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裁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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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先生。”

    瑪莎走到男人身邊,將滑落的布料往上堆了堆,將它們蓋在一起。

    “我有些好奇,小姐,你能看出我是巫師,真的就是因為我衣服穿得不合時宜嗎?”男人放下高舉了半天的手臂,揉著酸脹的肩膀,好奇地問道,“它真的那麽突兀嗎?來的路上,倫敦街頭的人都沒有看出什麽不同呢。”

    “可能因為我是個裁縫,所以對穿衣打扮之類的事情格外敏感吧。”瑪莎笑著回應道,“而且他和我講過,所以碰到您這種人,我會格外在意。”

    “你剛剛說的‘他’,是什麽人呢?你的巫師朋友嗎?”男人臉上的好奇持續著,“你還有麻瓜出身的巫師朋友嗎?”

    “是的,”瑪莎糾結了片刻,點點頭,斟酌著措辭說道,“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

    “那你可真是幸運……不,他可真是幸運,不至於在巫師裏待得忘了自己是誰,”男人彎下腰,讓瑪莎丈量他的脖子,說道,“等到英國的巫師們再習慣一段時間,你就可以買到可以自己量長度的皮尺了,對了,能和我說說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嗎?”

    “他給我送了一根,隻是我不太習慣用那玩意兒,”瑪莎搖了搖頭,思索片刻,眼前浮現出兩個月前熒幕上的背影,咬著嘴唇說道,“他……我以前或許可以告訴你,現在我反而不清楚,如果非要說……他是個好人。”

    “好人?”男人露出誇張的表情,“這個形容真是太鮮明了!這個世道裏還能有好人,也不枉我千裏迢迢來倫敦尋求幫助了。”

    “我其實也不敢確定,”瑪莎低下頭,沉默片刻,取出一條更長的皮尺丈量男人的臀圍,輕聲說道,“他和別人打仗,但是我就是認為他是好人。”

    “打仗,他是傲羅嗎?”男人也沒有解釋傲羅是什麽,隻是自顧自地說道,“真好啊,外麵還有好人。”

    “您的家鄉……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嗎?”瑪莎聽出了男人語氣中的嗟歎,問道,“您是那裏人啊?”

    “我嗎?”男人思索片刻,在瑪莎的牽引下轉了一圈,由著柔韌的皮尺纏在自己的腰上,說道,“我從普魯士來,昨天剛到。”

    “普魯士?”瑪莎眨了眨眼睛,將別在口袋上的夾子摘下一個,卡在皮尺重合的位置,抬起頭,問道,“現在還有普魯士嗎?抱歉,我是說,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種說法了。”

    “哦,這就和你說自己是英格蘭或者蘇格蘭一樣,你甚至可以說自己是倫敦人,但這並不妨礙你是位美麗的英國姑娘。”

    “您可真會講話,”相比倫敦同時期的夫人小姐們,從大洋彼岸回國的瑪莎無疑要開朗活潑許多,她掩著嘴笑道,“但這樣我也不會給你打折的。”

    “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我先除了錢啥也沒有,小姐,不過你這裏最好收金條,我手頭隻剩下一些德國馬克,不知道這些東西還能不能換出廢紙價。”男人擺了擺手,“如果你願意收加隆,那就再好不過了,我想以英國目前的狀況,再過不久,你們就能用加隆買東西了。”

    “德國馬克?怎麽了,先生?”

    “那兒可和這裏不一樣,沒有巫師的領導者費盡心思地引導人們相互認識,沒有連篇累牘的報道,沒有一位可愛的幕後黑手去推動一切,普魯士什麽都沒有,這片帝國曾經最繁華的土地上沒有任何人來指導我們應該做什麽,小姐,這可不是魔杖,這是比魔杖更能帶給我希望的東西。”

    男人從口袋中抽出一卷被細細卷成卷的報紙,正是被瑪莎誤認為魔杖的長棍,他找了一塊幹淨的地麵將它捋直,那是一份一周前的《泰晤士報》,封麵上印著亞曆山大大樓落成後倫敦市長和一位禿頂男人合影的照片,陽光灑在他們背後高大的樓宇上,被玻璃覆蓋的建築外牆倒映出街對麵尚未清理完全的廢墟,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光鮮、那麽破敗,但總是向好的,一頁殘破的海報從報紙的夾縫中滑落出來,那是一份德文寫成的傳單,上麵隻有一句話——堅持住。

