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我一直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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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堯的回答,讓尹默玄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讀心術……

    從沒聽過這樣的本領。

    “你的臉色告訴我,我所說的都是準確的。”賀蘭堯輕描淡寫道,“你來出雲國,並不是單純來玩的,而是因為尹殤骨在這兒,你是借著遊玩的名義,是不想讓外人發現你與她關係有多好。而你在出雲國逗留這麽久,也不是因為貪玩,而是不想離開她吧?”

    尹默玄沉聲道:“你為何會知道這些?”

    “太多的巧合湊在一起,會讓人覺得不真實。”賀蘭堯悠悠道,“我被老皇帝設計給捉拿了,小羽毛找女帝求助,女帝要給她找個幫手當使臣,而你湊巧在出雲國;你們與老皇帝談的不愉快,他不想放人,你們便要找個有價值的條件跟他交換,你湊巧就擁有九龍鼎;九龍鼎是龍澤國鎮國之寶,又被傳得神乎其神,按理說擁有它的人不會輕易舍棄它,可你卻湊巧不看重它,願意拿它換取我的自由。”

    賀蘭堯說到這兒,笑道:“這麽多巧合,你真以為不會惹人懷疑?”

    “但是這些事都與殤骨無關,你怎會知道我與她有聯絡?”尹默玄說著,頓了頓,又道,“莫非被你看見我與她見麵?”

    “沒看見,我隻是通過一個小細節推測出來。”賀蘭堯麵無表情道,“前幾日在涼亭吃早點,不經意間看到你別在腰間的一把折扇,扇墜是薔薇形狀的玉石,這個原本沒什麽特別的,但前兩日,偶然間看見尹殤骨所戴的耳墜子,也是薔薇玉石,便多看了兩眼,與你的扇墜無論是形狀還是顏色都極為相同,你能說,這是巧合麽?”

    尹默玄聞言,垂下了眼,“那把折扇,我也隻帶過一次而已,那麽不巧就被你注意到了。”

    “你與尹殤骨是表兄妹。”賀蘭堯道,“我原本沒將你們二人聯想在一起,這世上表親之間不熟的多了去了,但通過她的耳墜和你的扇墜,我能確認你們關係不一般。”

    尹默玄輕歎一聲,“也罷,才智方麵你更勝我一籌,騙不過你也算是我功夫不到家,既然你知道了我是為了殤骨才幫你們,那你就該安心了罷?別再疑神疑鬼,隻要殤骨不害你們,我自然不會對你們不利,我與她,是站在一起的。”

    “你不想暴露你與尹殤骨的關係,是為了讓女帝與邵年不提防你吧?”賀蘭堯唇角輕揚,“尹殤骨運氣不錯,雖然被廢了公主身份一無所有,但你卻依然不離不棄,再加上四哥對她的欣賞,我看她想殺回鸞鳳國朝堂也不是難事了,女帝對你還算信任,這一點倒是方便你辦事,女帝應該想不到,看似遊手好閑的你,其實深藏不露。”

    “聽說你與那個野人交情不錯。”尹默玄冷哼了一聲,“你知道這麽多,會告訴那個野人,好讓他提防我麽?”

    賀蘭堯淡淡一笑,“我不說,他也未必就不知道,但我說了,對尹殤骨和你而言,就是一個大麻煩了。”

    尹默玄蹙眉,“你到底想怎樣?”

    “成王敗寇,誰當鸞鳳國的君主與我無關,我賀蘭堯也並非不講情麵的人,這次我能獲得自由,你的功勞是最大的。”賀蘭堯的聲線不緊不慢,“我這人不愛欠人情,所以,你與尹殤骨的關係,我會保密,不告知邵年和女帝,但,要是哪一天讓我知道你們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情,那可就別怪我說出去了。”

    賀蘭堯此話一出,尹默玄心中訝異。

    這廝答應保守秘密,竟然不趁機提點什麽要求?

    “你竟這麽好說話。”尹默玄望著賀蘭堯,目光中浮現一絲狐疑,“什麽要求都不提?我就難免好奇了,這次你能獲得自由,女帝也是幫了忙的,要不是以她的名義去向出雲國皇帝討人,你不會這麽順利地被釋放。這麽算來,你記著我的人情,也該記著她的,現在我與殤骨要去謀劃她的江山,你就這樣冷眼旁觀?”

    賀蘭堯聞言,斜睨他一眼,“早些時候女帝欠下我一個大人情,此次幫我的忙,是她還我的人情,現在我與她兩清,誰也不欠誰的人情,我還管她做什麽?我這人素來明算賬,不愛多管閑事。”

    尹默玄聞言,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相信賀蘭兄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賀蘭兄,請喝茶。”

    賀蘭堯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水,忽的,像是想到了什麽,悠悠問道:“玄世子,你與尹殤骨情投意合?”

    尹默玄聞言,怔了怔,隨即道:“賀蘭兄為何有此一問?”

