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綠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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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達皺起了眉頭, 卻是妥協一般歎了口氣,說道:“塞恩, 你不能這樣自暴自棄下去了。難道你還真要順從他們的意思,跟個傻子生個孩子, 然後過一輩子?”
“阿曼達。”塞恩少將抬起頭,看著阿曼達說道, “他是安家後人, 也是我的妻子。”
這句話裏,已經帶上了一點警告。
阿曼達愣了一下, 隨即她放下刀叉,肅穆了神色說道:“我知道, 塞恩。我沒有看不起衛圻的意思, 我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是你也該明白我的意思,你是塞恩家的後人, 不是那些老東西的傀儡!即使現在為形勢所迫, 那也不能真的從心裏屈服他們。”
“阿曼達。我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塞恩少將抬起頭, 即使阿曼達說得那樣刺耳, 他的表情卻依舊平靜如常,“就像他們說的,我的確需要靜養。同樣的,我希望你也能沉住氣。”
阿曼達看著塞恩少將, 幾秒後, 她用力咬了咬牙, 然後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了。
達姆扭頭看了眼快速離開的阿曼達,又看看對麵依舊安靜吃飯的塞恩少將,疑惑道:“真奇怪,直到昨天她的情緒還比較平靜。”
“今天是3月7日。”塞恩少將說道。
達姆微微一愣,隨即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好吧,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了。”
衛圻聽得一頭霧水,眼看著餐廳裏陷入了死寂,他耐不住好奇地問商羊:“羊羊,3月7日是什麽日子?”
商羊:“你知道黑月事件嗎?”
黑月事件是二十年前的事。塞恩家的星艦意外遭遇蟲族圍攻,艦毀人亡。塞恩少將的雙親就是在那個事件中遇難的,聽說一起遇難的還有獸族的幾個領袖。塞恩少將的母親的妹妹——阿曼達的母親也在那艘星艦上。
衛圻:“可黑月事件不是3月16日嗎?”
商羊:“那是官方發布的時間,但出事的時間是二十年前的今天,至於到底是什麽時候遇難的,因為最後沒找到遺骸,誰也說不清。”
衛圻聽了,驚訝道:“那為什麽還把婚期定在今……是別人故意把婚期定在今天的?”
商羊歎了口氣:“看來塞恩少將的處境也不好啊。”
衛圻沉默了,心裏慢慢地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淤積成了一團悶火。
其實在很久以前,塞恩家的瘋症被曝光之後,塞恩家就逐漸失去了話語權;然後接著,塞恩家的人總是“短命”的事實,也被大眾認定為“常態”。這種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塞恩家已經被架空了。並且這種架空,是得到民眾支持的——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領導人是個瘋子。
衛圻雖然很崇拜塞恩少將,但心裏其實也默認了這件事。可是當如今這個事實被赤-裸-裸擺在眼前的時候,衛圻卻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可是塞恩少將啊,這可是塞恩家啊!他們代表了帝國的榮耀,他們迄今都是帝國的“戰神之家”,他們就算真的都是瘋子,也是為守護帝國瘋的,他們應該得到帝國人民的尊重,而不是被這樣地……
商羊窩在衛圻的意識雲裏,驚訝地看著周圍的迷霧翻湧滾動,如雲、如海,洶湧澎湃。那磅礴的精神力幾乎呼之欲出,但卻總像是被什麽阻隔了一樣,無法得到釋放。
商羊:“……”好吧,他能跟衛圻的意識雲融合,可能還真不全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功勞。
衛圻一個人生了會悶氣,最後卻還是隻能歎息一聲:“這就是英雄末路的悲哀嗎?”
商羊看著周圍又平息下來的迷霧,試探了一下,那些霧氣又恢複了平日那種“廢物”的狀態。但顯然剛才所見的一切,並不是商羊的錯覺。
於是商羊想了想,對衛圻說道:“或許,你可以試著去治好塞恩少將。”
衛圻:“……羊羊,你知道我之前是個低等哨兵吧?”
商羊:“可是,你現在是安家後人啊。那位安伯爵,元祖阿瑞斯·塞恩的伴侶,他可是向導的始祖;再往前數,安家可是種植師的始祖(①)。不客氣地說,如今的向導和哨兵,都是安家的門生。你如今是安家唯一的血脈,你身體上已經領先起跑了。”
衛圻:“……我再問一次,你知道這個殼子裏的我是個低、等、哨、兵吧?”