    看著這頁傳單,他露出苦澀的笑容,說道“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我能從那裏離開,已經是費了天大的力氣。”

    “您的祖國……”瑪莎關切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巫師們總把保加利亞複辟王朝的事情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卻從來沒有想過另一個連新聞都沒有的地方,”男人解開袖口的扣子,露出手腕讓瑪莎丈量尺寸,低聲說道,“也就是因為你是個麻瓜,小姐,我不是冒犯你不會魔法這件事,隻是我實在不知道該給誰說這些,我身邊每一個揮舞魔杖的人都有可能是披著巫師袍的豺狼畜生之流,我也隻敢對陌生的您傾訴。”

    “您放心,我不在乎這些。”

    “你以後就會在乎了,這是不可避免的,”男人歎息一聲,瞟了眼店鋪門外,似乎在畏懼什麽可能追來的麻煩,“你能和我這個德國人聊這麽多,我真的很開心,畢竟我的祖國曾經給你們帶來了這麽慘烈的戰亂……你應當對巫師的世界沒有什麽了解,小姐,德國的魔法部早已是一個名存實亡的組織,他們仰賴於紐蒙伽德——一位黑巫師的領地生存,在讓國家變得更好這個方麵毫無建樹,直到幾年前,這位黑巫師不知出於什麽想法停止了他的擴張,甚至退出了一部分之前占領的領土——廣袤富饒的普魯士——你能想象嗎?魔法部畏懼他的威赫,竟不敢再去管理那些本就屬於他們的轄區。”

    “不……敢?”

    男人的論述有些匪夷所思,瑪莎手中的動作僵了僵,尖利的夾子狠狠地戳在了他的手腕上,瑪莎趕忙低下頭,男人的手腕已經滲出了點點血跡,她慌忙地要用口袋中的白緞子擦拭,“抱歉,實在是抱歉!”

    穀蕥<spa>  “這麽好看的布就不要用來做這種事了,別忘了,我是個巫師,”男人攔下了她的動作,他倒吸一口涼氣,用魔杖指了指袖口,傷口很快愈合,他閉上眼睛,繼續說道,“沒錯,不敢,那片地界已經成了想要投奔紐蒙伽德卻因為劣跡斑斑而被黑巫師厭惡的黑巫師中的黑巫師們聚集的醃臢鼠穴,嘿,你能想象嗎?連黑巫師都厭惡的黑巫師,究竟有多麽人厭鬼憎?或許這才是巫師和麻瓜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接觸的真實情況,起初的一個星期,黑巫師們還有些收斂,生怕遇到德國魔法部或是紐蒙伽德的圍剿,但隨著第一個巫師當街‘懲治’了一個冒犯他的麻瓜——反正他是這麽自述的——卻沒有受到一丁點兒懲罰或是哪怕一點點代價後,他們很快就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德國的政府……我是說,像我一樣的人沒有反抗嗎?”

    “哈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小姐!”男人哈哈大笑,但笑聲中是難以掩藏的悲愴,“普魯士,特別是東普魯士這塊地方對麻瓜而言,更是一塊燙手的山芋,東邊和西邊的戰勝者們都想把這裏當作他們的緩衝,甚至我們的國家都因為戰敗被切成了兩半,當然,這是麻瓜的事,可夾在中間的普魯士,這片對德意誌而言再重要不過的地界,卻已經成了沒有人顧及的荒地,仿佛住在上麵的都是野人一樣,以前的麻瓜政府因為戰敗被切得粉碎,隻剩下稱不上戰犯的寥寥數人,他們又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重整山河呢?那裏連男人都沒剩下幾個,說來諷刺,男人在那兒算是最珍貴的商品。”

    “商品?”瑪莎驚訝地長大了嘴,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哦,抱歉,措辭有誤,哪裏是商品,分明是獵物,商品至少還需要付錢。”男人撇了撇嘴,說道,“我曾經生活的魯爾區很富饒,前段時間從學校畢業以後,我找到了一份普魯士的工作,替魔法部維護治安,我那是年輕,被衝昏了頭腦,以為他們看重我的才幹才讓我這個新丁去管理大批的傲羅,後來我才知道,那裏早都被他們放棄,被安排去那兒的人,都是他們希望主動辭職的討厭鬼,天曉得我哪裏惹他們生厭了,或許是因為我丟了德國的顏麵,說實話,連我的對手都覺得我做的夠好了。”

