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積極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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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的時節,各處都生機盎然,而和法國隔著地中海相望阿爾及爾,此刻也來到了舒適的春季。
    和法國不同的是,溫暖而幹燥的地中海沿岸,總有一股懶洋洋的氣氛,讓人禁不住想要坐在海邊垂釣,悠閑地度過又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不過,對於特雷維爾侯爵來說,他的心情就沒有這般悠閑了。
    此刻,他正站在自己宅邸的陽台上,一邊眺望著遠處軍艦和商船頻繁往來的港口,一邊百味雜陳地閱讀著剛剛從法國傳來的信件。
    自從被艾格隆放出來以後,埃德加一回到家裏就給父親寫信,詳細地描述了自己入獄、以及在獄中生活的經曆,然後還把自己和皇帝陛下達成的“交易”,原原本本地記述了下來。
    經過艾格隆的審查,再經過一段時間的傳遞,現在這封信終於傳到了特雷維爾侯爵的手上。
    雖然在表麵上,侯爵還維持著鎮定,但是他此刻顫抖的雙手,卻足以暴露出他真實的心情。
    兒子出獄,本來應該讓他倍感喜悅,然而接踵而至的消息,卻讓他如墜冰窟。
    果然如同他之前所猜測的那樣,愛麗絲勾搭上了年輕的皇帝,並且還懷上了她的孩子,為了給自己遮醜、為了讓這個孽種有個能見光的身份,她才攛掇皇帝陛下將兒子放了回來……
    “好一個厚顏無恥的毒婦,居然這樣謀害、羞辱親夫,羞辱我們家族!”
    一想到這裏,侯爵不禁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雖然他這一生跌宕起伏吃足了時代的苦頭,但是被一個女人整到這個地步,還是第一次,這怎能不讓他憤怒?
    但是氣歸氣,眼下他卻也是一籌莫展。
    他現在在和巴黎相距千裏的阿爾及爾,而愛麗絲姐妹兩個卻在皇帝陛下身邊,自己能把她怎麽辦?她不進讒言來陷害自己就算自己走運了。
    不僅如此,他還沒有辦法去把這一切公之於眾,因為圍繞著愛麗絲,牽扯到了樁樁件件的密辛,這些事情都是不方便見光的,無論是當初自己父子兩個把艾格妮絲推入火坑的計劃、還是自己想要“另練新號”的計劃,都不能夠讓外人知道,否則特雷維爾家族的名聲勢必將會承受沉重打擊,甚至有可能淪為笑柄——而這對侯爵來說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在侯爵和愛麗絲最終撕破臉皮之後,皇帝陛下終於也答應了自己的計劃,並且承諾要盡力去幫助自己培養自己真正的孫子。
    如果有陛下照顧的話,那麽這個孩子也許真的能夠承擔起家族的基業,讓特雷維爾這個姓氏繼續長盛不衰。
    雖然你是個私生子,希望你能有出息吧,不要讓我們家族就此衰敗……他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
    其實,在內心深處,侯爵也懷疑過,會不會愛麗絲和陛下早有私情,這一次的事件,是陛下暗中主導的陰謀,目的就是為了趕走礙眼的丈夫,名正言順地霸占自己的兒媳。
    可是仔細一想,他認為以他對皇帝陛下的了解,對方應該不至於會做出這種欺人太甚的事——如果他真的幹了,那顯然就不會讓埃德加把這一切都跟自己說清楚,更加不會讓自己還繼續呆在這個重要的崗位,還想盡辦法在安撫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陰謀的主導者,自己肯定在知情之前,就已經被宮廷的使者悄然帶走,從此湮沒無聞了。
    所以……這一切都是愛麗絲那個臭娘們幹的,她施展陰謀陷害自己兒子,還勾引了陛下,為了權勢,她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一想到這裏,侯爵禁不住又破口大罵起來。
    罵歸罵,他內心深處卻對這個兒媳刮目相看起來。
    一直以來,他雖然覺得愛麗絲聰慧伶俐、善於持家,但終究不過是個女流之輩,掀不起什麽風浪,所以也心安理得地擺布她,卻沒想到,她居然能夠決絕到這個地步,趁著自己離開巴黎的機會,一步一步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父子兩個逼入到絕境當中。
    要和這對姐妹“算總賬”嗎?他現在也沒有能耐。
    至少這一局,她是贏了,大獲全勝。
    侯爵一邊咬牙切齒,一邊隻能頹然吞下苦果。
    在埃德加信中的勸慰之下,雖然勃然大怒,但是特雷維爾侯爵也隻能暫時咽下這口氣,默認了陛下的處置。
    和埃德加一樣,他現在也極度虔誠地向上帝祈禱,愛麗絲生下的這個孩子一定得是個女兒,不然的話,哪怕皇帝陛下無意“換種”,但天曉得這個深恨自己父子的女人還會作什麽妖,讓特雷維爾家族再蒙受慘痛打擊。
    一定得是女兒!