商羊:“我知道,但你可以學啊。這個莊園是兩個元祖家族(②)的本宅,裏邊肯定收藏了不少曆代家主的手記、筆記之類的東西。安家一直致力於研究精神力方麵的能力,不可能什麽都沒留下。安伯爵最開始不也是個異能廢物嗎,結果呢?就算天生是高級哨兵向導,不也得進學院去學習相關知識嗎?就連古地球時代那些門派功夫,就算再天才,不也得需要本武功秘籍嘛。”
衛圻眨眨眼:“好像,的確是這樣?”
商羊:“對啊!你看,你也不想一輩子裝傻子吧,而要逆襲,就得有些拿得出手的東西。所以,變強吧,少年!知識就是力量,朝著知識的海洋遨遊,不要回頭!”
衛圻:“……羊羊,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
商羊:“有嗎?你的錯覺。”
衛圻:“……”
盡管衛圻覺得商羊有些不正常,但不可否認的,他動心了。他如今的處境的確很不妙,原本他以為離開了安家,就能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但沒想到塞恩家這邊的情況也不樂觀。所以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力更生”。
不過如今的問題就是——他如今是個傻子,還是個木偶人一樣的傻子。這樣的傻子是絕對不會提出要學習的。
商羊明白了衛圻的擔憂,說道:“你可以在塞恩少將麵前適當‘痊愈’一下,畢竟如今你們是一個戰線的。”
衛圻也有這個想法:“隻是,我怕自己把握不好度。”
商羊也有些擔心,他們沒摸清塞恩少將的性子,要是他是個特別討厭被欺騙的,那衛圻暴露後,指不定就得被塞恩少將撕了——字麵意思的撕。
不過商羊很快就有了點子:“你可以循序漸進。”
衛圻:“怎麽說?”
商羊:“你可以先露出些破綻,讓塞恩少將察覺你不是木頭人,對外界是有反應的,然後讓他起疑。隻要他一起疑,你就可以開始‘痊愈’了。不過一開始,最好是像個小孩子,然後再慢慢恢複。”
衛圻:“雖然聽著靠譜,但如果一開始是‘小孩子’,後邊也沒道理就痊愈成正常人了吧?”
商羊笑了,那低沉的大碴子音,頗有些大佬的意思:“這不是還有個卡麗妲嗎。”
衛圻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你是說,讓卡麗妲背鍋。”
商羊:“沒錯。你別忘了你的身體有藥物成癮症。不過你也可以讓它不是成癮症啊。至於怎麽個不是法,這就要看你的演技了。”
衛圻被它鼓動得熱血澎湃,嘿嘿笑了起來:“別的不說,演戲我可有自信,當我這麽多年的狗血電視劇都是白看的嗎?”
商羊:“……你們部隊還給看電視劇?”
衛圻:“老班長愛看,上行下效嘛。”
商羊:“……”
餐廳裏,塞恩少將跟達姆也吃完了午餐。
塞恩少將放下餐巾,看著達姆說道:“今晚的住宿讓查理幫你安排,我先帶衛圻去走走。”
達姆還在吃餐後甜點,聞言聳聳肩:“好。我會站好最後一班崗,努力成為您的擋箭牌的。”
塞恩少將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笑意:“記得後天把檮杌還回來。”
達姆聞言,露出不舍的表情:“我可是浪費了自己二十一天的時間幫你接親,你就不能多借給我幾天?”
塞恩少將挑眉,不說話。
達姆投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後天就給你還回來。那我今晚不在這住了,我可不想浪費跟檮杌相處的時間~”
塞恩少將笑了下:“隨便你。”
說罷,塞恩少將收回視線,扶起了衛圻,朝外走去。不過他並沒有去前院,而是從另一個地方出去了,坐上了一輛莊園內用的代步車,朝山下開去。
車上就他們兩個人,查理都沒跟來。車子開得很慢,足夠把周圍的風景全部裝入眼底。
衛圻還沉浸在這美不勝收的春光中,腦袋裏的商羊就嚷嚷開了。
商羊:“準備準備,難得的兩人獨處的時間,請開始你的表演。”
衛圻:“……”這是說開始就開始的嗎?要是太過生硬的話,可就直接暴露了。
衛圻正愁著,要怎麽“露陷”才更自然、更符合邏輯。車子就到了半山腰,眼前的路一拐彎,柳暗花明,露出了一大片的規模園林,園林裏的品種相當豐富,還有不少人在忙碌著。一派生機盎然。
衛圻的眼睛一亮——嘿,有了。
鍛煉之後就是午餐,等待午餐上桌的時間,塞恩少將問衛圻:“衛圻,不怕累?”
