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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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年卿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驀地,他猛的坐起來, 掀開床帳穿鞋穿衣服:“來人啊。備馬車,我要去馮府。”

    “現, 現在嗎?”下人望了望漆黑黑的庭院。

    “對, 馬上去辦。”章年卿在箱籠翻找著外罩衫, 下人硬著頭皮出去了。

    見狀,他的貼身小廝毛竹勸道:“三少爺你有什麽急事明天早上再去不行嗎。您再急, 也不能這個時辰就去啊。馮先生他們肯定早就歇息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章年卿紅著眼睛,像一頭暴怒的野獸。啪嗒, 眼淚落下來。他蹲下身抱頭痛哭, “這件心事不了, 我實在睡不著。毛竹, 我等不了。明天早上,嗬,一盞茶的時間我都不想等。”

    “可你現在去找了馮先生有什麽用呢。”毛竹旁觀者清, 老實道:“先生不是考官,你也不能重新進殿考一次。事已成定局, 三少爺你再急有什麽用呢。”一語中的,戳破現實。

    他把人扶到床上,輕手輕腳蓋上被子。“少爺, 睡吧。這種事急不得, 是您的, 跑不掉,不是您的,強求不來。”

    怎麽能強求不來呢。

    章年卿怔怔的想,一夜無眠。

    第二日大清早,毛竹帶著婢女端著布帕熱水進門。

    一進門,見章年卿已經穿戴好衣服。他神色憔悴,眼底淡青。毛竹看在眼裏,歎了口氣,沒敢說什麽。手腳麻利的服侍他梳頭,“馬車已經準備考了,早膳也做的差不多了,三爺要用點在走嗎。”

    “不用了,這就走吧。”章年卿熱帕子隨手遞給丫鬟。

    臨走前,他走到桌前,盯著桌子上的墨卷,良久。卷起收在袖子裏。

    馮府內,小花園。

    “好了沒啊,你快點。再弄不好,我回去就沒法交代了。”馮俏的表姐——林灼,在一旁催促不斷。

    馮俏眼穩心穩手穩,手裏正捧著一個破損的唐三彩小馬,形狀不大,隻能做把玩。現如今卻是首尾分離,碎成三塊。她停下手中的活,歎了口氣,瞪眼道:“你再催我,我就不幫你修補了。你說你怎麽這麽能敗家,上次摔壞了姑姑的玉鐲,勉強拿金鑲玉湊合過去了。現在這可是姑父要送給上司的駿馬。你總不能給馬脖子上鑲一圈金吧。”

    林灼欲言又止,委屈巴巴的住了嘴。她正有求於人,不敢得罪馮俏。

    馮俏修補古畫瓷器的活是無師自通。馮家隻她一個孩子,幼時時常寂寞無聊,便經常去孔家和表哥表姐們玩。孔明江家裏老東西太多,炕角上隨便壓壓一塊磚都是老古董。修修補補,經常在所難免。

    馮俏非常感興趣,時常蹲在孔明江身邊看。小馮俏極為聰明,不管什麽東西看一遍就會,漸漸地耳濡目染,無師自通。

    馮俏六歲的時候補過一副仇英的仕女圖,破壞過程比較凶殘。表兄妹幾個一副闖了大禍的樣子,大舅的長子一咬牙,站出來,說這件事他一個人去承擔,讓誰都別聲張。

    孔明江回來後果然大發雷霆,痛打了孔大哥一頓不算,還把人扔進了柴房,美譽其名:麵壁思過。

    大家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馮俏一聲不吭將碎紙殘片報走,重新拚湊、重裱並且做舊。

    馮俏把修補品拿出來後,大家都嚇傻了。誰也不相信這是她一個人完成的,孔二哥更是一臉嚴肅深沉的說,“...把它抱給字畫樓的老師傅,至少也得三天才能修複。”

    馮俏莫名其妙,覺得二哥實在誇張。她一個小孩子一會兒就能弄好的東西,大人怎麽可能那麽犯難。

    不過現在不是爭辯這個的時候,大家趕緊把字畫送去,讓爺爺消氣。

    孔明江拿著字畫,倒是沒有消氣的意思。大家這才知道,孔明江不是生氣大家弄壞了字畫,一副字畫算什麽,讓他憤怒的是孔大哥的教養,並質問大家:“你大哥可是跟著皇子在念書,趕明兒他在皇宮也這麽毛毛躁躁,誰去救他,恩?!”

    氣過了,孔明江才想起來問馮俏:“你跟誰學的這個?”

