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坐論天下眾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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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飛邁過門檻,抬頭就看到了一行綠色的字跡:

    “賈詡,2。”

    他暗自咂嘴:

    隻是虛報了一句“段氏子弟”,就足以讓賈詡對自己的友好度變成2嗎?

    他來不及仔細打量對方,雙臂平舉著向前深深一揖:

    “小民右扶風陳飛,拜見賈府君!”

    盡管他低著腦袋,但也能感受到房間裏在這一瞬間有些尷尬。

    “右扶風?陳飛?”

    賈穆的聲音裏除了驚訝,更多了些不滿:

    “你不是段氏子弟?!”

    陳飛微微側身,向賈穆也是一揖:

    “迫不得已,欺瞞了少將軍,還請見諒。”

    另一個聲音緩緩響起:

    “你冒名段氏子弟前來此處,是為了見我一麵?”

    陳飛這才微微抬頭:

    “正是。”

    眼前是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比自己略高半寸,身材瘦而修長,天庭飽滿,頜下長須垂於胸口,看起來並沒有太多特別之處。

    就算是被稱作“心靈之窗”的眼睛,也因為疲憊而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和淡紅的血絲,完全沒有想象中那樣,智慧的光芒四處亂射

    “呼”

    賈詡長吐了口氣,揮了揮衣袖:

    “無論足下想說什麽,還請坐下再敘。賈穆,給客人倒酒。”

    這個時代品茶之風還沒有興盛,喝酒反而是最大眾化的飲料。

    “豈敢勞煩少將軍!”

    陳飛連忙向賈穆再行了一禮,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賈詡側方的席墊上。

    賈穆恭恭敬敬地給父親倒了一碗酒,然後臉色不悅地看了一眼陳飛,後者連連擺手示意不喝,這才坐到了另一個方向。

    賈詡將這一幕看在了眼裏,卻隻是低頭喝酒,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看著不緊不慢喝酒的賈詡,陳飛隻能利用客套話打開話題:

    “我聽聞,賈府君少年時便以才智聞名西涼,文韜武略更有張良、陳平之奇”

    他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

    “請勿再言!”

    賈詡放下了手中的酒碗,連連搖頭:

    “生逢亂世,老夫隻求自保而已,如何能與開國元勳相提並論?老夫隨軍出征多日,此時十分勞累,足下若無要事,請恕老夫不能相陪。”

    他頭上的“2”瞬間變成了“0”。

    陳飛頓時一急,他挺直了腰板,雙手按在了案幾上:

    “我雖無名之輩,卻也是真心投於府君,何故如此怠慢?”

    “嗬嗬”

    賈詡輕輕笑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

    陳飛更急了:

    “當今天下已亂,山東諸侯廝殺正盛,而關中更是在李傕、郭汜等人的互相攻擊之下,日益破敗、民不聊生。賈府君明明心懷深謀,難道能夠滿足於在李、郭之間做個調停爭端的和事老?”

    “和事老?”

    賈詡顯然沒聽過這個詞語,但他瞬間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他微微搖頭,臉上有些落寞:

    “如果我真的能夠調停爭端,朝廷的那些公卿大臣,怎麽會紛紛殞命於亂刀之下?關中八百裏大好河山,又怎麽會破敗到人人易子而食的地步?”

    陳飛接道:

    “正是如此,才需要府君這等才俊之士挺身而出,拯救萬民於這洶洶亂世,還天下以太平啊!”

    賈詡並沒有被他簡簡單單就激發興致,整個人依然平靜如初:

    “你應該知道,老夫本是涼州人士,一直都是董仲穎的部下,他是你口中‘洶洶亂世’的根源,而我也絕對逃不掉罪責。”

    陳飛微微一愣,這才想起,眼前的這位賈詡之所以被稱為“漢末三國第一毒士”,就是因為他一手引導著原本想要逃亡的李傕、郭汜重新殺回了長安,從而讓剛剛看到和平曙光的關中地區再次陷入混亂!

    他隻能說道:

    “當時涼州軍馬已經騎虎難下,府君無奈之下,隻能以自保為重,如今府君早已名動天下,難道不願彌補之前的過錯?”

    賈詡又端起了酒碗:

    “名動天下?嗬嗬嗬”

    他笑得雙肩亂抖,碗中酒水竟也灑了出來:

    “如今天下世人,早已將老夫視作國賊,中原士族更是對老夫甚是鄙夷。老夫能夠從刀口之下救回幾名官吏,已是力盡智竭,又何談拯救萬民?”

    陳飛卻鬆了口氣,賈詡對自己的友好度雖然還是0,但態度卻似乎已經稍有動搖。

    於是他拱了拱手,稍稍提高了聲音,讓自己顯得更有底氣:

    “中原已亂,諸侯割據,想要自立為王者何止百人。以府君之才智,若無自立之心,難道不應及早選擇明主而輔佐之?既為天下百姓,也是為了府君子孫福祉,否則,豈不是可惜了府君的滿腹才學?!”

