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等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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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帥親啟:

    潁川太守陳飛,連同陳國司馬梁峰,舉兵兩萬餘萬,突襲黃邵與我部,我等不曾防備,連戰皆敗,如今隻困守平輿而已。今遣二弟召突圍求援,萬望何帥以精銳之時解救平輿之圍!

    劉辟頓首百拜!興平元年四月廿二日夜。”

    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守備慎陽城的何儀收到了來自平輿的一封求救信。

    他看著有些破爛的羊皮紙,又看向了單膝跪在麵前的送信人:

    “你是劉辟的二弟?”

    他們雖然都是黃巾大佬,但彼此之間相對獨立,並沒有那麽熟悉。

    劉召披頭散發,滿臉都是煙熏之後烏黑,左臂還有一處明顯的刀傷,經過一夜的逃竄,竟然還在淌血,看到何儀懷疑,他連忙點頭:

    “正是!一母同胞!我兄與黃帥如今危在旦夕,懇請何大帥發兵相救!”

    何儀點了點頭,算是相信了他的身份,但眉頭依然緊皺:

    “敵軍到底有多少人馬?黃邵、劉辟各有兵馬萬餘,又有城池作為依仗,如何能在數日之內敗得如此徹底?”

    劉召對答如流:

    “何大帥難道忘了,去年入冬之後,那陳飛隻用了百餘人就擊潰了何曼大帥八千兵馬?”

    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到何曼的戰死,何儀就感到一股怒火在胸腔裏燃燒。

    他一拳砸在了案幾之上,震得酒具嗡嗡作響:

    “這個混賬東西!老子遲早要把他扒皮抽筋,一泄心頭之恨!你再說說,你哥和黃邵這幾天都是怎麽敗的?”

    劉召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就連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

    “四天之前,我兄收到了黃邵大帥的求救信,聲稱汝陽被陳隊包圍,我兄不疑有他,親自率領八千主力出擊,沒想到這全都是敵人的奸計!”

    他的身體竟然也顫抖起來:

    “我們還沒有看到汝陽城,就在一處密林遭到了伏擊!還好我兄機警,當即掉頭撤兵,這才不至於全軍覆沒!但八千人馬也已經折損大半,如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城再戰!”

    何儀全程都在觀察他的神色,心中已經相信了大半。

    他站了起來,在廳內來回踱步,最終做出了決定:

    “劉召兄弟,不是我何儀無情無義,實在是這陳飛詭計多端,我手中隻有兩萬兵馬,上個月剛剛才遭遇了一場慘敗,如今就算全部出擊,也未必能夠解救平輿。你不如就留在我這裏,你放心,我雖然救不了劉辟,但一定保你平安!”

    劉召忽然哽咽起來:

    “何帥如此待我,我原本不應該隱瞞,隻是我兄性命已在陳飛手上,所以才謊報了軍情!”

    何儀一愣:

    “你何出此言?”

    劉召擠了擠眼睛,竟然淌出了兩行熱淚:

    “我並不是突圍出來的,而是陳飛放我出城,目的就是給何帥送信!”

    何儀臉色大變,廳內其餘首領更是忍不住拔出了大刀,想要一刀把這個叛徒砍死。

    “慢!”

    何儀伸手製止:

    “且聽他說完。”

    隻聽劉召繼續說道:

    “敵軍兵馬絕不隻有兩萬,以我估計,至少超過五萬!他們全都埋伏在此處通往平輿的必經之路上,何帥若是率兵救援,必定有去無回!”

    那些拔刀的首領紛紛倒吸一口涼氣,而後無力地推刀入鞘,坐回各自的座位。

    何儀咬牙切齒:

    “陳飛他竟然有如此兵力?我們就算拚死一戰,也絕對沒有勝算!”

    他麾下的頭領更是人心惶惶:

    “大帥,這可如何是好?”

    有人提議:

    “不如去九江投奔袁術!”

    “袁術兵強馬壯,我們為他做了那麽多事情,至少能給我們一個落腳之地吧!”

    何儀正要點頭,卻聽劉召斷然否定:

    “不可!陳飛早就料到我們可能投靠袁術,所以他在前往九江的路上也設下埋伏,何況此去九江路途遙遠,我們又沒有糧草供應,恐怕還沒有走到九江,兵馬就流失大半!到時候陳飛隻需要派出數百騎兵,就能將我們擊潰擒殺!”

    聽到他這麽理智的分析,一屋子黃巾將領都不吭聲了。

    何儀似乎也失去了判斷:

    “那你說我們怎麽辦?難道要在這裏等死嗎?!”

    劉召沉思了片刻,終於抬頭:

    “我們可以去南陽!”

    何儀眼前一亮:

    “你說南陽?我怎麽沒有想到!”

    滿屋將領紛紛拍起了大腿:

    “對啊!南陽山林眾多,正是我們潛逃的好地方!”

    “對對對!劉祥和蒯越都不是厲害角色,我們可以占山為王!”