    長籲短歎之後,特雷維爾侯爵隨手燒掉了這封惱人的信件,然後拿起馬鞭,狠狠地抽打起自己房間裏的物品,以此來發泄心中的怒火和無奈。
    發泄了好一會兒之後,特雷維爾侯爵才從一片狼藉的房間當中,慢慢地找回了理智。
    他現在必須接受現實,然後想辦法去改善現實。
    埃德加可以從此當一個甩手掌櫃,享受他的流亡生活,但是自己不行。現在隨著特雷維爾長支的流亡,家族的頂梁柱就是自己一人了,自己必須站穩腳跟,重振家族威望和權勢,然後再把這些家業都傳給繼承者,也隻有這樣,他才能夠死而瞑目。
    而現在,需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簡單——立功、立更多的功,然後盡快從這個見鬼的地方載譽而歸,爭取一躍成為帝國的元帥,再在皇帝陛下的提攜之下進入陸軍的最高決策層,再伺機更進一步,走上巔峰。
    當初他自己主動請纓來到這裏,為的就是立功,而現在,隨著“家族危機”的爆發,他對功勞和榮譽的渴求就變得更加熾烈起來。
    他現在已經饑渴難耐了。
    很快,重新收拾好情緒的特雷維爾侯爵,又恢複了往日那種淩厲、堅定的樣子。他對著鏡子整理好了軍服,把一片狼藉的爛攤子交給了自己的勤務兵,接著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騎上了自己的馬,然後向著法軍在阿爾及爾的總督府進發。
    因為特雷維爾將軍的特殊地位,他一路上並未受到過任何阻攔,很快就來到了總督蒙塞元帥的會見室。
    而沒有等多久,身穿軍服、手裏拿著元帥權杖的蒙塞元帥,就來到了特雷維爾侯爵的麵前。
    因為在帝國時代就曾經一通作戰過,彼此之間算是有老交情,所以元帥在侯爵的麵前倒也沒有怎麽擺上級的架子,而是和顏悅色地看著自己這位“特殊”的下屬。
    “維克托,你怎麽突然過來找我了?”
    雖然元帥表現得平易近人,但是特雷維爾侯爵當然不敢在老資曆的元帥麵前不敬,所以他畢恭畢敬地行了軍禮,而後再向對方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元帥閣下,我是來向您請纓的,實際上,我之前已經給您寫了一份計劃,我希望您能夠盡快批準我去執行,或者給我一個建議,讓我按照您的意思去修改。”
    雖然來到阿爾及爾僅僅隻有兩三個月而已,但是立功心切的特雷維爾侯爵,卻已經做了緊鑼密鼓的準備,一方麵,他利用陛下賦予他的“控製憲兵、管理軍紀”的權限,到處結交軍官,熟悉阿爾及爾當地的各支部隊,並且廣結人緣;另一方麵,他也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到處收集當地的情報,包括奧斯曼殘餘勢力、各個貝都因人和柏柏爾人部落等等信息,籌劃接下來法軍的行動。
    此時,雖然法蘭西已經向阿爾及利亞派出大軍,但是無論是法國本土,還是在阿爾及利亞的法軍內部,對接下來的路線也有著爭論。
    一派人是“激進派”,他們認為既然已經開始了征服大業,那就應該不斷前進,擴展占領地,打垮一切抵抗勢力,盡快建立囊括整個阿爾及利亞的法國領地;而另一派則是“緩進派”,他們認為,北非有價值的地方不多,既然已經占據了阿爾及爾、奧蘭等沿海的富庶城市,那就不妨先以消化為主,至於那些價值不高、部落勢力強大的地區,可以先棄之不管,沒必要急著付出那麽高昂的成本去征服。
    這兩派人內部還有意見不同的小派別,總之眾說紛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而特雷維爾侯爵,就屬於“激進派”中最激進的那一批人了。
    這當然也很正常,他來就是為了刷功績的,不激進他怎麽立功?
