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花和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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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長的峽穀安靜得可怕,磅礴的雨聲仿佛不存在一般。
在海爾波掌控的黑巫師們飽和地攻擊下,沒有任何一處邊角免於了被索命咒洗刷的命運,那些在第一道海爾波本人發出的索命咒下僥幸苟活的生命也失去了生氣,無論它多麽渺小,哪怕它是岩峰中的苔蘚,泥土下的蟻蟲,甚至打偏的魔咒都奪走了不少“自己人”的生命,死亡讓雲層中的鬼影感到興奮,但沒有任何一個個體敢在海爾波的命令傳達之前行動。
這次恐怖的襲擊隻發生在一瞬間,當魔咒的光芒熄滅以後,雷雨中的海爾波也依舊沒有動作,他冷冷地看著魔咒的焦點處一動不動的身影,看著納爾遜胸口逐漸暗淡下去的塔形魔文,額角的血管鼓脹了起來。
“看樣子你引以為傲的阿瓦達索命隻是一個稀鬆平常的咒語,”被無數道索命咒命中的納爾遜動了,他的身體晃了晃,雙臂無力地耷拉在兩邊,對他造成最大傷害的竟然是魔咒的衝擊,納爾遜抬起頭,迎向海爾波的目光中滿是譏諷,他扭動著脖子,關節處發出響亮的“哢哢”聲,伴隨著雷鳴與風嘯,更顯得嘲諷,“命運站在你那邊?”
海爾波咬緊後槽牙,頜骨不斷地鼓脹著。
“情況逆轉了,海爾波。”
納爾遜彈了個響指,伴隨著一陣齒輪的摩擦聲,嚴絲合縫的木箱順著那些圖案的線條緩緩地向四麵八方打開,一隻白皙的、瘦弱的赤腳從箱中伸出,踩在被暴雨衝刷成泥漿的地上,肮髒的泥點沾在白到透明的小腿上,裙擺在風中微微晃動,納爾遜抖了抖魔杖,一柄長柄的花傘在手中撐開,為這色調沉鬱的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傘麵上海島的風光異常刺眼,一隻同樣消瘦透明的手從箱中探出,在納爾遜的攙扶下,一個美得驚心動魄的女人緩緩地走了出來,赤腳沾在汙穢不堪的地麵上,白色的裙邊沾染了汙泥,猶如一朵從泥塘深處長出的白蓮。
目睹著這一切的鄧布利多與格林德沃明明是從兩個方向看著納爾遜,卻幾乎同時愣了片刻,這個女人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吸引力,他們甚至連她的臉都沒有看清,卻驀然地生出了一股想要靠近她、了解她,卻又本能地想要遠離她的矛盾感觸。
納爾遜後退半步,如同一個替小姐打傘的管家,花傘下露出的半邊臉露出了戲謔的笑容,他微微抬起傘沿,讓海爾波和女祭司的目光不再受到半點兒阻隔。
“你認識她嗎?”納爾遜挑起嘴角,輕聲問道,“命運現在就站在我旁邊呢。”
“小把戲。”
海爾波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所有人都能從他的眼中看到熊熊燃燒的、難以熄滅的怒火,在看到綠色的魔光沒入納爾遜胸口的瞬間,他便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這個劫持了女祭司的卑鄙小人,竟然用一種惡毒的詛咒將傷害轉嫁到了皮提亞的身上!
在看到從箱中走出的皮提亞時,滔天的怒火從他的胸口燃起,炙烤著他的五髒六腑和每一寸皮膚,早已被他視為禁臠的皮提亞被這個麵目可憎的家夥染指,妒火交織著憤怒,幾乎衝散了他的理智。
……
“居然還有這種解法,”格林德沃的驚詫並不比鄧布利多少,思慮片刻後,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們無法複刻,阿不思,我們沒辦法從什麽地方挖一個皮提亞出來,這不是我們需要探索的時代,我們需要挖掘出更普適的對策。”
“她的特殊之處是什麽呢?為什麽她能在索命咒下幸存呢?”
