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司馬炎和劉禪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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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無能!一個比一個廢物!”
饒是司馬炎在開國皇帝中已經算是好脾氣的了,然而看完了司馬亮送來的漢中戰報後,司馬炎還是氣得把禦案上筆墨硯台掃落一地,拍著案幾怒吼道:“一個比一個無能!丟了南鄭不說,還把陽安關這樣的天險也給丟了!還有臉向朕要錢糧,要軍需,要援軍,廢物成了這樣,給你們多少錢糧軍需都是白白糟蹋!”
難得看到司馬炎如此暴怒,就連賈充、荀勖等心腹都不敢吭聲,惟有剛擔任驃騎將軍的司馬炎親弟司馬攸開口,小心翼翼的說道:“皇兄請息怒,勝敗不過兵家常事,還請皇兄以龍體為重,千萬不要為了戰場的一時失利而氣壞了身體。”
“勝敗不過兵家常事?”司馬炎餘怒未消,吼叫道:“那他們打過一個勝仗沒有?在偽漢賊軍的麵前,他們那怕一個小勝仗打出來沒有?四萬大軍,九萬大軍,十四萬大軍,三次征討,三次慘敗!現在是十萬大軍守漢中,居然還能輸成這樣,這也叫兵家常事?”
這下子就連司馬攸都啞口無言了,好在羊車巡幸前的司馬炎絕對算得上是一個明君,又發了一通脾氣後,司馬炎還是主動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先是命令近侍何融念誦了司馬亮的奏報,讓群臣知曉奏疏內容,又大概介紹了一下張誌希望和談的要求,然後怒氣衝衝的向群臣問道:“漢中已經基本丟了,接下來應該怎麽辦?誰有主意?”
“陛下勿憂。”首先開口的是晉廷頭號異姓重臣賈充,說道:“南鄭與陽安關雖然失守,但是從扶風王的奏報來看,我們大晉的軍隊損失並不多,兵力仍有八萬餘眾(加上守衛關城和白水等地的守軍),在賊軍麵前還有一戰之力,陛下隻需要及時給扶風王調派援軍,還是有希望重奪漢中,剿滅張誌逆賊!”
“你叫朕還從那裏抽調援軍?”司馬炎無比苦惱的說道:“這次為了增援漢中,朕連冀州和兗州的軍隊都抽調一空了,還能從那裏抽調援軍?朕總不能放著鮮卑匈奴或者烏桓東吳不管,抽調涼州、並州和豫州、荊州這些地方的軍隊西進平叛吧?”
“陛下,青州之軍可以抽調。”賈充馬上答道:“而且都督青州諸軍事的衛瓘曾經參與過滅蜀之戰,對蜀人情況十分了解,既知己又知彼,讓他率軍西進平叛,定能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陛下,萬萬不可!”晉朝頭號地理專家裴秀立即站出來反對,說道:“青州之軍是徐州和幽州駐軍的後盾,倘若剜肉補瘡,將青州之軍抽調西進,北麵的烏桓和南麵東吳一旦乘機出兵來犯,我們的幽州和徐州軍隊就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危險處境,一旦戰事不利,後果必然更加不堪設想。”
司馬炎陰沉著臉不吭聲,賈充卻極不服氣的問道:“那怎麽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扶風王在秦嶺山區孤軍作戰吧?我們的軍隊連遭大敗,士氣低迷,軍需輜重也嚴重不足,如果不趕緊給扶風王派去援軍,張誌賊軍又乘勝追擊,我們的軍隊又如何抵擋?”
“上策是主動放棄金牛道,撤回關中布防。”地理專家裴秀馬上就答道:“漢中已失,扶風王的大軍沒有了就近補充糧草的便利,全靠關中運糧補給,朝廷和關中百姓必然不堪重負,所以上策應該是主動放棄金牛道,撤回關中易攻為守,憑借秦嶺天險與賊軍對峙。”
“哈哈哈哈哈!”