    “這很難嗎,為什麽你們都這麽問我。”馮俏疑惑極了,不知為何,聲音裏還有一絲顫抖。

    後來孔明江發現,馮俏不僅修複字畫很有天賦,一些古董瓷器,更是上手就來。這讓孔明江很震驚,他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個小外孫女。漸漸的,他發現,與其說馮俏很有天賦,倒不如說她很有學問。

    許是小時候太寂寞了,馮俏念得書又雜又多,心竅開的快。女孩子家本來就心思細膩,很容易從紙張脈絡裏找出它原本的樣子。

    看得多了,便會的多了。

    孔明江閑賦在家,琴棋書畫奇淫技巧上無一不是行家。他愛馮俏的聰慧,便想把她帶在身邊教。

    馮俏卻是一個不喜歡學東西的,她隻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下功夫。孔明江試了幾次後便放棄了,強扭的瓜還真是不甜。

    他不止一次的對夫人感慨惋惜,孔夫人卻道:“她爹是寒門子弟,還能一舉奪冠考取狀元。依依更是自幼就聰慧,他們兩的孩子,怎麽會笨。隻可惜俏姐兒是個女孩子,若是個男孩...”不知不覺就扯遠了。

    孔夫人沉默下來,女兒沒給馮家添一個兒子,她總害怕哪天一睜眼,依依就哭著回來,說馮承輝不要她了。

    馮俏正埋頭把最後的尾巴粘上去,然後刮漆描補顏色。灰頭土臉時,突然聽說章年卿來了,嚇得她驀地站起來,摸摸頭發,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悶頭鑽進房間了。任憑林灼呼喊,也置之不理。

    書房裏,馮承輝驚愕的看著章年卿:“你怎麽來了。你怎麽現在這個時辰來,也不看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還敢亂跑。”

    章年卿渾渾噩噩的,腦袋一時沒轉過彎:“什麽...日子?”

    依慣例,殿試結束後,翌日清晨,皇帝依例單獨召見前十名新科進士,人稱“小傳臚”。

    馮承輝恨鐵不成鋼,“趕緊回去,小心皇上找不到你人。”

    “哦,哦。”章年卿說著就要出去,他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跨出門時,想了想,將磨卷抽出來交給馮承輝:“馮先生,這是我憑記憶謄下來的,我昨日殿考的卷子。我今天找你來,就是心裏沒底。”

    馮承輝疑惑的接過,指著一處明顯別扭的‘國’字。“這是怎麽回事。”

    章年卿回頭,笑容孤寒:“戳破我自信的東西。”

    馮俏穿戴煥然一新,出來卻不見章年卿。探頭探腦去了馮承輝書房,卻見馮承輝在燒什麽東西。“爹,章三哥呢?”

    “我讓他回去等消息了。”

    “哦,對。今天是小傳臚的日子。”馮俏眼睛一轉,偎過去抱著馮承輝的胳膊,嬌聲問道:“爹,章三哥是你的學生,你覺得他...這次能一舉奪冠嗎。”

    馮承輝喟然道:“原來七分的把握,現在隻剩下了五分。”

    馮俏愣住了,“為什麽?”

    馮承輝不欲多解釋,隻道:“也是他的運氣沒到。這世間的狀元,七分靠才氣,三分拚運氣。實力加運道是平步青雲,實力加疏忽意外...就是懷才不遇,一輩子鬱鬱不得誌了。”聲音很是悵然。

    馮俏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覺,隻覺得鼻子一酸,眼眶有淚意。這一刻,她竟是希望章年卿能金榜題名。真心實意,不摻半分虛假。

    她小聲問:“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那倒不至於。”馮承輝想著那份墨卷上的字字句句,沉吟道:“憑他的才華進前十甲是不難的。其餘的,就看運氣吧。隻要他能在皇上召見時表現突出,給皇上留下印象,未必就沒機會...”餘下幾字沒有說,充滿無限期望。

    章年卿剛走到半道,便見章家仆人喘著粗氣道:“宮裏來人...召見三爺。三爺快跟我們回去吧。”

    聞言,章年卿話都沒多說,便鑽進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薄薄倦意傳來,章年卿打了個哈欠,一時有些後悔昨晚沒睡覺。他這副樣子就去麵聖。真是......

    屋漏偏鋒連夜雨。

    他長歎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為今之計,隻能背水一戰。

    沒準他還有機會。

    殿試時,章年卿離聖駕太遠,並沒有看清皇上聖容。今日一見,卻覺心驚。皇上麵色蒼白,兩頰消肉。唯有一雙眼睛睿智明亮,攝人時帝王威嚴必現。噙笑時才見幾分溫和。

    不覺已經唱到章年卿的名字,和景帝將他的試卷從最下麵抽上來。略略掃過幾眼,又翻出考生履曆,見‘父章芮樊 仕’的字樣。不免好奇,望著章年卿問:“你父親章芮樊,可是朕的吏部侍郎章芮樊。”語氣十分親昵。

    章年卿覺得一陣陣刀劍光影,在場無人抬頭。他已覺數千眼刀紮入骨。章年卿出列,中氣十足,響亮回應:“正如陛下所言。”

    “哦?真是難得。從來隻聞寒門出貴子,紈絝少偉男。卻沒想到朕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如此年輕有為的人才。”和景帝望著章年卿的目光滿是溫和喜歡,因章年卿身材偉岸,挺拔欣秀,和景帝隻當這是個少年。低頭一瞥,方才注意到他的年齡,大為震驚:“你才十五歲?”

    章年卿肅然道:“是,學生是和景七年,九月九日生人。”

    和景帝啞然失笑,良久才道:“...可真是年輕啊。”居然還沒過十五歲生辰。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在場諸位一一報過出身姓名。皇上又簡單問了每個人不同的問題,仔細觀察了一下其品行舉止。接著便是對策,皇上以政事摘擇出來,校考在場的新科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