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第一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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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承輝沒有懷疑。

    今夜, 注定難眠。

    章年卿摸著有些微微泛麻的嘴唇, 內心千萬不舍。他深知。父親回京後, 他勢必得搬回去。

    可馮俏還不足十三歲,正是尷尬的年紀。說大, 還不能成親。說小,男女大防卻嚴的不行。以後見麵都難。這讓他可怎麽熬。

    輾轉反側, 一夜難眠。

    開泰二年,春。

    章芮樊奉旨秘密進宮,馮承輝私下陪同。兩人共乘一轎,掩人耳目。

    馮承輝任職文淵閣大學士,被皇上召見並不打眼。兩人一路都未惹人注意。

    章芮樊打趣道:“馮大人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馮承輝無奈道:“你快別擠兌我了。”

    馮承輝的東閣大學士擢升文淵閣大學士的尷尬之處在於,別人都是兵部尚書兼某某大學士,禮部侍郎兼某某大學士。再不濟也是翰林院某某兼大學士。

    像他這樣,光杆大學士。古往今來隻此一家。

    故而, 馮承輝雖身在內閣。卻沒有什麽話語權。五大學士中位列末首,不客氣的講。六部尚書的話語權都比他高。

    這在前朝,簡直聞所未聞。

    馮承輝苦不堪言,無處傾訴。他也不求光祿大夫,多少授銜個資善大夫,資政大夫。他的腰杆子也能挺直一些。

    陶茹茹這次回來, 隻帶了小女青鸞一個人。章大哥章二哥都在河南留著。開春的時候章二哥訂了親, 隻等著翻年國孝後成親。

    孔丹依關心的問:“打算在京城辦席麵, 還是在洛陽那邊辦?”

    陶茹茹笑著, 歎道:“就在河南吧。我們姻親家都在那邊,京城反倒沒什麽人了。你若有空,屆時也來吃一杯酒。”

    孔丹依連連答應,看著陶茹茹麵色紅潤,氣色極佳。舉手投足間的精氣神,都非昔日所比。不禁感歎,她在河南過的到比京城自在。

    其實也不難理解,陶金海官任河南巡撫二十餘年,雖未朝上再走一步,可一直未擢未貶,也算一分本事。幾十年下來,早在河南紮穩根,倘若不是他親女婿章芮樊回河南當布政使,隻怕誰也在那站不穩腳跟。

    地方上戲言,‘鐵打的金如海,流水的布政使。’便是在指這件事。

    這個局麵自章芮樊回去後便打破了,翁婿兩人一個把持軍政,一個把持糧錢,文安武治。儼然成了那一帶的土皇帝。

    陶茹茹一邊是巡撫女兒,一邊是布政使夫人。誰敢給她氣受,小日子自然過得滋潤。

    章青鸞今年三歲半,性子十分霸道。大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第一次來馮家也不怕生。院子裏跑的風風火火,滿院子的丫鬟婆子追著她。她反而很高興似的,手舞足蹈,笑得咯咯咯。

    跑累了,才跑回來爬到陶茹茹膝蓋上,嬌聲問道:“娘,我外公呢。”

    陶茹茹給她擦擦汗,柔聲道:“你外公不在這裏,青鸞要過幾天才能看到外公。”

    章青鸞十分不高興,使著小性子道:“我不要。咱們現在回家。我想外公了。”哇一聲哭了,哄都哄不下來。

    孔丹依幫著勸,也哄不下來這位小祖宗。陶茹茹滿頭大汗,尷尬的解釋:“在那邊被我爹寵壞了。全家上下就她脾氣最大。”

    說來也是好笑,陶金海平日威風凜凜,再河南地界跺一跺腳,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最怕的竟然是小外孫女章青鸞。

    好不容易用糖安撫下來小女兒,陶茹茹又欣慰又無奈道:“她半歲的時候就在外祖父身邊養著,平日隻有喂奶給我送回來。連睡覺都是揪著我爹胡子睡的。”