賈充哈哈大笑了,狂笑道:“裴司空,你是在說笑是不是?主動放棄金牛道,你知不知道文皇帝當初為了拿下金牛道,耗費了多少錢糧,犧牲了多少將士?你又知不知道金牛道對我們和張誌賊軍有多重要?你又知不知道,一旦放棄了金牛道,等於就是放棄了陰平和武都二郡?你難道想讓舊事重演,讓偽漢賊軍重新割據蜀中,三天兩頭發起北伐,讓我們大晉的軍隊雍涼不解甲,中原不釋鞍?”
“車騎將軍,你說的這些下官都知道。”裴秀十分冷靜的說道:“但是下官更知道要想長期在金牛道駐紮大軍,會給我們朝廷增加多少負擔?僅是從長安運糧到陽安關,路途就有五百多裏(漢裏),路上還多是山道棧道,再想運糧到關城、白水和葭萌關這些地方,不僅路途更遠,耗費的人力物力也更加驚人。所以為了朝廷的錢糧大計著想,主動放棄金牛道,是我們目前的惟一上策!”
“趙括談兵!”賈充直接和裴秀吵了起來,說道:“駐兵金牛道是會給我們大晉朝廷增添負擔不假,但是同理,也會給逆賊軍隊增加負擔,因為金牛道隻要還在我們手裏,蜀中和漢中就永遠無法聯成一體!蜀中要想給漢中運送糧草軍需,就必須通過更加漫長崎嶇的米倉道才能辦到!我們大晉的國力,又豈是賊軍所能相比?與偽漢賊軍比拚國力消耗,豈不是與宣皇帝當年用國力耗垮蜀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車騎將軍所言甚是。”賈充的死黨荀勖立即站出來幫腔,說道:“天下三分,我們大晉得其二,蜀吳共分其一,與賊軍比拚國力消耗,我們大晉穩操勝算!”
荀勖開了口給賈充幫忙,賈充一黨的官員當然都是紛紛附和,全都表態認為就此放棄金牛道太過可惜,應該利用漢軍必須疏通金牛道才能把漢中和成都平原聯為一體的機會,逼著漢軍與晉軍比拚國力消耗,象之前曹魏耗死蜀漢一樣耗死漢軍。
賈充有人幫忙說話,裴秀當然也有人幫腔,至少黃門侍郎張華就站了出來,向司馬炎進言道:“陛下請慎思,當年曹魏武帝與劉備在漢中對峙,為了確保前線糧草供應,大量征調民夫運糧,以至於幾乎逼反了南陽全郡,這樣的前車之鑒,還望陛下不要忘記。”
“那時候是那時候。”荀勖馬上就反駁道:“魏武帝當年被劉備拖垮,是因為當時關中屢遭戰亂,人口錢糧單薄,不得不從中原運糧補給漢中。但現在不同,經過我們大晉景帝在關中多年的屯田治理,關中已是男女棲野,稻穀布畝,錢糧反哺中原,如何還有可能重蹈複鑒?”
“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但時間長了,我們大晉朝廷必然不堪重負。”
張華回答,還列舉出了從關中運糧到金牛道各處關隘的龐大開支,司馬炎則一聲不吭,隻是耐心傾聽群臣意見,聽得煩了以後,司馬炎還拿起了司馬亮轉遞來的漢軍國書重新細看,結果看著看著,司馬炎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說道:“都別吵了,你們的爭論都忘記了一個重點,司馬亮兵敗之後,民心惶恐,軍心不安,偽漢賊軍為什麽不乘勢追擊,武力疏通金牛道?相反還試圖通過談判誘使我們主動退出金牛道?”
