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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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行。”章年卿惱著指指的書冊,“不巧了, 今天楊學士剛給我派了活。”

    話未說完,馬車裏一下子鑽出四五個腦袋。都是熟臉,他的昔日舊友, 一群紈絝子弟,家世顯赫之輩。

    以前在中書堂念書時, 章年卿是唯一一個橫跨才子圈和紈絝圈的一個奇人。他們和章年卿不熟時,隻當這是個悶葫蘆,又看他年幼,大家都欺負他捉刀代筆寫文章。

    沒想到章年卿卻不是個軟柿子,明著懦弱一一給他們寫了文章。看著錦章妙句,鞭辟入裏, 十篇文章,篇篇不同, 風格各異,水平各異。大家興高采烈的照著自己平日的水準選了自己的文章,交給先生。

    第二日卻被罵的狗血淋頭。先生指著他們鼻子罵, 聰明不用在正形上, 春秋筆法, 指桑罵槐, 簡直有辱師名。

    大家吃了一頓鞭子, 下堂去找章年卿算賬, 誰知章年卿早早叫了自己兩個哥哥在學堂外等著他們。

    章年卿打架陰招多, 仗著他背書多,專挑人穴道捏。他既不會點穴,手裏又沒輕沒重,好懸沒把一群人捏癱瘓。

    一來二去,不打不相識,章年卿和紈絝圈這群公子哥玩的特別好。

    雖然章年卿是幾人中最年幼的,卻因學問好,打架行,時常拯救兄弟於們先生的教鞭下。又能在關鍵時候被頂出來當擋箭牌,在紈絝圈裏威望極高。

    平日這些少爺犯了什麽事,被家裏禁足不許出門。隻要打著‘去找章年卿’‘章年卿邀我去XXX’的旗號,雙親便會暫時解除禁足,容他們出去玩一會兒。

    百試百靈。

    故而大家和章年卿感情格外好。章年卿和這群人混久了,也在筆杆子下練出絕活,不僅能左右開弓寫對聯,還能單手寫數十種字體。極善模仿。

    幾個人紛紛跳下馬車,從章年卿手裏抽出書,順車窗扔進馬車裏,架著他往馬車上塞。

    “呦嗬,當了官老爺這派頭就是不一樣了。兄弟請喝酒都不去。”

    章年卿撐著突突跳的太陽穴,妥協道:“好好,你們說去哪。不過一點,我今晚真得早點回去。我手裏還有活呢。”

    楊久安道:“別掃興啊。你要在再這麽說,我們幹脆去你家得了。聽說你家現在隻有你一個人,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對對對,去他家。”大家起哄道:“醉了也不歸,直接睡在他家。”

    夕陽西下,在章家院子裏收走最後一抹餘輝。

    楊久安打了個酒嗝,朦朧著眼睛問:“丫鬟呢,掌燈啊,這天都黑了。”搖搖晃晃就要往出走。

    章年卿趕緊攔住,“安小爺,你坐著。我去。”

    大家聞言也紛紛勸楊久安坐下,他們這群人裏,除了章年卿,便是楊久安年紀最小,身份也最尊貴。他是長公主的獨子,無論在位的是和景帝還是開泰帝,都是他親舅舅。

    身份可見一斑,大家哪敢讓他親力親為。

    門外,楊學士火急火燎趕過來。出門的時候被一點事耽誤,他一直心神不安的。隻怕趕不及救火,章年卿喪命火海。不曾想,待他到了章府,書房的燈還沒點。

    他回頭看了一眼,一點了點身後的人,確保萬無一失後,安心等待。

    是夜,濃煙滾滾,紅浪滔天,照亮了半個京城。

    章府在熊熊火焰下變成一片焦土廢墟,大半府邸都被燒毀。

    楊學士帶著人立即衝進去救火,誰知剛進門,被人兜頭兜腦罩了一團布,一群人拳踢腳打,險些肺髒都打出來了。過了良久,他聽見章年卿的聲音道:“停停停,別打了,他們好像是來救火的。”

    外麵聲音亂糟糟的,“不是一夥的嗎?”“嗝,我看像。”“切,管他是不是一夥的,先打死再說。”

    章年卿道:“我聽這聲音有點耳熟啊。”把楊學士頭上破布拿掉,看清來人,章年卿虎了一跳,“楊大人,怎麽是你。”

    楊學士鼻青臉腫,腦子卻沒糊塗,“窩交給你的踢目爬泥捉不了,累看看。(我交給你的題目怕你做不了,來看看。)”

    章年卿尷尬萬分,趕緊扶起人,連連抱歉。

    楊學士說,他過來發現著火了,怕左鄰右舍喊不動,去街頭叫了一群乞丐,一人給了十文錢讓過來幫忙救火。

    章年卿望了望那群乞丐手裏整齊的木桶,笑道:“巧了,我們在院子裏抓到的也是一群乞丐。哦,不。流寇。”

