和她有著很深的感情羈絆,我們曾經親密無間,彼此沒有任何秘密。”他近乎於明示地承認自己和蘇菲確實有私情。

    這個年代貴婦人們有點私情實屬平常,但是對舅媽的孿生妹妹親口承認自己和她有私情,就連艾格隆都感覺自己有些“厲害”。

    “果然,您可真是厲害!”眼見艾格隆老實交代,瑪麗亞公主又繼續嘲諷地笑了,似乎微微有些惱怒,但是卻沒有多少震驚。

    “您知道?”

    “我當然知道——她和我同一天出生,我們從小就朝夕相處,她遠嫁到異國他鄉以後也時常給我寫信跟我分享自己的生活,而且很快就在整天寫到您,不管多麽雞毛蒜皮的無聊小事都寫了,搞得好像除此以外在奧地利就沒有別的樂子可找了一樣……所以,萊希施泰特公爵公爵,請問我要有多愚蠢才猜不到你們兩位尊貴的殿下有私情?”

    這一連串的話,讓艾格隆猝不及防,以至於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路德維希國王知道嗎?他突然閃過了這個念頭。

    不過從他剛才的舉止表現來看,他好像並不知道自己親妹妹和這位少年人的私情——他的演技應該也沒有好到完全不露痕跡吧?

    還沒有等他想通,瑪麗亞公主的下一輪打擊就接踵而至了。

    “我不止知道您和她有私情,我現在還知道您拋開了她離開了奧地利,並且還跟特蕾莎公主結了婚——您說我對您的評語,可有一個字不符合實際呢?”

    艾格隆發現,在這一連串質問下,他的氣場竟然隱隱間被壓過了。

    為什麽她的詞鋒如此犀利?

    因為她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複述了一遍。

    “是的,您沒說錯,我是個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是個人渣。”他點了點頭,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對此我無法辯駁。如果您因為我傷害了蘇菲殿下而想要痛斥我的話,那麽請您繼續吧,也許這反而能夠讓我稍微好受點。”

    艾格隆如此敞亮,反倒是讓瑪麗亞公主稍微停頓了一下。

    麵前的少年人雖然穿著便裝,但是依舊俊秀斯文,而且身形矯健,雖然氣勢被自己稍微壓製,但是仍舊不失那種昂然驕傲的風度。

    光是站在這裏,就讓人覺得這個少年人將來必有出息。

    所以,看著他,瑪麗亞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孿生姐姐為什麽要這麽做。

    “您也不必煩擾,我姑且原諒您的冒犯,從您剛才涕淚橫流的樣子裏,我倒是也能夠感受到您真心在思念和愧疚。”她歎了口氣,主動放緩了語氣,“而且您不必擔心,我的兄長大人並不知道你們的事情——順便一提,他也沒有主動要我過來安撫你的意思,我們的家族雖說目前算不上強盛,但也沒有必要去討好現在還隻是個王位覬覦者的少年人……是我要求他這麽做的。”

    艾格隆鬆了一口氣。

    但是陡然間他又微微有些悚然——因為他心裏疑惑的問題,都被對方看出來了。

    可見這位心思公主殿下心思機敏,善於察言觀色。

    而蘇菲稍微有些不同,她雖然很聰明,能夠輕易地弄清楚問題,但是她不屑於知道別人在想什麽——反正都是別人想盡辦法來討好她。

    看來縱使是孿生姐妹,人的性格和舉止也不可能完全一致啊……艾格隆心裏惋惜地歎了口氣。

    可是縱使如此,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對瑪麗亞公主產生了親切感。

    她的一顰一笑,甚至皺眉發怒的樣子都太像蘇菲了,總是讓他回想到和她相處的日子,所以縱使她一直都在對自己冷嘲熱諷,他甚至都舍不得生氣。

    話說回來,就自己對蘇菲的所作所為,她的妹妹要是沒一點意見那才奇怪吧。

    而且自己一見麵就以那種方式來“分辨”兩個人的不同,她隻是冷嘲熱諷已經算客氣了。

    他不由得心猿意馬,回味了一下手上殘留的手感。

    和已婚的蘇菲相比,未婚的瑪麗亞公主自然會小那麽一點,可是卻有著蘇菲所不及的彈性。

    是的,此時的她還是完璧之身……一個保持原狀的蘇菲……他陡然打了個激靈。

    “該死的家夥……你又在轉著什麽下流的念頭?”也許是艾格隆的想法越來越奇怪的緣故,瑪麗亞公主皺著眉頭又嗬斥了他一聲,總算把他的思緒又給拉了回來。

    “沒什麽。”艾格隆連忙搖了搖頭,“我隻是想起她了而已。”