    於是,剛剛在阿爾及爾站住腳,他就一邊招攬人才、一邊構思行動方略,也寫了好幾份計劃書呈遞給了擔任總督的蒙塞元帥,主動請纓去為國家開疆拓土。
    然而,他這幾份上書,卻沒有起到想要的效果,相反猶如是泥牛入海,始終沒有得到蒙塞元帥的批準。
    而且,平時元帥也時常深居簡出,大部分公事都交給了身邊的幕僚們處理,始終沒有什麽大動幹戈的跡象。
    雖然有同僚之情、雖然對元帥的人品相當敬重,但是對元帥這種近似於甩手掌櫃的“不作為”狀態,侯爵心裏還是有些不滿的。
    既然已經因為老邁沒有了進取之心,那為何不自己解甲歸田頤養天年呢?他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今天,因為家裏的事情,侯爵的立功之心更加被刺激得難以忍耐,於是他終於不再等待,而是直接跑到了元帥的麵前,希望用這種帶有“逼宮”性質的行動,讓元帥不再冷處理,給自己一個直接的說法。
    麵對特雷維爾侯爵急切的眼神,蒙塞元帥隻是付之一笑。
    “維克托,不要這麽心急,先坐下來吧——”
    在他的示意下,特雷維爾侯爵隻得先坐下來,但是他還是急切地看著對方。
    “其實,你的報告我都看了,平心而論確實寫得不錯。看來這十幾年當中你雖然被迫退役,但你確實還沒有落下原本的功夫——”元帥仍舊微笑著,然後點頭讚許。
    但是很快,他又話鋒一轉,“我知道,此時此刻,你心裏應該對我有所不滿,你認為我老糊塗了——好吧我承認,我作為一個七十七歲的老人,確實有點糊塗了——但這並不是我對你保持沉默的主因。我這麽做的原因是,我認為時機未到,畢竟,我們才剛剛鞏固住了這片新的占領區,我們需要時間來穩定局勢,然後才能確保萬全——”
    “閣下,您說得對,但如果隻是一味等待的話,那我們不可能等到完美的時機。”特雷維爾侯爵忍不住反駁,“您和我都戎馬半生,我們都看得到,勝利往往屬於更有拚勁、更主動的一方、而不是準備更好的一方。”
    “但我們也不可能隻考慮勝利,維克托。”蒙塞元帥輕輕搖了搖頭,“此刻形式特殊,我們呆在這裏,代表的就是陛下的臉麵。所以,比起勝利來,我更不能給陛下帶來敗績,這會引發嚴重的輿論影響,這對初生的帝國來說是難以承受的,所以我不能拿我們的部下冒險。我作為遠征軍司令和阿爾及爾總督,陛下托付給我的不僅僅是這裏的三萬兒郎而已,還有太多太多東西了……所以我不能同意的觀點。”
    特雷維爾侯爵倒也明白元帥的意思,他知道,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下,哪怕任何一點小小的汙點都將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所以元帥幹脆選擇鎮之以靜,等到帝國的根基更為牢固之後,再選擇更加大膽、更加進取的行動。
    這並不能夠算錯,說到底,元帥本人已經達到了帝國軍人的巔峰,他已經沒有什麽功業的追求了,他所思所想的,也無非是保全帝國和皇帝的名譽、讓自己平安熬到下崗而已。
    而這一點,就是他和元帥本質上的立場不同。
    “我明白您的意思,閣下……但是,我認為,如果我們隻是被動地應對形勢的話,那我們就不可能得到所謂的安全。”於是,特雷維爾侯爵繼續堅持己見,“那些部落民未曾開化,看到我們束手束腳,他們不會覺得我們是在寬容,隻會覺得我們軟弱無力……而這反而會更加激起他們的敵對心裏,事實上,就我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這些部落在慢慢集合起來了,而且是以反對我們的名義……難道我們不應該采取預防行動,防患於未然嗎?”
    元帥皺了皺眉頭,一時陷入到了思忖當中。
    他當然也明白侯爵也說得有道理,但是委實難以決斷。
    “閣下,那麽請您允許我自行行動吧,一切責任我自己來承擔!”侯爵加大了音量。“三千人,隻要您給我三千人就行了!如果您相信維克托·德·特雷維爾的話,就給他這個機會,如果他失敗了,那您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您依舊可以靠自己的威望來應付國內輿論,陛下一無所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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