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波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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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特雷維爾侯爵躊躇滿誌地想要在阿爾及利亞大幹一場之時,遠在楓丹白露的艾格隆,則在為另外一個相隔千裏之外的地方而傷神。
    1830年法蘭西的動亂、以及接踵而至的比利時危機,都因為羅馬王回歸、帝國複辟、英法達成私下妥協等等一係列戲劇性事件,而逐漸平息了下來。
    現在,人們都在靜待新生的比利時王國正式“開張”,然後再以薩克森·科堡·哥達家族費迪南王子和泰奧德蘭德·德·博阿爾內公主的聯姻,為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動亂正式劃下句號。
    然而,在紛亂不斷的歐洲大陸,從來都不缺幹柴烈火,哪怕西歐的動亂開始走向平息,但是東歐的動亂卻反而猝然燃燒了起來。
    這一場動亂的風暴眼,就是波蘭。
    在1807年,拿破侖皇帝和沙皇經過一係列交戰之後,最終在提爾西特達成了妥協,開始瓜分東歐,而沙皇的前盟友普魯士成為了最大輸家,它之前通過三次瓜分侵吞得到的波蘭領土包括波茲南和華沙),被迫都吐了出來,而拿破侖就在這一塊領土的基礎上,成立了華沙大公國,公國的名義元首由皇帝的忠實跟班薩克森國王弗裏德裏希·奧古斯特一世兼任大公,政府則由忠實的波尼亞托夫斯基元帥來領導,已經被瓜分亡國的波蘭也終於重新得到了複國的機會。
    拿破侖皇帝此舉,當然並非是出於對波蘭人民的熱愛雖然他確實在這裏找到了一位貼心的情婦),他的目的是在廣袤的東歐扶植一個忠心耿耿的附庸,為帝國的利益充當排頭兵。
    他的目的也確實實現了,華沙大公國從此之後確實成為了皇帝的忠實仆從國,還跟著皇帝一起攻打俄國這是也波蘭人最想幹的事)。
    然而,波蘭人的運氣也到此為止了,拿破侖皇帝的征俄大軍幾乎全軍覆滅,而華沙大公國在俄軍反攻的鐵蹄之下,再次淪亡。
    按理論上來說,既然這是普魯士曾經的領土,那麽沙皇在“解放”之後就應該歸還,可是自古以來俄羅斯人吃下來的肉哪有願意吐出來的?在維也納和會上,沙皇以強硬的態度吞下了他占領的波蘭領土,隻把一小部分土地給了普魯士。
    沙皇在他新占領的波蘭領土上成立了一個“波蘭王國”,以自己為國家元首,讓自己的二弟康斯坦丁大公擔任總督。同時,他執行了非常嚴厲的統治政策,廢除新聞自由,禁止集會,強迫波蘭服從彼得堡的統治。
    1825年,亞曆山大沙皇去世,康斯坦丁大公因為貴庶通婚放棄了繼承權,所以他的三弟尼古拉繼任沙皇,雖然期間還爆發了十二月黨人的動亂這樣的血腥插曲,但畢竟他經過一番鎮壓,他還是坐穩了皇位。
    相比於哥哥,新沙皇尼古拉要更強激進和強勢一些,他想要在波蘭王國推行更加嚴厲的政策,剝奪它最後僅剩下的一些自治權利,而這更加增加了波蘭人的抵抗情緒。
    在看不見的地方,不滿和憤怒在醞釀,如果能夠得到一個機會,那它們將如同岩漿一樣從地底下噴發出來。
    而1830年,就出現了這樣一個契機。
    這一年年初,法國的動亂猝然爆發,1815年被外國刺刀送回來的波旁王室,不得不再度倉皇出逃,而羅馬王重新返回巴黎的一係列戲劇性事件,更加讓沉寂已久的波蘭人民重新又燃起了找回自由和獨立的希望。
    於是,在1830年11月29日晚,一些支持獨立的波蘭軍隊和武裝民眾一起,衝向擔任總督的康斯坦丁大公的官邸貝耳維德爾宮,也正式宣告了起義的爆發。
    雖然康斯坦丁大公見勢不妙早早跑路,但起義軍還是成功占領了軍火庫、以及一係列重要的政府機關,並將幾萬支步槍分發到市民手中,短短一夜之間,起義者們就占據了華沙。
    接著在1830年12月3日,波蘭臨時政府成立,並且任命一位曾經為拿破侖效勞過的波蘭將軍約瑟夫·赫沃皮茨基作為波蘭軍隊總司令。