    “現在想起又有什麽用?倒不如忘了吧——”瑪麗亞公主哼了一聲,“現在您已經是有婦之夫了,甚至您的妻子還就在離我們近在咫尺的地方等著別人給她畫像,您再提起她來又有何意義?”

    “如果您希望我忘記,那您又何必單獨跑過來見我?”艾格隆反問。

    這次輪到瑪麗亞公主語塞了。

    在少年人清澈、又極具洞察力的視線下,她略微感到有些焦躁。“我隻是想要看看,讓她迷得七葷八素的那個小家夥,到底是長什麽樣子?難道我不能有點好奇心嗎?”

    “那麽現在您的好奇心已經滿足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來,“您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她瞎了眼。”瑪麗亞公主拿起折扇,輕輕地敲了敲這個驕傲自大的少年人的額頭,“她付出那麽多最後得到了什麽?一次冷酷無情的逃離,和一場盛大的婚禮?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該怎麽麵對這一切。”

    自從來到希臘之後,艾格隆自然也成為了輿論的焦點,到處都有新聞在報道他的行動,而他和特蕾莎在雅典舉辦的盛大婚禮,自然也成為了報紙上津津樂道的談資——瑪麗亞公主哪怕遠在巴伐利亞自然也有所耳聞。

    艾格隆無從抵賴,他也隻能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是對不起她,可是我也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我……不能接受自己成為囚籠中的寵物,哪怕有她在身旁時時撫慰我,美泉宮對我來說也還是太過於冰冷了,我生在一個不平凡的家庭裏,我也有必須去完全的義務。至於和特蕾莎結婚……我必須這麽做,她為我付出了許許多多,不離不棄地追隨著我,我也愛她,而且我必須為我家族的延續做出應有的準備。”

    “謔,多麽動聽的言辭啊!好像一切都是出於苦衷——好吧,既然您有這麽多苦衷,那何苦又去誘騙她呢?”瑪麗亞嘲笑著反問。“您把她拖入漩渦之中,然後又自己飄然離開,最後留下一句‘哦,對不起,夫人,我也有我的苦衷!’,試問這算什麽呢?”

    艾格隆再度無言——因為確實理屈詞窮。

    “是的,我是個壞蛋,人渣。”最後,他隻能自暴自棄地承認了事實,“但我跟您保證,那個時候她很幸福,如果您和她經常通信,我認為您應該能夠感受得到。”

    “為了片刻的歡愉,卻要賠上那麽多年的痛苦,這哪裏值得!?”瑪麗亞公主並沒有否認,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質問。

    “我不認為這是永久的痛苦。”艾格隆堅定地搖了搖頭,“我把我的賭注都壓到了成功上麵,如果我成功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我就有機會去彌補自己的過失,我會找到她的,不管用什麽辦法!”

    他的聲音不大,但沒有人能夠懷疑其中的決心。

    瑪麗亞公主這次倒是沒有再嘲諷了,她好像放鬆了不少——看來這個回答讓她也頗為滿意。

    “殿下,可以的話,能用‘你’來稱呼我嗎?”這時候,艾格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從來都不用您來稱呼我的!”

    “是嗎?所以您我親切地叫你,希望我和她那樣,親切地把您摟在懷裏,像撫摸兒時的玩偶一樣撫弄您,把您叫做心肝寶貝嗎?!”瑪麗亞公主嘲弄地回答。

    接著,她又張開了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然後吃吃地笑了起來,“您不要拿對付我姐姐的那一套來糊弄我,也休想讓我,您,您,您……”

    在她的身上,蘇菲的狂妄自大有餘,而尖酸刻薄甚至猶有過之。

    艾格隆並沒有被嘲弄的憤怒,而是無比的懷戀,因為這就是他曾經熟悉的一切。

    “如果可以的話……”他下意識地回答。

    “啪!”他的額頭上又挨了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