    聽著男人的抱怨,瑪莎有些迷糊,她剛想問些什麽,但男人已經接著說了起來。

    “到了那兒以後,我才知道自己是孤軍奮戰,好在那些蛇鼠一窩的家夥不敢在陽光下麵做他們的惡心事,我隻要不去管他們的老鼠窩,也樂得清閑,”男人扶著胸口,似乎有了些不好的回憶,“我待了一段時間,實在是受不了那種生鏽般的痛苦了,我寧願回老家吸煤灰度日,也好過在那裏慢慢腐爛,可是我就在我斟酌好辭呈的前一天,巴黎發生了那種事,過了一個星期,我的回複還是沒有到,就在我如坐針氈地等待時,我的副手,一個五十四歲的惡劣家夥,趁我睡覺時把我控製住了,送給了這條街上的頭,我竟不知道,在我睡覺的一晚上時間裏,他們連地盤都劃分好了,可能黑巫師的腦回路就是這麽簡單吧。”

    “那您是怎麽……”

    “我的爺爺,假裝生病,讓我跑了出來,我不想拋下他,可是……他讓我不要拋下那裏的人,”男人捶著頭,懊惱地說道,“他們不敢拿他怎樣,至少在確認我無力應對之前,我必須盡快在這裏找到幫助……鄧布利多,諾比·裏奇。”

    男人絮叨著說了很久,猛地抬起頭來“抱歉,我說了奇怪的話。”

    “沒關係,先生。”聽出急迫的瑪莎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還有威廉姆斯,該死,他還隻是個學生,但我實在找不到認識的人了。”男人嘟囔著,聽到他話的瑪莎愣了愣,但很快就警惕地恢複了平靜。

    “怎麽了?”

    “哦,威廉姆斯在英國是個很常見的姓氏,我們這條街上有家甜甜圈店的老板就姓威廉姆斯。”

    “哈哈,怎麽可能呢?”對身材的丈量已經結束,男人放鬆下來,笑著說道,“”

    “您可以一周後來取衣服,屆時有可能還會有些不合身,我會盡快做出修改。”瑪莎將記錄下來的數據抄在本子上,用炭筆輕輕在紙上塗抹著,沒一會兒,一幅簡單的速寫躍然紙上,和男人的身材別無二致,隻是這幅圖看起來沒穿衣服,讓男人看著也有些羞澀,瑪莎抬起頭,說道,“您隻用付一部分的定金就可以,大約是五十磅。”

    “我付全款吧,”男人在口袋裏摸了摸,取出了一大塊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想了想,一股腦地堆在了工作台上,“算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命拿,都給你吧,你有英鎊嗎?隨便給我找點兒零錢就可以。”

    “您在這兒留個簽名吧。”瑪莎把手中的本子和筆往前推了推,隨後打開了油紙包,貴氣逼人的金光差點兒把她閃瞎,她趕忙把油紙包好推了回去,“這太多了。”

    可是此時的男人已經簽好名字,轉身向門口走去,他隨手抓起一頂帽簷寬大的夏帽,扣在頭上,將半張臉隱藏起來。

    “剩下的錢算這個帽子。”

    瑪莎低頭看了一眼紙上的簽名——路德維格·康德,她抱著沉甸甸的油紙包向著背影追去,路德維格低下頭,扶住帽簷,在確認街道上沒有人後,快步地走了出去,在走到陽光下的瞬間,騰身而起,在半空中化成了一隻不斷扇動著翅膀的小蝙蝠,望著這獨屬於魔法的神奇一幕,瑪莎不由得看呆了。

    “吸……吸血鬼,吸血鬼可以曬太陽嗎?”

    半晌後,她搖了搖頭,捧著油紙包向工作台走去,將它小心翼翼地藏好,就在下一秒,粗重的喘氣聲撲到了她的耳畔,門口的陽光被擋得嚴嚴實實。

    “是這裏嗎?”

    “嘿嘿,是呢,我的寶貝聞到了他的味道呢。”

    “該死的雜種,”粗重的喘息聲從瑪莎的耳畔響起,伴隨而來的是一股仿佛幾百年沒刷過牙的腥臭味,“誰是你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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