衛圻已經休息了半小時,但氣息還是有些不穩。他聽了塞恩少將的話,想了想,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來:“不怕,喜歡。”
塞恩少將略微一想,差不多也明白了幾分——衛圻平日都是裝作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很少能夠自己運動,所以鍛煉的機會他是很喜歡的吧。
不過想到這裏,塞恩少將卻是突然一愣,他發現他自己之前當局者迷了——衛圻既然懂得裝傻,那麽,無論他神智如何,為什麽裝傻這件事,他自己是清楚的、能承受被提及的吧。
塞恩少將考慮再三,迂回著問道:“衛圻。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隻對我說話嗎?”
衛圻聞言轉過頭,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來:“藍瑟,糖,暖暖的,不疼。”
塞恩少將抓住了最後一個詞,心裏莫名一跳,追問道:“其他人,會讓衛圻疼嗎?”
衛圻聽了,立刻驚惶起來,他縮起肩膀,眼睛撲閃著紮了兩下,就蓄起了一層水霧。
“沒關係,不想說也沒關係。”塞恩少將連忙安慰衛圻,伸手握住了衛圻的手。
衛圻抬起頭,睫毛濕漉漉的,但好歹眼淚珠子沒掉下來。他看了看被塞恩少將握住的手,然後偷偷地伸手捏住了塞恩少將的拇指,像是捏住了一根定海神針一樣。
衛圻聲音低低的,帶著哭腔說道:“卡麗妲,疼。”
塞恩少將伸手輕輕撫摸著衛圻的頭發,繼續問道:“卡麗妲會讓衛圻疼,衛圻討厭她是嗎?”
衛圻點點頭,情緒有些激動,那掛在睫毛上的濕意,終於匯聚成了大顆的眼淚,砸落下來,在塞恩少將的手腕上綻開一朵小水花。他仰起頭,像是跟家長告狀的孩子,哭著跟塞恩少將說道:“卡麗妲,討厭!媽媽也討厭!”
塞恩少將心裏發澀,他雖然並沒與安家後人多少接觸,但是他從小聽著元祖和安伯爵的故事長大的。父親和母親都說過,如果安家後人有需要幫助的,他們無論如何都應該伸出援手。
小時候,塞恩少將不明白,然後還不等他明白,他的父母就遇難了。之後的日子,塞恩少將的心思都在那場事故中、在戰場上,對安家也關注少了。他知道安家出生了個小少爺,但並沒有過多上心。直到得知衛圻已經癡傻的情況後,他終究是心有愧疚的。
“不哭,我保證,不讓他們再欺負你了。”塞恩少將用指腹擦去衛圻的眼淚,心裏難受得不行。
“少將,夫人,午餐好了。”查理從外麵走進來,見狀並沒有多問,隻是笑著對衛圻說道,“夫人想吃的雞湯和辣兔子都弄好了。”
衛圻此時小孩心性,果然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還抽噎著,但眼淚卻止住了。
塞恩少將笑了起來,拉起衛圻道:“我們去吃飯吧。”
衛圻破涕為笑:“嗯!”
午餐的雞湯是清燉的,聞著很香。但是辣兔子卻不是啞巴兔,而是一種甜辣味。但衛圻依舊吃得肚皮滾圓,十分滿足。
衛圻吃飯的時候,商羊一直挺糾結的——它是真的有些好奇衛圻的“催淚記憶”是什麽東西了。好家夥,說哭就哭啊!那眼淚跟不要錢似的。
但商羊最終也沒問出來,它有種預感,聽了衛圻的答案後,它絕對會後悔。
吃完午飯,衛圻的身體扛不住,就上樓去午睡了。不過這一睡,卻睡了好幾個小時,他醒的時候,床頭的鬧鍾顯示的時間都是下午三點了。
衛圻見屋裏沒人,於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站起來扭了扭,活動了一下。
衛圻:“羊羊,少將呢?”
商羊:“樓下,卡麗妲馬上要來送藥了。”
衛圻眼睛一亮:“重頭戲來了~”
商羊:“你想怎麽做?”
衛圻:“試探一下老王八蛋那邊的反應。”
商羊立刻明白了:“你要暴露自己痊愈的事?”