    “嗬嗬嗬”

    賈詡還是笑了一聲,腦袋上的數字卻又從0變成了2。

    他放下了灑了一半的酒碗,忽然隨口問了一句:

    “敢問足下年歲幾何?”

    陳飛愣了一下,而後答道:

    “飛是熹平四年出生。”

    賈詡似笑非笑地說道:

    “你也不過十六七歲,就能與老夫坐論天下形勢?”

    陳飛並沒有感覺到對方的輕視,而是看出了一種試探的意味。

    於是他稍稍整理了一番思路,緩緩開口:

    “大漢不可複興,當今之大漢,已經成為第二個東周戰國。對於普通民眾,天下大亂意味著妻離子散、朝不保夕、民不聊生,但對於胸中自有韜略的府君而言,卻正是一展才華的最佳舞台,不是嗎?”

    賈詡挑了挑修長而筆挺的眉毛,眉眼之間的神色仿佛一頭雄鷹。

    他思索了一下,最終微微頷首:

    “你說得或許不錯,若是沒有這場動亂,如今的老夫至少很難坐到兩千石的位置,更何況是三輔之地的郡守。賈穆,為陳公子斟酒。”

    坐在一旁的賈穆明顯有些錯愕,但還是很快就拎起了酒勺,給陳飛倒了大半碗。

    陳飛挺直了腰板,雙手接過,說了一聲:“謝府君”,這才啜飲了一小口。

    這個時代還沒有蒸餾技術,製作工藝以發酵為主,簡單而粗糙,因而酒精度數極低,口感略顯粘稠,酒中明顯存留著殘渣,喝起來大概和濃一些的醪糟差不多

    看他放下酒碗,賈詡又微微抬起下巴:

    “當今天下已然大亂,老夫若是想要一展所學,又該尋找哪一位明主?”

    陳飛當然清楚,作為當今朝廷舉足輕重的高官,賈詡當然不可能對關東形勢沒有自己的看法,這一問還是在試探。

    他輕咳了一聲:

    “目前中原,割據州郡者不可勝數,但陳某不才,試為府君分析形勢。

    若以實力而論,當推冀州袁紹、南陽袁術,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所據郡縣更是天下富庶之地,若此兄弟二人得以合力,天下必將姓袁!”

    賈詡微笑不語。

    陳飛話鋒一轉:

    “但據我所知,此二人早已互生嫌隙,想要通力合作,幾乎難於登天。相較而言,袁術短視驕橫,空有家族高名而不得用,絕非明主。

    袁紹雖為庶子,人望卻遠勝其弟,在河北時日雖短,卻深得民心,以區區渤海一郡之地,而令韓馥推讓天下第一大州,其勢已然冠絕天下,其麾下更是猛將如雲、謀臣如雨,涼州出身的府君想要得到重用,恐非易事。”

    賈詡不置可否地捋了捋胡須,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陳飛一邊觀察他的神情,一邊努力搜刮腦海中的記憶:

    “在袁紹之北,還有幽州公孫瓚,以勇武震懾胡虜,但麾下極其缺少謀臣,府君與其同為邊境之人,必然可得重用。”

    賈詡的眼皮一動不動:

    “除此之外呢?還有哪些諸侯可以選擇?”

    陳飛暗歎了口氣,從他的角度來看,公孫瓚確實是賈詡最好的選擇,縱橫幽州的白馬義從如果能夠得到西涼第一智囊的指引,河北之主或許未必就一定姓袁!

    但賈詡的態度卻十分明確,他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公孫瓚

    他隻能繼續說道:

    “徐州陶謙、荊州劉表、益州劉焉,也是一代俊傑,後二人更是皇室宗親,但無一例外,都是守成之主,想要成就大業,此三人絕非明主。相較而言,兗州曹操,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賈詡捋須的右手終於放了下來:

    “哦?何以見得?”

    陳飛喝了口酒:

    “其一,曹操雖出身於中原大族,卻因祖父是宦官而頗受世人鄙夷,其名望遠不能與袁氏相提並論,中原士族多鄙夷之,若先生此時前往輔佐,無異於雪中送炭,其必會倒履相迎。”

    他稍稍頓了一下:

    “其二,相較於袁紹誌大才疏、袁術狂傲無禮、公孫瓚悍勇少文、陶謙劉表劉焉皆守成之輩,曹操胸有大誌、文武雙全,又能禮賢下士、知人善任,以在下看來,山東數十州郡,能成大事之人非他莫屬。”

    賈詡忽然笑了起來:

    “陳公子究竟何許人也?老夫絕不相信,一名十六七歲的普通人,能夠對山東豪傑和天下形勢有如此見解!”

    陳飛臉色並沒有改變,反而坦然承認:

    “我乃已死之人,蒼天令我複生於此,方才與府君所言天下形勢,並非他人傳授,乃授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