    然而,雖然起義很快席卷整個波蘭,發展得如火如荼,但是在波蘭上層精英當中,對這一場起義卻抱有極大的疑慮,他們認為對比起俄羅斯帝國強大的實力,波蘭人現在搞武裝起義並不明智,極其容易遭到血腥的鎮壓,甚至有可能會斷送掉波蘭人現在僅有的一點點政治權利。
    總司令約瑟夫·赫沃皮茨基本人就認為,形勢非常絕望,這一場起義注定隻會以悲劇收場,所以他堅決要求和沙皇進行談判,盡量換取一個比較好的“歸順”條件。
    隻可惜此時震怒的沙皇,並不打算輕易原諒造反的波蘭人,一邊緊急動員俄羅斯境內的軍隊,一邊下令波蘭人立刻放下武器無條件投降。
    經過了一番拉扯,波蘭臨時政府和沙皇的談判宣告破裂,最終,1831年1月25日,在經過兩個月的猶豫不決之後,波蘭議會在革命群眾的壓力下,宣布廢黜尼古拉一世,同時脫離俄國正式獨立——而這也讓兩方立場失去了所有的回旋餘地,隻能依靠武力來決定最後的結果了。
    沙皇下令大軍開進波蘭平叛,揚·斯克日內茨基被議會任命為新的總司令,率領波蘭軍隊進行抵抗。
    在最初,所有人都覺得,強大到令人窒息的沙皇俄國,將會輕易碾碎波蘭人的抵抗,然而由於俄軍領土過於廣袤,動員遲緩、同時承平日久軍隊疏於戰備,再加上不甘心再當亡國奴的波蘭起義軍進行了堅決抵抗,所以俄軍盡管占據了兵力和兵器上的優勢,“平叛戰爭”卻打得並不怎麽順利,屢屢遭受挫折。
    尤其是1831年4月2日的卡烏申戰役當中,俄軍先鋒部隊遭遇大敗,數千人傷亡和被俘,更是讓周圍暗中觀察的大國大跌眼鏡。
    此時正值1831年春季,當這個消息傳到法國之後,法國輿論也頓時群情激奮,報紙上繪聲繪色地描寫著波蘭人民的英勇壯舉,描寫著俄軍的拙劣表現,甚至還有些人鼓噪說要法蘭西帝國出兵援助波蘭,再給沙皇一點教訓。
    1812年征俄的慘敗,讓拿破侖大軍幾乎全軍覆沒,沙皇也因此幾乎成為了法國人民最厭惡的存在,眼下看著俄羅斯人吃癟,自然會讓法國人為之興奮。
    眼下,波蘭的獨立戰爭,不光在輿論上波瀾不斷,在台麵之下也同樣暗流湧動——波蘭人知道他們麵臨著的是極為艱苦的鬥爭,雖然現在獲得了一係列的小型勝利,但是對龐大的俄國巨熊來說這點損失簡直微乎其微,甚至都沒法讓沙皇皺一下眉頭。
    很顯然,接下來波蘭將會麵對更為可怕的軍事壓力,而為了抵抗這種壓力,“尋求國際援助”自然也就成為了必須選擇的選項。
    在宣布獨立之前,波蘭議會就已經發布宣言,向歐洲各國說明起義爆發的原因是不堪忍受沙皇的殘暴統治,希望能夠得到國際同情。
    而波蘭人把獲取援助的最大希望,就放到了剛剛複辟的艾格隆和法蘭西帝國上麵。
    難道波拿巴家族當年不正是波蘭的恩主嗎?難道拿破侖皇帝不是幫忙打跑了沙皇、並且建立了華沙大公國嗎?為什麽不能曆史重演一次呢?
    當然,其實也並沒有那麽多波蘭人會相信曆史真的要重演,隻不過,此刻他們就像是溺水的人絕望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拚命讓自己相信法國會伸出援手——畢竟這似乎也是唯一的指望了。
    自從獨立戰爭開打之後,大量波蘭難民湧入到了他們認為對自己最親切、最包容的法國境內,他們一邊訴說自己的遭遇,一邊痛斥沙皇對波蘭的壓迫,希望熱愛自由、剛剛趕走了暴君的法蘭西人民,能夠幫助波蘭人民也獲得自由。
    而他們的鼓噪,也確實得到了一部分輿論的同情,許多人都鼓吹要幫助波蘭人民的偉大事業,順便再和俄羅斯人決一雌雄。
    不過,麵對洶洶輿情,以塔列朗為首的帝國政府之前卻選擇了冷處理,不作任何表態,根本就當做這件事沒發生一樣,隻是靜觀其變,更沒有任何直接幹涉的意思。
    而隨著波蘭戰爭的白熱化,以及輿論熱情逐漸高漲,光是“靜觀其變”已經不夠了,作為帝國的君主,現在是艾格隆必須親自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在這段冷眼旁觀的時間裏,艾格隆已經和自己的首相塔列朗親王、帝國前外交大臣巴薩諾公爵等等心腹圈子幾次進行了秘密商討,並且達成了默契,而現在,就是他正式明確表明態度的時候了。
    就在這一天,亞曆山大·瓦萊夫斯基伯爵,被他的“弟弟”召入到了楓丹白露宮當中。
    自從之前跟著巴薩諾公爵一起出色地完成了訪問英國的任務之後,年輕的亞曆山大·瓦萊夫斯基伯爵開始在帝國政界聲名鵲起。