    孔丹依若有所思,笑著道:“你爹還是疼愛你。”

    此話不假。

    陶金海對章青鸞大有點移情別戀的意思,許是這麽多年養了三個兒子才得了一個女兒,精挑細選給女兒選了位好夫婿。誰知女婿升官了,還帶著他的寶貝女兒一去不複返十幾年。

    二十多年來,陶家三個兒子又無一例外生的都是光頭小子,隻陶茹茹這邊得了一個女兒。還是生了三個,才得了這一個寶貝閨女。剛一出生,她三哥就中解元。活脫脫的小福星。

    陶金海對青鸞愛憐的不得了,將她寵的無法無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孔丹依和陶茹茹立場不一樣,聞言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小姑子脾氣這麽霸道,長大怕是個不好相處的。

    俏姐兒能不能跟她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還兩說。

    再說話,就有幾分試探。

    孔丹依笑道:“你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陶茹茹給青鸞擦著口水,道:“還得回去。進京隻是受賞,過幾天還得回任地上。”

    有必要特地為受賞進次京?

    孔丹依目露疑惑,思及暗地裏進宮的兩個男人。仿佛明白了什麽。

    陶茹茹見孔丹依神色不對,忙舉起手指:“噓。”恨的自打嘴巴,怎麽就這麽口無遮攔。

    孔丹依表示明白,正逢章年卿進來請安,話題便被岔過去。

    章年卿年方十七,正是男兒最好的年紀。身高挺拔,軒昂七尺,英姿邁往。雖少了幾分秀逸文雅,卻多了分赫斯之威。

    陶茹茹見狀,唬了一跳,“你是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怎麽沒養出墨香。反而生的像個土匪一樣。”

    章年卿略微尷尬,孔丹依一直看著章年卿長,到不覺得什麽。陶茹茹這麽一說,她到真發現,章年卿長的越來越英氣,也越來越不像個讀書人。都說文弱書生,風流才子。

    章年卿生的太對不起自己的才華,活脫脫像個舞槍弄棒的小將軍。還是戲本子裏那種白袍銀槍小將,手擎紅纓槍,揮馬斬敵首的感覺。

    章年卿被母親和嶽母雙雙一擠兌,臊的都不知道往哪站。隻好沉著臉裝嚴肅。

    這麽一來,陶茹茹反倒看順眼了,對著孔丹依連連點頭:“這下有幾分官威了。”

    “娘!”章年卿黑著臉道:“別說這個了。”

    陶茹茹好幾年沒被人頂過嘴了,新奇道:“果然是做官老爺的,脾氣這麽大。”

    章年卿隻好拿埋頭吃糖的青鸞開涮,凶道:“還吃糖,吃什麽吃。牙齒壞了就不吃了。”

    章青鸞嚇傻了,手裏沾滿口水的糖咣當掉桌子上。好半天才知道哭,“哇嗚嗚……”小青鸞趴在母親懷裏,大哭不止:“娘,那個黑乎乎的大個子是誰啊。”

    “是你三哥。”陶茹茹被累著脖子,艱難擠出三個字。

    章青鸞晴天霹靂,大驚失色道:“不要!我不要他當我三哥。”

    屋子裏亂糟糟的,章年卿掀簾出去了。

    春日薄寒,微風襲麵。

    馮俏坐在抄手遊廊上,章年卿疾步走過去。“俏俏。”

    馮俏抬頭,臉上掛著淚痕。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悶聲道:“天德哥哥,你要走了是不是。”

    “我——”

    馮俏別過頭,低聲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爹娘都回京了。”

    章年卿艱難道:“我爹娘,的確要在京城住一些時日。”