“生死不定?”格林德沃的語氣有些不確定,“她不像個活人,但也確實不是個死人。”
“那位艾維·達爾文……”
“我應當知道他是誰,阿不思,你應當知道,我和塞克斯博士有過一段舊識,”格林德沃說道,“他大約是塞克斯博士為了複活的魔法,葬送的亡妻的胞弟,他的確和塞克斯夫人有幾分相似,但納爾遜能夠消弭索命咒的原因並不完全在於他選擇承擔傷害的對象是一位夾雜在生與死之間的活死人,更多是因為箱子裏的人和海爾波的聯係,我想你應當已經看出來了。”
“沒錯,”鄧布利多麵容凝重地點了點頭,“箱子裏的人正是依靠射向納爾遜的魔力才得以存續,這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說,關於魔杖的傳說。”
“沒錯,杖芯取材自同一隻神奇動物的魔杖被稱為兄弟魔杖,”格林德沃眯起眼睛,試圖將這一刻魔力的流動與交匯印在腦子裏,“它們無法相互攻擊,就像我們的血咒一樣,很顯然,箱子裏的人……是皮提亞本人麽?似乎在一種比索命咒更加純粹、但是同源的魔力滋養下得以存續,我看不出其中的原理,隻能等當事人本人來解密了,相比之下,我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什麽?”
“為什麽他會在那裏?”格林德沃揚起下巴,指向城頭上拱手站在海爾波斜後方的人,臉上浮現出一絲怪異的懷疑,“那是湯姆·裏德爾嗎?”
“是他。”
“怪不得看不到他了,看樣子納爾遜真的有餘力帶人回溯時間,”格林德沃的眼睛眯得更緊了,眼角勾勒出一道狡黠的弧線,“這是在上演什麽戲碼?”
“湯姆站在那裏,一定有他的原因。”
“那好吧,”格林德沃聳聳肩,“這是第一塊曆史的碎片,我想我們應該分頭行動,你往後,我往前,這樣的效率才會更高,我擔心納吉尼的精神狀態不足以支撐我們長時間的探索。”
“好主意,”鄧布利多將一根被水打濕的羽毛遞給格林德沃,“時間到了,它會帶你離開。”
兩人各自有了自己的想法,但都沒有選擇在這裏告知對方。
……
“轟!”
墨綠的閃電從天而降,狠狠地劈向納爾遜撐著的花傘,不管是這個舉著傘的人,還是傘麵上西西裏島往日的風光,都讓海爾波感到萬分的厭惡,他不想再看到納爾遜一眼,但目的就是挑釁的納爾遜卻如同一塊粘人的狗皮膏藥一般,貼在他抓不到的背上。
裹挾著死亡的雷霆瞬間擊穿了金屬的傘骨,電光順著傘骨被引到四麵八方,跳躍著消散在地麵。
“海爾波,”納爾遜的聲音從傘下傳來,“不先打個招呼嗎?”
“你——”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激怒他了。”
皮提亞抬起手,止住了納爾遜打了一肚子腹稿的挑釁,上前一步,離開了花傘的遮蔽,汙穢的雨水灑在他的身上,一瞬間就將她徹底打濕,烏黑的長發和白色的衣裙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海爾波看到皮提亞突然的動作,下意識地舉起魔杖,止住了頭頂的傾盆大雨。
她把緊貼額頭的、濕漉漉的碎發綰到了耳後,用悲哀的目光看向海爾波,視線從海爾波的身上挪開,掠過他腳下殘破的城池和死寂的大地,輕聲說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海爾波。”
聲音柔弱,但卻響亮。
海爾波的目光有些閃躲,現在的他還不是那個鐵石心腸、墮入深淵的黑巫師,哪怕他的力量已經足夠碾壓世間的一切,但他還沒有徹底地擁抱那股連創造者都難以掌控的力量。
但他和曾經自己的聯係也隻有狹窄的一線,正是站在他腳下的女人。
“你說過你最喜歡陽光的,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你真的那麽喜歡和那場海嘯一樣的天氣嗎?”