    雖然沒有人公開談論他的身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拿破侖皇帝的私生子,而這份“血脈資本”,也注定他將會在帝國的政壇上大有作為。
    因此,社交界的大門急速地向年輕的伯爵敞開,他因為有著顯赫的身份、以及俊美的外表,也成為了夫人小姐們熱情接近的對象。
    不過,年紀輕輕的伯爵,並沒有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沉迷在一時的享樂當中,作為想要有一番大作為的有誌青年,他並沒有過多地沉迷於輕易得來的聲色犬馬當中,而是繼續原本低調的生活節奏,時刻準備著承擔更多帝國賦予自己的重任。
    而今天,他被自己的皇帝弟弟特意召喚到了楓丹白露,顯然就是即將擔負重任的預兆。
    他自己大概也能夠猜得到到底是為了什麽。
    波蘭……理論上他也確實是個波蘭人。
    雖然他確實從小就在波蘭長大,但是他名義上的父親,對他並不算太好,而他因為不想給沙皇服兵役作為波蘭貴族他有這個義務),於是在少年時期就從波蘭逃亡,最終輾轉流落到了法國。
    對於那片“故土”,自己又該如何看待呢?
    他滿懷沉重的心事,看了看這座美麗的宮廷。
    圍繞著波蘭的戰火,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裏的碧水雲天,精美而且靜謐,讓人心情舒適。
    這裏才是波拿巴家族的“根基”所在,這裏才是他事業的終點。
    很快,他就被帶到了艾格隆的麵前。
    麵對自己這位私生子“哥哥”,艾格隆倒也沒有擺什麽皇帝的架子,而是隨和地向對方擺了擺手,“好久不見,伯爵先生,您最近還好嗎?”
    “承蒙您的庇佑,陛下,我現在非常好。”亞曆山大恭恭敬敬地向艾格隆行禮致敬,“也願您諸事順遂。”
    “既然您一切都好,那我就放心了——”艾格隆笑了笑,“不過您的故鄉,眼下好像卻不太妙——”
    “何止不好,它現在在飽受蹂躪,陛下。”亞曆山大也苦笑了起來,“事實上,我有幾位親朋故舊來到了法國,他們跟我說了一些近況,讓人不得不為之擔心和痛苦。”
    “這個世界總是不太平啊——”艾格隆輕輕聳了聳肩,看上去有些遺憾,“我對波蘭人民的遭遇深感遺憾,尤其是,他們還對我寄予了如此多的美好祝願,那就更讓我深感遺憾了。”
    接著,艾格隆又話鋒一轉,重新看向了對方,“您應該也知道,現在有不少人鼓噪說要我去幹涉,去幫波蘭人的忙,那麽您怎麽認為呢?”
    艾格隆的問話,看似隨意,卻讓亞曆山大心中頓時凜然。
    他知道,在陛下麵前,自己的想法其實無關緊要,關鍵的是,要去迎合他的想法。
    好在,對這個問題,他也並非沒有準備,他畢竟被塔列朗親王青眼有加,私下裏也頗多提點,所以他對親王和陛下的想法,其實也大致有了理解。
    因此,他並不難做出一個答複。
    “陛下,我認為您不應該被一時輿論所裹挾,而應該審慎地行事,客觀上我們無法援助波蘭、而且從國際環境上,我們也不應該去援助它。”麵對艾格隆,年輕的伯爵侃侃而談,“它和我們相隔太遠了,如果我們不擺平德意誌,我們根本無法切實援助它;而如果我們去為了波蘭再和德意誌諸邦起紛爭,那就未免太得不償失了;況且,眼下沙皇因為波蘭戰事而無暇他顧是件好事,我們不應該把他的怒火全部引到自己身上來。”
    伯爵這話,其實也是實話。
    為什麽自從艾格隆回到法國這近一年來,明明和波拿巴家族有大仇的沙皇,卻幾乎隻是冷眼旁觀好像是“事不關己”一樣?
    因為這近一年來沙皇現在所有的精力都被牽製到波蘭上麵了,他根本無心、也沒有興趣去管波拿巴家族的小子和幾千裏之外的巴黎,隻要艾格隆不去挑釁他,他短期內根本也無法對艾格隆做任何事。
    而伯爵對“故鄉”如此冷漠和超然的態度,讓艾格隆不禁半是讚歎半是感慨。
    “你確實是個天生的外交官,先生。”
    “那是因為,我的祖國是在這兒,陛下,我隻能以它的利益為基礎來考慮問題。”亞曆山大微微躬了躬身,等待著陛下的進一步訓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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