    之前章年卿和陳伏出來取蠟燭,章芮樊走的時候給他隻留了兩個小廝一個老媽子一個丫鬟,章年卿帶著這群公子哥進來的時候,便讓老媽子帶著丫鬟避開,別衝撞了誰。隻留兩個小廝伺候。

    誰知這群大爺喝醉了,逮著誰都灌。兩個小廝喝的七仰八叉,四腳朝天。章年卿歎了口氣,隻能親力親為。

    沒想到一出來,迎麵撞到兩個鬼鬼祟祟的人。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房裏喝醉的人呼啦啦出來一看,還以為是來章年卿家偷東西的,隨手抄著東西,出來照著腦袋把人砸暈過去。

    這一砸不要緊,撲通倒地一聲。驚著了更多的人......

    章年卿掩著鼻子,汗顏道:“...沒留意,他們是從房間裏麵點的火,等發現的時候,屋子裏麵已經燒的麵目全非。連帶著西院一排倒角房都跟著遭殃了。”

    事實上是大家打嗨了,等發現書房著火時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大家勾肩搭背,醉酒上頭,又痛痛快快打了一架,都覺得這頓酒喝得爽。

    托這群公子哥的福,章家的一場縱火案,在無人員傷亡的情況下,被送到了刑部審理。

    前吏部尚書,現任刑部尚書張恪拿到卷宗時,目露沉思。良久,起身親自去提審了那起搶劫縱火的幾名流寇。

    一番重刑審問,待他從刑部大牢出來時,後背一身冷汗,想了想,讓人請衍聖公和文淵閣大學士馮承輝過府一敘。

    三人一碰頭,張恪請茶落座,緩緩道:“章家縱火案不是意外,是有人花錢雇凶。”

    衍聖公謔的睜眼:“是衝著天德去的?”

    張恪閉著眼點了點頭,痛惜道:“是我無能,尚未審出來背後的人是誰。”

    馮承輝道:“怎麽能審不出來,誰給他們的錢總知道吧?”

    “出錢之人並非買凶之人。中間經手的人太多...”張恪解釋道。

    “這個混賬王八蛋。我們天德是礙了誰的眼了。”馮承輝拍桌怒道,忿忿不平。

    張恪歎氣道:“我今天找兩位大人過來,便是要說這件事。章府不能在住下去了。芮樊臨走時托付我照看天德,如今卻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樣的事...”

    三人俱是一沉默,衍聖公開口道:“讓天德搬去我那裏吧。現在有人針對天德,一時半會兒我們還摸不出是誰,他一個孩子住在諾大的章府確實讓人操心。”

    “這怎麽可以...”馮承輝欲言又止。

    衍聖公府並不寬敞,孔明江兒女眾多,本就住的緊湊。哪裏還能再住人,

    孔明江瞪他一眼,“可什麽可,就這麽定了。張大人府裏家眷眾多,不方便。天德又和俏姐兒定著親,更不能住你那去。除了來我這,還有別的辦法嗎?”

    張恪也知道衍聖公府上的情況,遲疑道:“不如咱們三家湊點銀子,在孔公府上附近給他租一間房。”

    馮承輝搖頭道:“京城寸土寸金,我泰山府上又在皇城根下,周圍都是皇親貴族,哪裏有空房給我們租賃。”

    說來說去都行不通,幹脆派人去把章年卿叫過來,問他願意住哪裏。

    章年卿眼睛一亮,差點脫口而出他想住在馮家。及時刹住,含蓄道:“...我住在章府挺好的。搬過去,總是不合禮數。”

    不合禮數。

    大家恍然大悟,原來是想住馮家啊。

    馮承輝被他氣笑了:“你還知道住在我家不合禮數啊。俏姐兒縱是年紀小,也經不起你這麽毀她清譽。”

    章年卿訕訕的,不敢在說話。氣氛一時僵住。

    張恪摸著胡子,在他們二人身上不斷打量,若有所思。問馮承輝道:“我記得令嬡今年才九歲?”

    馮承輝糾正道:“十歲,已經十歲了。”

    隻是沒過生日罷了。孔明江也不戳穿他,對張恪道:“張尚書可是有什麽好主意。”

    張恪笑嗬嗬道:“依我之見,不如就讓天德住到馮家去。馮先生如今不教書了,暉聖閣這不空下了。那離內宅遠,再合適不過。何況,女婿乃半子。馮家小女尚且垂髫,有父母雙親看著,你們還怕兩個孩子不規矩?”

    馮承輝苦笑道:“我倒不是擔心這個,天德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學生,他的品德我信的過。我隻擔心人言可畏...”