    “沒什麽,隻是曾聽我家夫人說過一件事。她說,近親聯姻,生下的後代可能不是正常人,可能畸形,或者智障。”

    尹默玄再次怔住。

    近親聯姻,生下的後代可能不是正常人,可能畸形,或者智障……

    這是哪來的說法?

    怎麽從未聽過。

    “表哥表妹在一起有什麽不對的麽?”尹默玄追問道,“這樣的例子遍地都是,有何不可?”

    “這是我夫人所言,雖然聽上去有些古怪,但我相信夫人是不會胡說八道的。”賀蘭堯不鹹不淡道,“我隻是好心告訴你而已,但若是你與尹殤骨當真情投意合,就當我沒說好了,正如你所言,表哥與表妹在一起,沒什麽不合適。”

    尹默玄道:“殤骨不喜歡我,隻是將我當成兄長罷了。”

    “可你不拿她當妹妹。”

    “我是喜歡殤骨,但強扭的瓜不甜,感情是不能強迫的,這世上單戀的人遠遠多於相戀的人,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抱怨?隻要能幫得上她,我就願意去幫,隻要她能開心,我便也知足,哪怕她隻將我當成兄長,但至少這也算是感情。”

    “女帝是你的親姑姑,對你也算極好,你要幫著尹殤骨算計她?你心中不會有掙紮麽?”

    “姑母與殤骨之間,我一定會選擇殤骨,毋庸置疑,原本就是姑母不厚道,我為何還要幫著她?殤骨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我鸞鳳國的江山怎麽能任由一個野人去繼承?那個野人有什麽資格?還不是靠著他爹,除了有個好爹,他哪點及得上殤骨?一個毛頭小子,妄想稱霸山河,滑稽、可笑。”

    賀蘭堯輕描淡寫道:“人家有個好爹也算是本事,這年頭拚爹的多了去了,許多事,看的就是誰的靠山硬。”

    “我可不管這些,我與殤骨已經站在同一陣營,若是她贏了,我為她高興,若是她輸了,我大不了也賠上這條性命,我們想做的事,原本就是要賭上命的。幹大事的人,怎能畏首畏尾?是生是死,就看造化了。”

    賀蘭堯唇角浮現些許笑意,“你倒是條漢子,難得還專一。”

    “能得你一句誇獎,也算是不容易了。”尹默玄端起茶盞,“來,幹了。”

    “這是茶,不是酒。”

    “以茶代酒,成不成?”

    ……

    蘇驚羽離開了枕霞宮之後,便到了太行宮找賀蘭堯。

    “玄世子,我們這就回去了,再會。”

    朝尹默玄告辭之後,蘇驚羽拽著賀蘭堯離開了。

    回綢緞莊的路上,蘇驚羽道:“阿堯,我看你和那玄世子聊得挺起勁?難得啊,你這性格還能有人能與你聊得起來。”

    “我這性格怎麽了,我這性格多好。”賀蘭堯淡淡道。

    蘇驚羽:“……”

    這話說得一點都不臉紅。

    “一般的庸俗之人,我的確是聊不來的,沒幾句話便會不耐煩。”賀蘭堯悠悠道,“不過這尹默玄,算是個人物。”

    “怎麽說?”

    “八麵玲瓏,心誌堅毅,擅長偽裝,但被拆穿之後他也不覺尷尬,反而會很坦誠。”賀蘭堯道,“跟聰明人說話,總是不累。”

    “難得聽到你誇人一回,平時不是罵這個人就是貶低那個人。”

    “我真正讚賞尹默玄的,是他對感情的忠誠。”賀蘭堯道,“被他放在心裏的人,他願意為其上刀山下火海,置生死與度外,這一點倒是與我很像。不過,他比我更加高尚,他不求回報,而我……”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蘇驚羽卻知道他想說什麽。

    阿堯,不是不求回報的人。

    他喜歡的人,他會費盡心機,用盡手段也要得到,他絕不甘於默默無聞。

    他也敢於承認他自己的‘不高尚’。

    好在她並沒有喜歡旁人,她與他才能如此琴瑟和諧。

    若是她當初喜歡別人,不敢想象呐……

    那會發生怎樣的狗血三角虐戀?

    蘇驚羽停止想象,問道:“為何有此感慨?”

    賀蘭堯將自己與尹默玄的對話簡潔地複述了一遍。

    “想不到,這個看似不著調的玄世子,真實的性格竟是這樣的。”蘇驚羽詫異過後,也難免感慨,“暖男啊,暖男,殤骨竟然不要,唉。”

    “小羽毛,不是你說的近親不能聯姻嗎?”

    “哦,對,我們家鄉是有這樣的規矩。”蘇驚羽連忙道,“可你們的時代與我們畢竟不同,我總不能不自量力地去扭轉你們的思想,在你們這兒,表兄妹聯姻實屬正常,若是真的情投意合,不在一起那就太虐心了,後代固然重要,但一份真摯的感情更為重要,你就別鑽牛角尖了。”

    “這怎的就叫鑽牛角尖?我分明是在牢記你的話。”

    “阿堯有心了。”蘇驚羽瞥他一眼,“這話你聽了就忘掉吧,說出去人家也未必信我們。”

    賀蘭堯:“……”

    “殤骨落到今日這番田地,說來也很無辜。”蘇驚羽想起尹殤骨的遭遇,輕歎一聲,“女帝眾多子女,一個比一個沒出息,也就隻有殤骨與眾不同,出類拔萃,更難得的在於她盡了孝道,對女帝可謂敬重愛戴,十幾年的感情,竟比不過一個多年未歸的邵年,更糟糕的是,女帝為了邵年廢黜了殤骨,隻是怕她妨礙了邵年,這算什麽?”

