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192,鐵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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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4章 192,鐵蹄

    隨著沙皇軍隊的步步推進,俄羅斯帝國的旗幟離維斯瓦河僅僅一步之遙,華沙或者說整個波蘭都已經陷入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因為艾格隆的授意,亞曆山大·瓦萊夫斯基伯爵在華沙到處散發庇護證件,允許有門路的波蘭人流亡到法國去,而他們在輾轉來到法國之後,一方麵對法國皇帝的“寬宏大量”而感恩戴德;另一方麵則通過各種方式,不斷控訴沙皇對波蘭的血腥鎮壓。

    波蘭所麵對的滅頂之災,在歐洲各國的政界當中並沒有惹起什麽波瀾,因為在有識之士看來,這本來就是注定要發生的事情,然而,在歐洲知識分子所把持的輿論界當中,這件事卻成為了他們渲染“厭俄情緒”的又一個鐵證。

    在他們看來,波蘭人猶如是大衛在挑戰歌利亞一樣,以自己孱弱的身軀反抗俄羅斯巨人,波蘭的覆滅無異於是自由的烈火被萬惡的暴君所熄滅(盡管實際上波蘭人自己內部也有著非常嚴重的貴族對農民的壓迫),他們一邊痛罵沙皇的專製和暴戾,一邊又用波蘭人的遭遇來告誡本國民眾,一旦被沙皇的淫威所統治,每個人都會麵對何等下場。

    不光在法蘭西如此,甚至就連英國人也對此頗有微詞,在他們看來,沙皇對波蘭的統治雖然是被維也納和會確認的“合法”權利,但是沙皇本人的暴戾恣睢卻極其惹人討厭。

    在這股輿論風潮的裹挾下,波蘭的抵抗者被同情他們的知識分子看成了英雄,而它的流亡者,也受到了非常優厚的禮遇。

    一方歡喜一家愁,波蘭流亡者所受到的禮遇和青睞,讓在巴黎的俄羅斯人們,或多或少都感覺到了不自在。

    哪怕最近得到了皇帝夫婦禮遇、因而名聲大噪的普希金夫婦,也幾次在社交場合上麵對著類似的尷尬,要麽有人談論波蘭問題,並且表達出了對俄羅斯的反感;要麽更糟糕,有波蘭流亡者在場,並且毫不掩飾對這個俄羅斯詩人的敵意。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會因為輿論而選擇息事寧人,然而普希金一直是個暴脾氣,他從來都不打算退縮,他不光想要為自己的俄羅斯祖國挽回顏麵,甚至還想要盡自己所能,去挽回已經跌落穀底法俄兩國的外交關係。

    上次俄羅斯大使館參讚加曼寧伯爵拜訪他的時候,就已經讓他燃起了成為兩國溝通橋梁的興趣,而現在為俄羅斯的形象“孤軍奮戰”的處境,更是激發了他的熱情。

    他默默地等待著,希望得到這樣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很快就到來了,就在不久之後的一天,楓丹白露宮舉辦將要盛大的夏日慶典,而普希金夫婦兩個人得到了艾格隆夫婦送過來的請柬,邀請他們作為貴賓出席。

    很顯然,在這種名流齊聚的場合下,皇帝夫婦如果親切接待他們,更加會讓詩人名聲大噪。

    這種難得的殊榮,普希金當然不會推辭。

    按照約定的時間,他和夫人一起乘坐宮廷派過來的馬車來到了楓丹白露宮。

    和往常一樣,艾格隆先是單獨接見了他,兩個人一起漫步在花園當中,感受著戶外的藍天水色。

    因為私下裏兩個人是以朋友的方式相處,所以艾格隆並沒有太拘束,而是相當隨和地打起了招呼,“我的朋友,最近在巴黎過得還好嗎?”

    “托您的福,陛下,我在巴黎算是小小地出了名,人們都想看看,能和皇帝交朋友的外國詩人到底是什麽樣子。”普希金誠實做出了回答,“不過,他們看我的眼神,恐怕跟看雜技團的猴子差不多,他們隻想看看我的臉,倒是沒有幾個人在乎我的詩……”

    “哈哈哈,你的要求太高了!詩人總是曲高和寡的,能找到幾個知音就算走運了。”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雖然大家見你隻是想要看看新鮮,但總比無人問津要好,不是嗎?”