    何儀在大廳裏快速疾走了兩步,終於停了下來:

    “傳令全軍,立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無論男女老幼,全部向西撤離!”

    -

    幾乎與此同時,地處汝南、南陽交界之間的朗陵縣,迎來了四百多名騎兵。

    “速速通報將軍!”

    區區一座邊境縣城,哪裏見識過數百輕騎?

    城頭守軍頓時一陣騷亂,數十隻箭矢紛紛瞄向了城下:

    “來者止步!通報姓名來曆,否則休怪弓箭無情!”

    城下很快傳來了回答:

    “我乃潁川太守麾下參軍郭嘉,特來求見李將軍!”

    -

    “閣下可是陽翟郭氏子弟?”

    當郭嘉帶著楊誌邁步進入朗陵縣衙之後,很快就見到了這裏的話事人,李通。

    早有準備的郭嘉對於麵前的這位談話對象,當然相當清楚,他微微欠身拱手,算是行禮:

    “陽翟郭嘉,本就沒有微名,李將軍想必不曾聽聞。”

    李通拱手還禮,二人分主客而坐:

    “我雖然是荊州江夏人士,但在豫州也不乏朋友,聽聞就在去年,郭先生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半月之間單人獨騎勸服潁川十一三縣盡數歸附陳太守,堪稱當代張儀,蘇秦複生。”

    郭嘉微微一笑:

    “原來將軍也聽過郭某,然而此事非我之功,乃陳府君兵勢所至,各縣隻是順應形勢罷了。”

    李通沒有在意他的謙虛,直接問道:

    “郭先生這一次可不是單人獨騎,不知城外數百輕騎,意欲何為?”

    任何一名成熟的帶兵者,都不可能放任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進入自己的城池,雖然李通在朗陵屯駐著四五千兵馬,卻也不敢如此托大。

    郭嘉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笑著取出了一個木匣:

    “聽聞李將軍上個月大敗何儀,收攬其部將吳霸數千人,整個豫州能夠與何儀為敵者,除了潁川陳府君,就隻有李將軍一人而已,郭某此次前來朗陵,隻不過是奉命祝賀而已,這是陳府君特意挑選的賀禮,請將軍過目。”

    李通看著木匣,並沒有打開:

    “我與陳太守素未謀麵,豈敢收禮?”

    站在郭嘉身後的楊誌忍不住大喝了一聲:

    “我家府君賞你麵子,休要不識抬舉!”

    郭嘉有些惱怒地揮手:

    “說好了你不要開口,回去之後定要府君責罰!”

    楊誌訕訕閉嘴,繼續當好郭嘉的護衛。

    郭嘉調整了一下呼吸:

    “這是個粗鄙之人,李將軍休要見怪,將軍不妨打開一看,若是中意,再行收下。”

    李通看了看郭嘉與楊誌,微微搖了搖頭,伸手打開木匣:

    “這是”

    當他看到木匣之中的物件之後,臉上明顯出現了一絲疑惑。

    郭嘉挑了挑眉毛,嘴角彎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那是一枚銀質印綬——是郭嘉臨時刻出來的。

    他看著李通取出了這枚印綬,仔細觀察著底部的文字:

    “汝南都尉!”

    此都尉與楊誌、王衝等人的都尉不同,是郡守的副職,負責一郡之內所有兵事,在亂世之中權勢超過郡丞,如果處理不當,很容易和郡守分庭抗禮。

    李通忽然感覺,自己拿著印綬的右手隱約有些顫抖。

    他是江夏寒門,自幼就混跡江湖,聚集數百遊俠,整天打家劫舍為生,事實上與何儀、劉辟之流沒有什麽本質區別。

    兩年之前,他和老鄉陳恭在朗陵起兵,之後順理成章地發生了內部鬥爭,陳恭被小舅子劉郃殺死,李通則打著為老鄉報仇的名義殺死劉郃,徹底吞並了朗陵的所有兵馬。

    朗陵是個大縣,人口近十萬,背靠群山,易守難攻。但他也隻不過是一名殺官造反的亂賊,既沒有實力向東、向北挑戰汝南黃巾的四大天王,也沒有膽子率領部隊向南殺回老家荊州,隻能死守朗陵一座孤城。

    一個月之前何儀派遣部將吳霸前來攻打朗陵,李通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生擒吳霸,以死傷兩千心腹精銳的代價,勉強收降了對方三千人馬,看起來兵馬總數似乎增加了一千,但他心知肚明,自身實力反而遭到了削弱

    死守朗陵隻能等死,如今陳飛已經攻破汝南治所平輿,占領了十餘座縣城,已經是半個汝南的主人,卻不曾聽說過對其他縣令授予重任

    李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另眼相看。

    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對自己的改邪歸正無疑是一股極好的選擇!

    他的神情變化,早已被郭嘉看在眼中:

    “李將軍端詳此印已久,心中可有決定?”

    李通深吸了口氣,雙手平舉官印,保持下身跪坐,上身向著郭嘉深深一拜:

    “陳府君如此厚愛,李通願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