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二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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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發晉江文學】購買比例低於40%, 48小時後顯示正常章節。  馮俏挺挺小胸脯,惡從膽邊生,硬氣道:“你在別扭什麽啊。章伯父這一走不知道幾年才能回來, 你都不想他們嗎。”

    章年卿目光微閃,腳下終於動了。

    一聽見腳步聲, 陶茹茹抱著青鸞從馬車裏探出頭, 眼眶含淚。章年卿上前抱了抱母親和妹妹, 低聲道了聲珍重。對章芮樊則就沒那麽親熱了,淡淡道:“一路小心。”

    上車時, 章芮樊終於忍不住問,“天德, 你是不是怪爹不能帶你走。”

    “怎麽會呢。”章年卿輕輕道:“你兒子如今可是京官。隨意離京可是死罪。爹帶我走才是害我呢。”

    章芮樊別過臉,倍覺心酸。一甩鞭,揚長而去。

    馬車漸行漸遠,章年卿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孔丹依推了馮俏一把, 在她耳旁小聲道:“快去哄哄哥哥。”

    “怎麽哄啊...”馮俏腳底下不肯動。章年卿現在看起來好可怕啊。整個人陰沉沉的,眼神像剜刀一樣, 一不小心就能刮下來一層皮肉。

    孔丹依瞪眼, 拍了她一下:“你不去誰去。”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孔丹依話裏有話,儼然是為未來在做打算。

    馮俏隻好硬著頭皮過去, 撫著他胸口替他順了順氣。忽略掉兩個人的身高差, 這個動作還挺像模像樣的。

    “你別摸我肚子了, 癢。”章年卿從離別的悲傷中回過神來, 複雜的看著她。

    馮俏尷尬極了, 訕訕的收手:“你還看嗎。我不看我們回家吧。”

    章年卿並不想回去,家裏如今隻剩他一個人,想想就覺得沒意思。卻不願拖著馮先生家陪他在這傻站著,隻好點點頭:“走吧。”

    轉身時,章年卿下意識牽住香嬌玉嫩的小手,握住一手香滑,方覺不妥。趕緊鬆手,偷偷覷馮俏一眼,小姑娘雪膚花貌,純真貌美,她不慎在意的攏起袖子,翩翩然的走在他前麵。

    章年卿看著她的背影,手裏觸感殘留,心裏沒有一點風花雪月的意思。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可笑,自己的一廂情願。以及,馮俏的諳不知事。

    馮俏聰慧美貌,純真多才。是個再好不過的姑娘,不能說她不懂情,隻能說她不開竅。章年卿不用問她都知道,在她心裏,約摸就是把自己當成一個身份尊貴玩伴,不是她的哥哥姐姐,也不是她的丫鬟小廝。更不是她的閨中密友。

    所以她會怕他,也會親近他。大概就是覺得新鮮而已。

    章年卿不想承認,看著她娟秀靜好,時常會忘記她的年齡,也偶爾對她抱過一些旋旎的綺念。珍而重之當做他將來共枕而眠的人。

    譬如今日,章家舉家離京,獨留他一人。他多想抱著她訴一訴衷腸,像無數話本的才子佳人一樣,馮俏是朵溫柔的解語花,來寬慰他,安撫他。他可以倒懷在她的溫香軟抱裏,任憑外麵前路坎坷,他總能找到一方溫存之地。

    終究,是他想多了。

    很多年後,馮俏知道這件事後,完全目瞪口呆,根本沒想到她無意間的一個舉動,會傷害章年卿這麽多年。她好笑的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感春傷秋的小姑娘,“你啊,真是想太多。”

    章年卿笑笑,沒有解釋一句。

    當然也沒有什麽好解釋的,隻能說這是一次校準,將他想象的馮俏和真實的馮俏進行了一次對比。

    他很感激少年時那一段困苦黑暗的時光,也挺高興他早早打破了對馮俏的幻想。

    因此,後來才很清晰很明白的知道,自己看上的究竟是怎麽樣一個人,自己將要娶回家的事怎麽樣一個人。

    第二日,章年卿略作整頓,輕裝從簡的去了翰林院。

    章年卿料到自己在翰林院的日子會不好過,卻沒想到會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翰林院是清貴衙門,新科三甲入翰林,多是來學習熟悉典章製度。為日後拜相入閣打基礎。既是來學習,通常會有老資曆帶著。先編纂一些史冊,熟悉熟悉。待時日久了,自己便能上手獨立做事了。

    章年卿遇見的第一個問題是,沒人願意帶他。

    和往年炙手可熱的狀元不同,大家因為不知道新帝的態度,誰也不敢貿然出手。

    所謂狀元,出了這個翰林院許是的新鮮玩意,在這翰林院裏,迎麵遇見是十個人,八個都是狀元出身。再不濟也是個榜眼探花,更甚一些進士同進士,都是一些檢討、筆帖式之流。

    皇上不缺人用。

    這和章年卿的才華無關,新帝若對他心無締結,憑章年卿的才華出身想平步青雲,不難。

    可若新帝不想用他,不願意看著他拔尖冒頭礙眼。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拚了命也要把章年卿按下去,不汙了聖上的眼。

    章年卿這輩子隻能碌碌無為下去。

    楊典薄抽出一本舊書,拍了拍書上的浮塵,實在看不下去,喊道:“章修撰,你現在忙嗎。可否搭把手幫我把這堆書搬到南院去?”