    “這倒確實沒錯。”普希金也承認,自己確實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覺——無論這種追捧是來自於什麽原因。“所以,我非常感激您,如果沒有您的幫助,我和我的妻子恐怕永遠也無法在巴黎得到這麽大的名氣。”

    “不用謝,作為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艾格隆擺了擺手,“話說回來,就算現在人們不識貨,但是我想他們遲早都會明白你是多麽才華橫溢的,我隻是提前讓大家先認識你而已。”

    皇帝陛下的吹捧,讓普希金心裏也不免有些暗自得意,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既然您這麽說,那我以後也會拿出我全部的本領來創作,免得被人譏笑浪得虛名……”

    “這才是應該的嘛!”艾格隆連連點頭。

    說到這裏,艾格隆又開起了玩笑。

    “你在巴黎呆了這麽久,有對哪位夫人或者小姐對你調情嗎?我想,應該會有不少人,會希望體驗下俄羅斯詩人的異域風情吧?”

    對於艾格隆的調侃,普希金本來也隻是付之一笑,但是他馬上心中一動,發覺自己找到了一個契機。

    他雖然希望致力於“法俄友好”,但是之前兩個人之間從來不談論政治話題,他也不想要“汙染”兩個人之間的友誼。

    所以,他決定要稍微有技巧一些,找到一個看似不經意的話題,然後切入進去,這樣就顯得好像隻是臨時起意一樣了。

    而現在,他認為機會就來了。

    “我本來也滿懷著類似的期待的,希望在巴黎留下我的羅曼史,然而現實倒是讓我有點失望……現在在太太小姐們的聚會裏,最吃香的話題倒不是什麽俄羅斯詩人,而是可憐的波蘭詩人或者樂師……我大概很快就要淪為過氣明星了,陛下。”

    雖然他故意用不經意的語氣說出來,但是艾格隆卻洞若觀火,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他的真實用意。

    業餘選手和專業選手還是段位差太多了。

    不過,就算看破了,艾格隆也不打算說破,因為現在對他來說,本來就是“收拾殘局”的時候,他自己也有意重新拉近和俄羅斯的關係,所以正好借勢,讓普希金來當這個中間人。

    反正,他也知道普希金隻是因為滿腔熱情所以想做這件事而已,並沒有什麽個人野心,他利用普希金對沙皇釋放接近的信號,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沒有任何損失。

    “哦……可憐的波蘭人。”於是,艾格隆順勢就聳了聳肩,然後輕輕歎了口氣,“現在巴黎確實多了很多波蘭來的難民,我想你應該不會責備我向他們打開國門吧。”

    “向無家可歸的流亡者提供容身之地是一項義舉,陛下,雖然我是俄羅斯人,但是我絕不會反對您此舉。”普希金立刻嚴肅地回答,“況且……就我個人而言,我也同情他們的遭遇,他們雖然是叛亂者,但是也是受害者。”

    “那麽你認為整件事應該怎樣解決呢?”艾格隆饒有興致地反問。

    “現在不正是在解決嗎?”普希金茫然地反問,“現在,沙皇陛下的平叛大軍已經來到了華沙城下,很快波蘭的局勢就會得到解決了……”

    “沒錯,平叛很快就會成功,但是然後呢?”艾格隆先是點頭,然後又繼續反問,“難道你認為,這就是波蘭人民最後一次為自己的自由而努力嗎?如果波蘭人繼續遭受他們之前遭受的壓迫,那我認為波蘭的反抗會持續下去,甚至每一代人都會如此。”