    如果換做她是尹殤骨,她也要黑化,也要暗中找幫手伺機報複,來譜寫一出公主複仇記。

    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應不算可怕,被輕賤才是可怕。

    尤其是親情,被最敬愛的母親所放棄,讓人該怎麽承受?尹殤骨內心想必也千般糾結,而她原本也是個高傲的人,不甘認輸,自然會殺回帝都。

    “人活著,都很不容易。”耳畔忽然響起賀蘭堯的聲音,“故而,我們更要珍惜眼前的光景才是。”

    蘇驚羽聞言,倒頭靠在賀蘭堯肩上,挽著他的胳膊,“我一直很珍惜。”

    ……

    鸞鳳國。

    紫央宮中,女帝臥在雪白的軟榻之上安寢。

    她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她行走在紅色錦緞般的山路上,一路上是大片大片的紅色杜鵑花盛開,綿延著看不到盡頭,宛如十裏紅塵,天際有幾許的陽光透過雲層灑在那片紅色之上,微風掠過之時,那一片大紅隨風輕顫,宛如萬丈紅浪翻滾,裝飾著這山間路徑煞是好看。

    她怎麽會來到這個地方?

    正疑惑著,忽然聽到前頭響起不尋常的聲音。

    她抬頭去看,隻見一道淺白的身影在杜鵑花海之中閃動,流爍的劍光隨著那女子輕盈的身影攪動著周遭的氣流。

    那白衣女子是——尹殤骨!

    女帝望著那道身影帶起的銀芒星點,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那女子手中之劍光潤冰冷,劍光在回旋之間似能千變萬化一般,以舞劍者為中心,劍花劃過空氣的清脆細聲伴隨著身後的山澗泉水宛如一首自然而悅耳的曲韻。

    正看得入神,那女子忽然回過了頭,望著自己所在的方向,目光如箭一般淩厲。

    “母皇,好久不見。”

    白衣女子衝她一笑,笑容冰冷。

    下一刻,那身影便閃到了她的麵前,手中的長劍毫不遲疑地刺入了她的胸膛!

    “殤骨!”

    女帝驚呼一聲,從榻上坐起了身。

    額頭上冷汗連連,背後也有些濕潤,那是被冷汗浸濕的。

    還好,是夢。

    女帝鬆了一口氣,撫著自己的胸膛順氣。

    耳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榻前,“陛下,您怎麽了?”

    是她的貼身宮女。

    女帝道:“無礙,隻是做夢。”

    “陛下做噩夢了嗎?”

    “朕……”女帝頓了頓,道,“朕夢見自己身在杜鵑花海中,目光所及之處一片鮮紅,有些詭異,之後,朕看見了殤骨在練劍,她衝朕冷笑,一下子閃到了朕的身前,持劍刺進了朕的胸膛……”

    “陛下,您必然是最近太焦慮了,才會做這樣的怪夢。”宮女連忙安慰道,“三公主那麽愛戴您,怎麽會殺您?陛下可別自己嚇自己。”

    “她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她的好,朕都記得。”女帝垂下眼,“她心裏應該很怨恨朕,明明她什麽也沒有做錯,卻被朕廢了,她有孝心,但她也有野心,若是不廢她,隻怕她會去算計老九。”

    還有一個原因她沒有說。

    她隻是希望,她對邵年的彌補,能讓楊絕頂回心轉意。

    “九王爺如今已經是太子了,陛下您那麽關注著他,想來不會有人能算計到他的。陛下您若是愁腸百結,也不是辦法,不如……將三公主召回來罷,三公主那麽聽您的話……即使不能恢複了她的身份,陛下您去看望她也成,讓她知道您心裏還記掛著她。”

    “你說的有理,這樣,此事你去辦,你讓人暗中去民間查訪,一旦發現三公主,即刻召她進宮,不要太引人注目。”

    “是。”

    ……

    日頭將落,綢緞莊的某處院子裏,一片寧靜。

    身著淺白衣裙的女子站在樹下,望著手中的一塊青玉。

    “殤骨,看什麽呢?”耳畔響起熟悉的女子嗓音。

    尹殤骨轉頭一看,是蘇驚羽。

    “沒什麽,看玉。”尹殤骨淡淡道,“這一塊青玉,是我十六歲及笄禮那天,女帝給我的禮物。”

    蘇驚羽瞥了一眼她手心裏的玉,道:“成色通透瑩潤,上等玉。”

    她的話音落下,尹殤骨已經將雙手握上了那塊青玉,稍稍一使勁,便用內力將其震裂,掰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