    空中飛過一隻麻雀,撲棱著翅膀朝屋簷下飛去。它飛的極低,馮俏都能看清它翅膀上尚未暈騰開的霧水。屋簷下雛鳥嘰嘰喳喳,嗷嗷待哺,叫聲又嬌又嫩。聽得馮俏心都快要碎了。

    章年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剛想說什麽。馮俏忽然道:“天德哥哥,你能幫我把那幾隻鳥捉下來嗎。”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屋簷下,章年卿讓下人去搬梯子。小廝手腳麻利,很快搬來一架木梯子。在章年卿的指示下,動手搭起來。章年卿伸手晃了晃,把袍角挽起來,別再後腰。

    小廝慌張道:“章少爺,你有什麽事,吩咐小的做就好。何必自己動手。”

    章年卿淡淡道:“幫忙扶著梯子。”

    小廝還再試圖說服站章年卿,章年卿目光淩然,瞥他一眼。“下去吧。”

    小廝不敢再說話,低頭道:“小的幫三爺扶著梯子。”

    屋簷下枯草幹泥,一扯一大片。麻雀在下麵掏了一個窩,章年卿探手進去,輕而易舉的抓出三四個羽翼未滿的小麻雀。

    婢女將地上的泥草收拾起來,放在墊著軟布的線籮裏。章年卿把小雛鳥放在簡易的小窩裏,遞給馮俏。

    馮俏接過,一聲不吭的抱在懷裏。

    這時老麻雀又飛回來了,章年卿想了想,趁它進窩的時候,把它揪出來。想著這下小鳥也好養活了。一時不妨,被麻雀猛琢一下。右手不受控製的發顫,一直停不下來。到手的麻雀自然也飛走了。

    章年卿不動聲色的將右手斂在袖子裏,顫抖不止。迎上馮俏關切的目光,他笑著張開左手:“沒抓到。”

    馮俏用手帕拭幹淨他的掌心,難過道:“你對我這麽好,肯定很心疼我。”她噙著淚花看他:“天德哥哥,你舍得走嗎。”

    章年卿低沉道:“我舍不得你。”

    章年卿推開窗子賞了一會雨景,將桌子上的汝窯花**抱出去放在窗台上,花**裏種著一株綠蘿。

    春雨貴如油,讓這小東西嚐嚐雨水也不錯。

    章年卿收回手,撚了撚手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花**。再上手摸了摸確認觸感,“果然是假的。”他還真以為同福客棧已經富到如此地步。搖頭自嘲,一葉障目了。

    雨天多煩事。章年卿剛坐下,翻開從嶽丈家討出來的典考籍,正隻字研讀別人的文章,客棧下一陣吵鬧。章年卿心煩意亂,摸出一塊娟帕,嗅了嗅,穩穩心神,繼續苦讀。

    “陳先生,陳先生。唉!”

    門外的人接連叫了兩聲,得不到回應,歎了口氣,謔的推開房門。一陣冷風灌進來,吹起書桌上的書本紙張。

    章年卿愕然的看著門外之人:“何事?”

    “章公子,怎麽是您?”

    原來是店小二,小二連連道歉後,狐疑的看了眼窗台上,雨中綠蘿。訕訕的合shàng mén離開。

    然後章年卿聽見隔壁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他放下書,欠身在窗口外探了探。果不其然,左手邊房間窗台上,也擺了一盆綠蘿。

    隔壁動靜悉悉索索的,隱隱能聽出是四五個人在房間裏。店小二的聲音是最急迫的,隻聽他似乎扔出了什麽硬物,咣當掉在桌子上。他氣急敗壞道:“您這錢委實不好掙,小的也不要了,惹不起,總躲得起。”罵罵咧咧的走了。

    章年卿被清風拂麵,洗了把臉。門外的是非不欲多聽,他這邊也接連來了兩位客人。巧了,都是送傘的。連話都沒變:“三爺昨日走得急,忘了備傘。小的今天趕緊送過來了。”

    話畢,急匆匆的走了,一刻也沒有多留。

    章年卿關shàng mén,坐在床邊把玩著兩個傘。嘴角翹起一絲笑意,觀摩了許久,才終於在其中一把傘柄上,看見一個小巧的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