“皇兄,這一點毫不奇怪。”司馬炎的聰明弟弟司馬攸馬上就說道:“自古以來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偽漢賊軍雖然僥幸拿下了南鄭和陽安關,但是攻城攻關,肯定也損失不小,急需時間休整恢複,同時金牛道諸城曆來就是以易守難攻著稱,偽漢賊軍當然也得掂量掂量一下強行攻城的後果,所以張誌逆賊才異想天開,想用和談的手段誘使我們主動放棄金牛道。”
司馬炎緩緩點頭,然後說道:“既然張誌逆賊在短時間內無力發起進攻,那我們主動放棄金牛道,確實太過可惜,應該乘著這個機會往金牛道增派兵馬,讓益州與漢中永遠無法聯為一體,逼著張誌賊軍逐個攻堅,用堅城雄關耗垮他的賊軍。”
“陛下,在金牛道長期駐紮重兵,朝廷難以承受啊。”裴秀趕緊提醒道。
“那賊軍就可以負擔了?”司馬炎冷笑說道:“漢中雖然還算富庶,但是要想靠一郡之地供養數萬大軍,仍然還是絕無可能,張誌逆賊要想在漢中長期駐紮,繼而發起進攻疏通金牛道,就必須得通過道路更加漫長崎嶇的米倉道運糧補給,長此以往,賊軍那邊又如何承擔得起?”
“陛下聖明。”賈充趕緊附和道:“是這個道理,我們長期在金牛道駐軍,是錢糧負擔巨大不假,但是賊軍要想在漢中長期駐軍,同樣也得承擔巨大的錢糧開支,我們大晉的國力是蜀人數倍,如此比拚錢糧消耗,最先支撐不住的,必然是張誌賊軍。”
司馬炎緩緩點頭,又盤算了一下就說道:“傳旨,都督青州諸軍事衛瓘,改封雍涼益三州總軍事,收到旨意後,即刻率領兩萬青州之兵西進關中,接管三州之兵,在此之前,三州兵馬仍由司馬亮掌管,司馬亮的兵敗失地之罪,也等他回來了再做處置。”
見司馬炎已經拿定了主意,晉廷群臣也隻好齊讚英明,然後裴秀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陛下,我軍在漢中戰敗,又看到我們大晉朝廷被迫從東線抽兵西進,東吳鼠輩那邊隻怕會生出趁火打劫的心思,還請陛下提防。”
機動兵力已經逐漸被漢軍耗得捉襟見肘,司馬炎聽了這話難免皺眉,盤算了許久才說道:“下詔,征召兩淮屯田之民從軍,不為兵戶,閑時為農,戰時為兵,立功者重賞,太平時解甲,不用世代為兵。另外,也鼓勵一下其他州郡的平民投軍,也一律不為兵戶,盡量給朕多招募一些軍隊。”
“陛下,如此做的話,隻怕那些士家兵會覺得不公平啊?”裴秀趕緊又提醒。
“再下一道詔書,士家之兵,年滿六十者,一律放歸家鄉脫籍為民。”司馬炎十分無奈的提前宣布了他在曆史上的一條著名善政,又說道:“現在的關鍵是多征兵,緊備戰,如何安撫士家兵,慢慢再說。”
都知道晉廷現在的兵力情況不樂觀,群臣也隻好紛紛唱諾,然後黃門侍郎張華又站出來說道:“陛下,招募新兵雖是上策,但是士卒需要訓練裝備,短時間難以形成戰力。臣下建議,我們不妨將張誌逆賊的這道所謂國書送往建業,讓孫皓知道張誌逆賊有意與我們和解,那他擔心被張誌逆賊出賣,肯定就不會輕易決定出兵趁火打劫了。”
司馬炎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孫皓看到張誌希望與晉廷和談的國書,肯定會擔心自己真的答應與張誌和談被漢軍出賣,不僅更難下定決心冒險北伐,說不定還有可能與私自求和漢軍生出嫌隙,所以司馬炎很快就點頭說道:“是個辦法,即刻將這道狗屁國書送往建業,再順便提醒孫皓一句,真把朕給惹急了,朕就真的與偽漢賊軍和解,騰出手來優先對付他!”
群臣再次答應,司馬炎則疲憊的揉著太陽穴,說道:“還有沒有其他事了?沒有的話,就散朝吧。”
“陛下。”被貶為平虜護軍的胡奮之弟胡烈開口,有些膽怯的問道:“臣下鬥膽請問陛下,被俘的益州刺史胡奮怎麽辦?”
“怎麽?你真希望拿朕拿劉禪把你兄長換回來?”
