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十二章 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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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遠處,地麵微微震動,甚至連地上沙礫也震了起來。
    遠處再度出現了黨項騎兵的蹤跡。
    苦戰了半日的士卒們手扶受傷的袍澤,腳踩著哢哢有聲的黃沙,回頭看著這一幕,都露出苦澀的神情。
    自與黨項精銳‘禦園六班直≈ap;ot;交戰後,殿後的熙河路兵馬遭到重創,雖是殺退了敵軍,但也付出極大的代價。
    之後黨項輕騎開始銜尾追擊,又給宋軍造成了大量傷亡。
    交戰宋軍戰馬大量大量死亡,不少騎兵都成了步兵。
    到了鳴沙城下時,章直身邊的士卒已不到五千,而且不少還帶著傷,其餘人馬都永遠地追不上了。
    章直看著這一幕,搖頭道:“吾真庸將矣!累得三軍皆陪我死在這裏了。”
    他與種師道約定的涇原路接應兵馬之地還遠著,現在西夏大軍追擊,章直發出如是感歎。
    正說話間,鳴沙城城門開啟,但見一員將領帶著十餘騎至此。
    章直看這接應的正是遊師雄。
    對方見了章直立即下拜道:“遊師雄見過大帥!”
    章直大喜下馬扶起遊師雄道:“景叔,你果真在此!”
    遊師雄當即將自己戰馬牽來給章直道:“經略相公,黨項追兵馬上到了,你騎著我的馬速速趕回涇州區。”
    章直回望身後茫茫的將士,搖頭道:“上萬將士因我殿後在此,我豈可舍之先走。”
    “我若一走,軍心豈非崩沮?”
    左右紛紛勸道:“大帥,你若走了,日後我等戰死疆場,都有個說處。朝廷撫恤追贈上都有來處。”
    “你若隨我等戰死在此,全軍覆沒不說,朝廷責怪下來……”
    聽眾將士都這麽說,章直不由意動。
    這世上誰不怕死?
    章直也怕死。
    但章直旋即想到,我殺了王中正,損了官家顏麵,朝廷必有重責,三叔若知情必在天子麵前不顧一切保我。我又豈能讓三叔為難,使我章家丟臉,使祖宗蒙羞。
    若不立些大功抵罪,唯有死在此地了,這才無損於我章家忠義的名節!
    章直想到這裏,將心一橫正色道:“大丈夫立世當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此番事我已寫信給章相公,撫恤不用擔心,諸位好意心領了,不必再勸了!”
    眾將不知章直心思,以為他身為主帥明明可以逃生,非要與將士們同生共死,皆是垂淚。
    眾將心道,當年章經略相公為了保廣銳軍將士,不惜以刀橫頸,如此義氣深厚今日是見識到了。
    遊師雄道:“眼下黨項追兵已至,還請經略相公先隨我入城暫避。”
    章直道:“景叔你是文官,不必陪我留此。”
    遊師雄心道,我深受你三叔厚恩,你若出了什麽差池,以後豈不是前途盡毀。
    倒不如陪你在此博一博,若能建功立業,你三叔他日複參知政事之位,必不會薄待於我,一生榮華富貴都有倚仗了。
    遊師雄道:“大帥,鳴沙城足有五千大軍十日糧草,還有兩口水井,未必是絕地,我願陪大帥在此守城。”
    章直聞言先喜後悲,十日之後糧草耗盡還要全軍覆沒。
    章直道:“多謝景叔了。”
    遊師雄道:“下官不敢,正所謂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
    “大帥忠直,師雄佩服得五體投地。”
    章直當即率軍與遊師雄入城,安頓了傷員。
    .
    章直入城後知遊師雄早有準備,調用之前轉運糧草的民役,在城上壘了不少石塊,城下()
    也修築了防騎兵衝擊的石壘,還加固了羊馬牆。
    關鍵是遊師雄沒有聽從王中正之前一意從鳴沙城調糧的命令,截停可支五千兵馬十日食用的糧草,還新挖了一口水井。
    要知道在黃沙大漠之中,城中有沒有水井是兩回事。
    遊師雄得知宋軍在靈州城下倉皇退兵的消息,便早早遣返了民役,隻留下三百士卒守城。
    章直部下一入城,士卒便提了水桶供給,並安置傷員。熙河路兵馬都饑渴了多日,看見有水,於是兵卒與戰馬都爭先恐後地將頭插入共槽牛飲。
    章直見遊師雄不僅有膽識,而且辦事極為周到,心道三叔真是慧眼識人,給我留下這等人才。
    到了半夜,城下火光四起,黨項騎兵趕至。
    黨項騎兵欲趁宋軍立足未穩之際偷城,結果被熙河軍埋伏在城下的弓弩手伏擊。
    上千張神臂弓,弩機,弓都瞄準了手持火炬奔馳而來黨項騎兵。
    一時之間,弩機盡發,人馬仆跌之聲不住響起。偷城的黨項騎兵死傷了上百人,倉皇退去。
    黨項騎兵不敢再臨城下,隻是遠遠地包圍,卻見宋軍卻趁夜出城,將倒斃城下的黨項人馬盡數拖入城中,也不知何故。
    章直立在城頭看著這一幕,夜間驟冷的寒風刮著罩著鐵甲的外袍。
    這無盡的黃沙大漠,不知埋葬了多少將士的屍骨,一輪彎彎的月牙正獨照著城頭按劍而立章直。
    這入史詩般畫麵中,這一直想到了汴京的家人們。
    還有王家那位雖容貌平平,但善解人意的女子。
    ……
    在鳴沙城以南不足百裏之處,涇原路經略使沈括帶著五千騎兵趕至接應。
    丟棄了所有輜重兵械,倉皇失措的涇原路將士看到自家兵馬,無不生出絕處逢生之意,抱著袍澤們放聲大哭。
    沈括趕至見了種師道結結巴巴地問道:“章經……略何……在?”
    種師道慚愧地道:“率軍殿後了。”
    沈括急得都要哭了道:“彝叔,你……昏頭了,敢讓章經略……殿後!”
    種師道見沈括作此婦人之態,當即道:“還能如何?是章經略自己請命的,非我所願。再說我乃涇原路兵馬總管,務要護得本路兵馬周全。”
    沈括搖頭道:“糊塗,糊……塗,好你個糊塗的莽夫,若章經略戰死……章家兩位相公,朝堂上那多,豈會放過我等!”
    “你種師道一人死不足惜,你種家滿門也要陪著你!”
    沈括說到這裏,種師道方才色變。
    ……
    中書。
    “丞相,丞相!”
    當夜章越從值房的座椅中驚醒,卻見中書兵房檢正徐禧正立在值房門旁。
    章越一掠發鬢道:“進來!”
    徐禧道:“涇原路大軍,終於有消息了!”
    章越用熱巾擦麵聞言看了徐禧一眼,當即接過奏報一目十行看起了。
    待看了一半,章越欲拍桌大罵,最後收斂怒色斥道:“好個沈括!”
    徐禧看著章越這神情心道,若沈括在此,恐怕會當場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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