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崇禎三下罪己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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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說完,見周後一臉的失望,陳圓圓則慌亂得不知所措,心中不忍,待要再說兩句,卻突然又沒了興致,居然衝她們兩個拱了拱手,鬱鬱寡歡地出了坤寧宮。
出了坤寧宮,崇禎再想想,竟不知再去何處,隻得去文華殿呆坐著。
說是呆坐著,腦子裏卻盡是一幕一幕的往事,先是即位後所發生的,忽而又轉成了即位之前的,冷不丁地甚至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時候。
崇禎之前絕少去想往事,直到最近才開始變得懷舊。想著這些往事,崇禎的思想才總算找到了依靠。
顯然地,人的思想必須要有依靠。因為思想有了依靠,崇禎才重又感受到了自尊,而人隻有在能夠感受得到自尊的時候,才能真正地思考,也才算真正地擁有生命。
分明地,崇禎已開始在想“常聽老輩的人說,人老了就容易懷舊,難道朕老了嗎?不該呀,朕不過才三十多歲,正當年啊。”
感慨著,卻又在大腦裏,把從自己年初揖拜閣臣圖謀振興開始至今的大事又過了一遍,自問道“誰之過?朕之過?”
正自問著,見王承恩引了兩個人進來,未及問話,這兩個已跪倒磕頭,卻是河南巡撫高明衡和推官黃澍。
崇禎一愣,旋知開封必已有失,心裏憤怒,卻還是道“起來答話吧。”
這兩個依命站起來,高明衡把《守汴至苦疏》遞了上去,推官黃澍則如此這般地把決河之事說了,又道“如此以來,流寇不僅被淹死了不少,圍城數月,所得也不過是一座空城。”
崇禎接過《守汴至苦疏》,剛看了不到一頁,推官黃澍即已開始說話,隻得停下來聽,聽罷,心裏居然莫名其妙地感到痛快,暗自美美地享受著。
決河一事早已在京城傳開,因決河造成的損失慘重,民憤太大,朝臣們正要奏請查處決河之罪,這兩個居然撞了進來。
待黃澍自得地說完,眾人不由一齊去看崇禎,但見崇禎半晌沉默不語,誤以為崇禎也在憤怒,給事中陳燕翼上前道“決河乃黃澍的主意,淹城損失巨大,必須要予以懲治。”
史可法、光時亨、李永茂、劉昌等人,立即紛紛附和道“陳大人所言極是,如不嚴加懲治,勢必引起民憤。”
崇禎的享受被打斷,心裏不願,但他意識到這事必須得有個說法,便把目光了轉向了黃澍。
高明衡和黃澍兩個不傻,雖說確實無處可去,若是不事先想好說辭,也絕不會莽撞地自到京城送死。
事實也是,這兩個通過王承恩了解了崇禎的近況,再三分析預判,已然把崇禎看了個透。
不過,這兩個還是有些擔心,所以才又準備了《守汴至苦疏》。縱使如此,黃澍也在邊說邊暗中觀察崇禎的表情變化。
崇禎的表情果然如其所料地變化著,黃澍暗喜,見崇禎的目光轉過來,不慌不忙地上前道“決河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諸位大人憤怒也是應該的,隻是諸位可能不知,決河的主意雖是黃澍所出,執行者卻是嚴雲京。”
說著,黃澍居然悠閑自得地環顧了一下朝臣們,才又接著道“而且,嚴雲京自己說,嚐疏請決河。”
嚴雲京確曾上疏過,崇禎沒想到他當真會決河,當時隻答複說,若非情不得已不可決河。什麽叫情不得已?這裏麵可是大有學問的。
崇禎當然不會讓這事牽扯到自己,故而忙道“孤城死守,降水天災,堤決事暫不複較,一切待見了嚴雲京再說吧。
另外,朕剛看了高愛卿所遞的奏疏,為守開封,兩位辛苦異常,居功至偉,朕決定,升任河南巡撫高名衡為兵部右侍郎,升任黃澍為禦史,以資鼓勵。”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如此大罪,不僅不予追究,反而給他們升官,莫不是糊塗了?”暗想著,朝臣們紛紛欲上前抗辯。
王承恩一直都在冷靜地觀察著,自然明了朝堂上的形勢,忍不住想“嗯,人家這兩個既然求到咱了,咱就得幫人家,咋幫呢?轉移話題,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看他們還怎麽害這兩個?可是,怎麽轉移呢?”
苦思著,驀然記起了密探報回來的消息,登時有了主意,卻忍不住歉意地看了一眼張國維,暗道“你老小子雖說敢較真,卻不識趣,哼,不說別的,就說你不知道孝敬咱這一點兒,就得犧牲你了。
沒辦法,咱這也是為了救人,嗯,若不是為了救人,咱也犯不著犧牲你,也怪你倒黴,你可千萬莫怨我,我會記得說話的時候盡量不提你,皇上能不饒過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拿定了主意,見有朝臣已在挪動腳步,撲騰一聲跪倒在地,把孫傳庭兵敗郟縣及清兵再次入塞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
朝臣們大吃一驚,顧不得再去抗辯,不由一齊去看崇禎。
必是這些消息聽多了,崇禎反而更平靜些,卻也是臉色鐵青,半晌,才冷冷地道“既到了這一步,侯恂也就沒有多大用途了,還是罷了他的官吧,不,他既然喜歡呆在監獄裏,就讓之回監獄裏呆著去吧。”
說著,冷不丁地提高了聲音,聲色俱厲道“張國維,你自個說,兵部尚書到底是幹啥的?”
王承恩所說,張國維尚且沒有接到檄文,聞言,正暗自擔心,聞言,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奏對。
崇禎顯然也沒有想讓他奏對,因為他隨即又道“自打你上任以來,開封被流寇李自成占了,清兵更是向南打到了連雲港,似孫傳庭敗郟縣、清兵入塞這等大事,你都居然不知,你不是在占著茅坑不拉屎嗎?
好了,好了,你也別占著位子混日子了,要混日子就去監獄混吧,哼,到了那裏,混起日子來才有滋味。
來人哪,將張國維打入大牢,兵部尚書一職,就由馮元飆接任吧。”
馮元飆,字爾弢,浙江慈溪人。父親馮若愚,南京太仆寺少卿;兄馮元颺,崇禎年間進士,天津巡撫、右僉都禦史。
其時,馮元飆已患病,不要說朝臣們,縱使馮元飆自己,也不敢置信,待要上前推辭,崇禎卻似是懂他的心思,道“時艱之日用卿,卿勿負朕之厚望,速調各地兵將勤王,勿使京城有失。”
聽他語氣低沉,朝臣們及馮元飆不好再說,馮元飆忙著去安排。
待馮元飆去了,崇禎又道“國事如斯,大家有責任,朕也有責任,朕決定三下《罪己詔》。”
說著,竟有些哽咽,卻還是道“…… 比者災害頻仍,幹戈擾攘,興思禍變,宵旰靡寧,實皆朕不德之所致也!罪在朕躬,勿敢自寬。自今為始,朕敬於宮中默告上帝,修省戴罪視事,務期殲胡滅寇以贖罪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