司馬炎馬上明白了胡烈的意思,胡烈心中膽怯,忙說道:“臣下不敢,臣下隻是想問一問,是否有辦法救回胡奮?”
司馬炎的為人還算厚道,不忍心直接拒絕關心兄長的胡烈,想了一想就說道:“以後再說吧,如果有機會抓到賊軍的什麽重要人物,就把胡奮救回來,胡奮是為了給大軍殿後被擒,隻要他還活著,遲早得想辦法把他救回來。”
胡烈無可奈何的道謝,然後才隨著百官退朝,垂頭喪氣的返回胡家在洛陽的住處,結果胡烈回到家中剛剛坐下不久,一名十四五歲的美貌少女就提著寶劍大步來到了胡烈的麵前,問道:“叔父,怎麽說了,陛下有沒有說如何救回我父親?”
“說了。”胡烈十分無奈的回答道:“陛下說,將來如果能夠抓到偽漢賊軍的什麽重要人物,就把你父親換回來。”
美貌少女點頭,又問道:“叔父,那你何時再披掛上陣,再去與賊軍交戰?”
“過段時間吧。”胡烈答道:“過段時間,新任三州都軍事衛瓘衛都督回師到洛陽附近時,叔父就主動請命,隨著衛都督再去與賊軍交戰,也爭取把你父親給救回來。”
美貌少女再不說話,隻是立即一轉身,大步就往門外走,胡烈見了奇怪,忙問道:“芳兒,你去那裏?”
“去練武!”胡奮之女胡芳頭也不回的說道:“叔父,如果你再去征討賊軍,請一定把我帶上,我要親手救回父親,還有砍下張誌逆賊的狗頭!”
…………
同一時間的安樂公府門口,劉禪最後的兩名忠臣郤正和張通,也雙雙跪拜在劉禪的住處門口一動不動,盡管劉禪一再讓晉廷安排給自己的衛士傳話,說自己不想與郤正、張通見麵,郤正和張通卻依然還是不肯離去,隻是向衛士說道:“請回稟安我們隻希望和他見一麵,說一句話,說完了馬上就走,不用他給我們任何答複。”
最後,實在是拗不過這兩個又臭又硬的蜀漢忠臣,劉禪也隻好在安樂公府的大廳之中,當著晉廷衛士的麵接見了郤正和張通,結果郤正和張通也說話算話,在劉禪麵前說了一句話後,馬上便轉身就走,而這句話是:
“安樂公,張誌逆賊已經拿下了漢中,同時張誌逆賊還向朝廷遞交了國書,要求與大晉朝廷展開和談,以大晉朝廷釋放你返回益州為條件,換取晉漢兩國友好相處,永為兄弟之國!”
聽到這句話,又看到郤正和張通頭也不會離去的背影,劉禪大聲叫苦,道:“郤正,張通,你們這不是害我嗎?偽漢賊軍拿下了漢中,與我有什麽關係?張誌逆賊想把我接回去,還不是想把我當一個傀儡擺布?我在洛陽吃得好睡得好,吃錯了藥去當這個傀儡?眾位將軍,你們說是不是?張誌那個逆賊想把我接回去,是沒安好心啊。”
話雖如此,然而到了第二天清晨時,侍侯劉禪起床的侍女卻意外發現,劉禪的枕頭上竟然濕了一大片,劉禪發現了這點後,也傻嗬嗬的笑道:“看來我這睡覺流口水的毛病又犯了,從小就有這壞毛病,怎麽也改不掉。”
事還沒完,當天下午時,乘著與次子劉瑤一起下棋的機會,劉禪突然握住了兒子的手,湊到劉瑤耳邊低聲說道:“從今天開始,你隻要逮到機會就大罵張誌虛偽詭詐,說他想把我們父子迎回成都,不過是想讓我們父子當漢獻帝,利用完了就把我們父子一腳踹掉篡位自立,罵得越象是真心話越好,明白了沒有?”
看了看父親的白胖臉龐,還有父親浮腫雙眼中難得流露的嚴肅光芒,劉瑤鄭重點頭,輕聲答道:“父親放心,孩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