    艾格隆的話,讓普希金頓時沉默了。

    因為他知道,他的朋友的話確實是真的。

    雖然他的一個俄羅斯貴族,但是作為一個熱愛自由的浪漫主義詩人,他其實可以理解波蘭人發動“叛亂”的動機和理由,他也不想為沙皇的專橫暴戾去辯護。

    但是,除了是“熱愛自由的浪漫主義詩人”之外,他也同樣是一個骨子裏的俄羅斯人,他難以接受帝國現有的領土從帝國分離後的惡果。

    凡是吞下去的土地,就不願意再吐出來。

    所以,他既同情波蘭人,卻又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到波蘭人的“反叛”成功。

    這種矛盾的心態,讓他很難說出違心的話為自己、為俄羅斯帝國辯護。

    “隨著時光的流逝,一切傷痛都會被彌合的。”猶豫了片刻之後,普希金終於做出了回答,“雖然我的祖國現在還有種種不如意之處,但是到了將來,它會變得富足和繁榮,種種令人窒息的專製和壓迫也都會隨之煙消雲散。到那時候,波蘭人也可以從帝國的發展當中獲利,他們會成為帝國境內最富裕的省份之一,並且享有和英國人法國人一樣的人身自由和權利——正如俄羅斯帝國其他地區的臣民一樣。我相信,到那時候,波蘭人民就沒有任何理由再去尋求從帝國脫離了,恰恰相反,那時候他們會成為俄羅斯人民最親近的斯拉夫兄弟……”

    “因為現狀無法解決,所以選擇相信後人的智慧嗎?”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來。“哦,我明白,讓一個俄羅斯人放棄對土地的渴望,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您,您隻能以此來彌合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了。”

    不過,他對這個回答,自然心裏大不以為然。

    普希金和許多俄羅斯知識分子一樣,有著自由主義的浪漫和天真,他們相信維持一個“完全西方式”的俄羅斯是有可能的,他們不願意承認,俄羅斯帝國就是一次次征服之後所形成的龐然大物,維係著這個龐大帝國的,也隻是沙皇的鐵蹄。

    沒有鐵蹄的高壓,龐大的俄羅斯帝國就無法維持,隻要俄羅斯稍微有鬆動的跡象,那些被鐵蹄所鎮壓的各民族都會尋求獨立,脫離這個在他們眼裏壓抑窒息的“民族大監獄”。

    或者說,“鐵蹄”才是俄羅斯的本體,什麽宗教、皇室或者政權,都隻是在“鐵蹄”上換了一層光鮮亮麗的表皮而已。

    它可以和平,也可以統一,但是不可能同時都做到。

    不過,艾格隆也不打算跟普希金說這麽掃興、而且也於事無補的話。

    “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俄羅斯帝國在未來能夠成為你所說的和平、富足而且自由的國度,我甚至願意為此提供幫助,因為這對整個歐洲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說到這裏,他又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你我都知道,因為之前的種種往事,在波拿巴家族和沙皇皇室之間,存在著根深蒂固的敵意,我們互相厭棄互相蔑視,直到現在,我們還處於一種公開的敵對狀態當中……但我認為,這對我們兩國人民來說都是極其不利的,也是不公平的,我們應該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為兩個偉大國家的將來,好好地討論一下——”

    聽到艾格隆如此說,剛剛心情低落的普希金,頓時就振奮了起來。

    “陛下,您的意思是,我們兩個國家應該考慮和平相處,正常地麵對彼此?”

    “難道不應該這樣嗎?”艾格隆笑著反問,“在我們的來往當中,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對俄羅斯人沒有任何敵意,我也從來都不會把往日的仇恨記在心上,所以……我從來都不會是我們兩個偉大國家友好相處的障礙,如果我們一直和現在這樣互相敵視,那責任絕對不會在我這裏。”

    因為得到了艾格隆明確無誤的信號,普希金也立刻把自己“不談論政治”的信條放在了一邊,向著自己心心念念的目標狂奔。

    “陛下,既然您如此說,那我也可以誠懇地告訴您,我是從彼得堡過來的,雖然那裏的人們對您有所疑慮,但是也沒有那種對您除之而後快的敵意……誠然我們確實有不愉快的過去,但那都已經過去了,在我看來,現在橫亙在我們兩國之間的障礙,隻剩下一些互相猜疑和無意義的口水戰而已,隻要我們放下這些,並且彼此敞開心扉,我相信我們立刻就可以像正常國家相處……”

    說到這裏,他又下意識地挺起了腰杆,然後向艾格隆保證。“而我,願意充當兩個偉大國家之間的使者,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希望能夠將您的善意傳遞到彼得堡去,就讓我們跨過最後的障礙吧!一切都會馬上好起來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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