皮提亞的眼神躲避著,不敢和海爾波對視,這本是示弱的表現,但海爾波卻難以接受皮提亞不願看自己的事實,他慌亂地揮動魔杖,魔力的洪流從杖尖湧出,碾碎了雲層中忠心耿耿的仆從,也擊碎了籠罩在泰克蒙上空長達三年的烏雲。
“這裏還和以前一樣,皮提亞,”海爾波從未在追隨者麵前顯露出如此有耐心的一麵,那些沒有被索命咒誤傷的黑巫師們低著頭像雕塑一樣站著,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什麽都聽不見,“你瞧,趕走了那些無知無用無為的人後,它甚至變得更美了。”
皮提亞看向城樓的一角,為戰事修築的城垛還保留著原本的形狀,正如海爾波所說,那些包在邊上的金屬依舊牢靠,可繪在城牆上的壁畫,那些讚頌神明、祈求美好生活的願景,那些可能並不安居樂業的人們留下的生活氣息卻在蒼白的陽光下飛速地風化剝離。
烏雲埋葬了這座城市,每一座重見天日的古墓都無法抵禦人世間的陽光,而這樣的城邦,在半島的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
海爾波的魔杖微微抖動,僅僅眨眼的功夫,這些風華剝離的壁畫又恢複如初,甚至色彩和剛剛畫上去的一樣豔麗,但這臨陣的縫補又如何阻擋一座無人的城邦滑向崩潰的進度呢?皮提亞鼓起勇氣,再次看向海爾波。
在納爾遜告別安德羅斯的那天,她便已經醒來了,而從死亡中再次重生的她麵對的不再是海爾波粉飾太平的舞台與謊言,而是納爾遜口中冷冰冰的真相。
“你是個死人。”
“你的靈魂就是一個海爾波用黑魔法塑造而成的水囊,裏麵裝滿了你被修飾過的記憶,所以你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德爾菲,但實際上你也是不久前才剛剛醒來。”
“這也是為什麽我無法前往更遙遠過去的原因,我們同為先知,在不同的時代被同一個預言聯係在了一起,這也是我能抵達的最古老的起點,也是你故事開始的時刻。”
“在我們的曆史中,你帶領著希臘的反抗者們擊敗了海爾波,你發明了對抗他的魔法,那天出現在神廟山坡上的巫師有三個,我和湯姆隻是時間之外的闖入者,我們的目的隻是收集海爾波的弱點,誤導他轉向我們擅長解決的方向,對於這個時代而言,你才是你的預言中拯救世界的人。”
“海爾波用了十三年的時間將你從死亡中奪回,用最邪惡的魔法把你留在了自己身邊,你不是一個玩具,也不是誰的附庸,你不是命運的傳聲筒,你是創造曆史的人。”
“……”
納爾遜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他完全沒有考慮皮提亞能不能承受這些殘忍的真相,因為曆史已經給出了答案——她必須,也注定。
“我能為你做什麽?”
這是到達泰克蒙前,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皮提亞向納爾遜問出的第一句話。
“你覺得你能承受死亡的痛苦嗎?”納爾遜隨即說道,“我希望你能幫我承擔海爾波即將送給我的死亡,當然,你可以拒絕,我們的路線隻會稍微麻煩一些。”
“你希望這樣嗎?我並不清楚我能不能做到。”
“我希望,”納爾遜一邊奔跑,一邊答道,“你也能明白,你究竟擁有怎樣的力量,我很期待,一朵從殘酷的死亡泥沼中長出的花會有多麽強大、多麽美麗。”
皮提亞的耳邊響起了納爾遜填鴨式的灌輸,這些話語如同一柄柄鋒利的飛刀,把她從海爾波為她鋪設的“事實”中一片片地切割下來,她的頭疼得幾乎裂開,仿佛有幾萬條毒蛇正在腦子裏打滾,看到她痛苦的表現,海爾波有些慌亂,他用最仇恨最厭惡的目光瞥了納爾遜一眼,揮動魔杖,想要把皮提亞從納爾遜的手中奪回來。
“啪!”
清脆的撞擊聲在半空響起,從海爾波杖尖射出的蛇鞭被抽了回去,他看向納爾遜,一截早已死去的根須在半空崩潰,幹枯的纖維紛飛,在那一瞬間,納爾遜將它變成了一段堅韌的鋼鐵,而被索命咒奪去性命的生靈也回應了納爾遜的魔力,成功地擋下了這記迅捷的襲擊。
納爾遜把魔杖舉在麵前,壓住嘴唇,似乎在讓海爾波閉嘴,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海爾波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納爾遜的眼神似乎在說:“命運?我吃定你了,這才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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