衛圻:“嗯,之後我的痊愈肯定瞞不過去,不如先來點兒小刺激看看。如果這點兒他們都不能忍,那之後我的痊愈就要從長計議了。”
商羊:“是這個理。”
衛圻:“行,我準備準備,一會卡麗妲來了你提醒我。對了,你能讓少將的精神力感知不到我靠近嗎?”
塞恩少將是高等哨兵,而且還這麽護著他。如果被塞恩少將發現他靠近,恐怕會提前打發走卡麗妲。
商羊:“這倒是能做到,少將身上一直有佩戴壓製精神力的東西。不過這樣做,不是就暴露了你的精神力還存在的事了嗎?”
衛圻:“對外暴露不太可能——卡麗妲的向導等級不高,而且旁邊有少將的精神力壓製著,她恐怕會以為沒有發覺我的靠近是被少將影響的緣故。而對少將暴露了也無所謂,畢竟你總是要在他跟前出現的。那不如趁現在少將對我們情況還沒摸清楚,先糊弄過去。”
商羊:“怎麽糊弄?”
衛圻:“隻要你的演技別太渣就行。”
商羊:“……”
衛圻在臥室又待了十幾分鍾,商羊就提醒道:“卡麗妲來了。”
衛圻一笑,他抬手揉亂了自己的頭發,然後彎腰從凳子上拿起了睡覺脫掉的襪子,也不穿,就那麽胡亂抓在一隻手裏。眼睛一眯,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開門出去了。
因為他之前表現得很怕生人,所以今天別墅裏並沒有讓其他人走動。這倒方便了衛圻行動。
衛圻赤腳踩在地板上,無聲無息地跟著導航羊的提示走,地板是木質的,但踩上去還是很冰。影帝衛敬業地露出了一種委屈的表情,站在門口迷茫地左右看了看,然後才沿著樓梯往下走去。
商羊:“塞恩少將和查理、卡麗妲都在客廳。昨天那個大客廳。”
衛圻沒應聲,但腳下一拐就朝客廳走去。繞過走廊,就能看到客廳邊角的綠植了。衛圻這才在腦袋裏說道:“羊羊,收了護盾。”
商羊翻了個白眼,收起了屏蔽用的精神壁壘。
於是衛圻一踏進客廳,塞恩少將就立刻發現了他。卡麗妲遲了一步,但也立刻看了過來。
衛圻似乎沒想到卡麗妲也在這裏,一時間愣在了原地,然後馬上就把求助的視線投向了塞恩少將。
塞恩少將端坐在沙發上,明明穿著休閑衣裳,但卻給人一種肅殺的感覺。他臉色淡淡的,看向衛圻的表情也沒了之前的溫柔,反而帶著一些賞玩。
衛圻立馬就明白了——這位也演著呢。
衛圻在腦袋裏感歎道:“一山不容二虎,是時候決出誰才是真正的影帝了!”
商羊:“……”媽的智障。
比起卡麗妲的驚訝,塞恩少將卻從容許多。他對衛圻伸出手,招呼小狗一樣說道:“衛圻,過來。”
衛圻眨了眨眼,似乎察覺到了這個人的變化。他有些怯懦地看了塞恩少將一眼,不太想過去,但是他又看了看卡麗妲,二選一之後,他最終還是走到了塞恩少將的跟前。
衛圻捏著襪子,站在塞恩少將的跟前,可憐兮兮地叫道:“藍瑟,穿。”
塞恩少將伸出手,一把拉過衛圻。衛圻沒站穩,直接跌坐在了塞恩少將的腿上。衛圻似乎被嚇到了,整個人無意識地蜷了起來,縮成了一隻大型玩偶,剛好被塞恩少將抱了個滿懷。
塞恩少將像是很滿意衛圻的反應,他輕笑了一聲,然後伸出手拿過衛圻手裏的襪子,他一手抓住衛圻纖細的腳腕,一手將襪子套上了衛圻的腳。穿襪子的時候,他的拇指還在衛圻的腳踝那裏揉-搓了兩下,似乎在懷念著嚐過的滋味一樣。
等兩隻襪子都穿完後,塞恩少將也沒放開衛圻。他反而擒住衛圻的雙手,用一種“鎖”的姿勢把衛圻抱著。然後他側頭在衛圻的脖頸處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足地喟歎一聲後,低頭親在了衛圻的肩頸相連處。
他就像是一個急色的癮-君子,衛圻就是他正癡迷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