    張恪笑了,“怎麽個可畏法。事出從急,天德如今獨自一人,身邊無人扶持。你做嶽父的幫故友照看照看兒子都不行了?退一萬步來講,俏姐兒被天德玷汙了名譽。我問問你,將來娶俏姐兒的是誰啊?”

    馮承輝一噎,神情變幻莫測。

    章年卿見馮承輝神色鬆動,有戲。

    忙撩袍跪下,滿臉正色:“先生放心,天德一定安分守己,恪守規矩。白日隻去翰林院,夜裏歸來隻在暉聖閣躺一覺。絕不胡亂走動,驚擾到馮俏妹妹。”

    張恪添了把火,笑道:“不如這樣,咱們請幾家大儒來做個見證。且讓天德住在馮家,以五年為限,馮家小女及笄時,無論天德手頭如何,都得令他搬出來。”

    頓了頓道:“沒準,也用不了五年,萬一期間天德外放出去了,亦或芮樊他們回來了...咱們就可以撂手了。”

    馮承輝不動聲色撞了撞不解風情的孔丹依,不曾想激化了妻子怒火,“你女兒還說不得了,看看都慣成什麽樣子了。”孔丹依竭力壓抑著聲音,看著章年卿在,沒再說什麽過火的話。

    馮承輝無奈的歎氣,正想說上幾句。章年卿忽然站起來,從孔丹依手裏接過瓷碗,“師母,我來喂小師妹吧。”

    馮俏差點跳起來,飛快的說了句不用了。狼吞虎咽,大快朵頤。迅速告辭,離開飯桌。

    章年卿盯著桌子上的空碗筷,微微出神,表哥的話飄一句蕩一句的。

    他真的挺想喂喂她的。

    如果真可以把她帶回家就好了,他喜歡什麽樣子,就把她養成什麽樣子。

    其實她現在這樣就很好...隻是和他不親。

    章年卿腦子渾渾噩噩的想著一些有的沒的,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頓飯。

    微雨濛濛,章年卿獨自一人從偏門出去。撐著傘,剛踏上青石小路,便有一種被窺視之感。

    “章少爺?”馮府的小廝不解的看著突然停下的章年卿。

    章年卿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周圍的痕跡,注意到門簷下那片空地有濕腳印。小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驀地像是被人點了句什麽似的,一行禮走了。一句話也沒說。

    章年卿看著地上躊躇的濕鞋印,不動聲色比劃了她鞋的大小。比他掌心小一些,尺寸不準,但他不敢做的更明目張膽。

    小門兩側種的都是青竹,峻峭挺拔,四季常青。以青石路為線一分為二,章年卿站在屋簷下等了好一會,雨刷刷的下個不停,始終沒人出來。

    他盯著屋簷下的濕鞋印看了好一會,負手側身,對著左邊的竹林道:“再不出來,我可走了。”

    馮俏和婢女猶疑半晌,馮俏挪挪蹭蹭的蹭出去。露著小腦袋,探頭探腦的問:“你拿的是我給你的傘嗎。”聲音有些甜蜜。

    章年卿看了眼手裏的傘,搖頭道:“不是,這是我家裏給我送來的傘。怎麽,你也去給我送傘了嗎。”

    “怎麽可能。”馮俏提著裙子衝到屋簷下,奪過他手裏的傘,指著傘柄的馮字,理直氣壯的:“這是我家的傘。”

    “哦,送傘的人又沒有說清楚。我怎麽知道是你送的呢。”他笑著問。眉宇劍鋒笑意蕩漾,極為溫柔。

    馮俏聽出他的打趣,不再說話。扭過半個身子。低著頭看雨打穿石,很是認真。

    兩人半晌無話,章年卿倒是有一肚子話想說,隻怕嚇著她。隻好站在一旁,陪她當啞巴。

    陰天天黑的早,不一會便暗沉沉的。來偏門點燈的下人,遠遠看見兩人都避開了。

    章年卿清清嗓音,垂眸看著她:“我回客棧了。你也回去吧。”他看著她頭頂濕縷縷的頭發,也不知什麽時候淋的雨,“打著傘自己還能淋到。我究竟是該怪你丫鬟伺候的不上心,還是你太過頑劣。”

    馮俏皺著鼻子,“你不要用這種老氣沉沉的調調和我說話。”她睜著葡萄似的黑眸仰頭看著他。不滿道:“你也是個孩子,在我麵前裝什麽小老頭。”

    章年卿還記得她嫌他高的話,半蹲下來,握著她的兩個胳膊:“說的好。你以後叫我天德哥。你呢,乳名叫什麽。有字嗎?”

    馮俏道:“我小名叫幼娘。我當然沒有字,字是出嫁後夫婿取的。人家現在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呢。”

    幼、娘。

    章年卿心一跳,心頭被籠罩的那個巨大的‘幼’字再次跳出來。他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髒,正想說我給你取字,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柔聲道:“幼娘乖,我真的要回客棧了。等我考完再回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