    “不忙,不忙。”章年卿連忙道,心中感激,麵上不表。抱著厚厚的一摞書跟著楊典薄走了。

    楊典薄三十出頭,腆著肚子,十分有官威。外麵日頭正好,細碎的陽光穿林打葉照在二人肩頭。楊典薄走得很慢,慢著慢著,章年卿心頭那點鬱火也消散了。

    楊典薄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神安靜了,停下來,笑道:“少年人不受點蹉磨以後是要犯大錯的。看開點。”

    章年卿道:“我明白。”

    楊典薄搖搖頭,“你不明白。你爹就是個糊塗蛋,他的兒子怎麽可能是個明白人。”

    章年卿驚愕道:“你認識我爹?”

    “我和章芮樊是同年,是那年的探花郎。”

    “是...嗎?”看起來不像啊,楊典薄麵容年輕的多。

    “嗬嗬,老夫已經四十有七。”楊典薄看出章年卿疑惑,主動解釋道。

    章年卿滿臉詫異,完全看不出來。

    楊典薄繼續朝前走,背著身不疾不徐道:“...你也不必記恨這些同僚。今日他們如此待你,不過因為你前途未卜,他們不想惹禍上身,人之常情嘛。你要理解。”聲音有笑意。

    章年卿沉默半晌,問他,“楊典薄,您不怕被我連累嗎。”

    “你?嗬嗬,你不過是先帝欽點的狀元。是犯什麽滔天大罪了,和你說句話就要被連坐?”楊典薄不甚在意,道:“他們看不明白,我這把年紀了,還能跟著他們一起當糊塗蛋。”

    章年卿有些意外,眸中閃過喜色,繼而更茫然了:“...新帝真的會因為膈應我是先帝選的人,而不用我嗎?”

    楊典薄不答反問,“若新帝肚量就這麽小,你打算怎麽辦。”他意味深長:“真龍天子...也是人啊。”

    是啊,若齊王就是這麽小心眼,他該怎麽辦。

    章年卿噎住,半晌才道:“那也是我的命。不過,我不信命”他抬起頭,眼中煜煜生光:“楊典薄,您可能不知道。去年秋天我生過一場大病,連名醫蔡勝壽都說我活不了。您看,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站在這裏。”

    楊典薄驚訝道:“哦,你是怎麽挺過來的?”

    “當時想得簡單,隻想著我寒窗苦讀十年,連個功名都沒撈到手,我咽不下這口氣。這一口氣吊著,硬生生抗過來了。”章年卿說的趣味滑稽。

    楊典薄目光驚異的看著他,良久良久,才道:“走吧,這兩天你跟我看看宋史,臨時抱佛腳先學一點是一點。省的過兩天用時兩眼一抓瞎。”

    “楊典薄你是說...”

    “噓。不可言,不可言。”

    楊典薄走在前麵,章年卿抱著書,小步追上,急道:“楊典薄,您能說明白一點嗎。是我想的那樣嗎?還是說,我想差了,你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我問你一個問題,倘若新帝讓你修撰《新魏史》,你敢嗎。”楊典薄語出驚人。

    章年卿脫口而出:“怎麽可能!”

    他一個剛入翰林的新人,既無資曆又無能力,比起飽讀詩書博學多才的大師大儒們,他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孩。誰會讓這麽一個孩子去編纂年史呢。給大儒們打打下手都是抬舉。

    “且不論可能與否,你隻告訴我,你敢不敢。”楊典薄擲地有聲,喝問道。

    頭頂太陽熾烈,章年卿腹背燒心,不一會便汗流浹背。“我不敢。”章年卿閉了閉眼,隻覺得恥辱,對於一個少年天才來說,沒有什麽比承認自己無能更絕望的了。

    楊典薄露出一絲笑容,這次笑意達眼,真心實意:“難得啊。我還以為你這般年紀的,都是心比天高,不知天高地厚。誠實,我喜歡。”

    楊典薄拍了拍他肩膀,道:“雖然你我同職,你卻比我高半品。我本應喊你一聲章大人,章大人,今日讓你給我當了次下手,實在對不住。這下馬威,算我代諸人下了。我同你父親是一輩人,論年齡論資曆,都不算太過折辱你。”

    “楊伯伯說的哪裏的話。這哪裏是下馬威,今日沒有你為我解圍。我才難堪呢。”章年卿連忙道。

    楊典薄笑笑,沒再說什麽。隻留下一句囑咐:“天德,你誠實我很喜歡。可若下次有人問你這句話,你一定要答願意。”他長歎一口氣,“這可能是你唯一的機會。”

    “真的有人會找我去修年史嗎?”章年卿不敢相信。

    “他們一定會找你。”楊典薄一口斷定。

    “天德啊,和景帝是你的福星。如果這個世上,真有人能‘公正公平’的撰寫和景年史,那非你莫屬。”楊典薄攔下急於反駁的章年卿,道:“你怎麽樣,無所謂。他們要的隻是你的名字。”

    百姓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這個年史無論誰來編纂,都會被打上殷勤獻媚,有失公允的名號。

    楊典薄道:“隻有你,作為先帝點的最後一個狀元。隻要稍加宣揚,百姓們就會相信。章年卿筆下的和景帝,一定是最公平公允的。因為他是帶著感恩戴德的心來寫的。”

    章年卿心裏一沉:“倘若他們要冠著我的名字,筆下不實怎麽辦。”

    楊典薄平靜的看著他:“受著。”

    珠珠也不知道,“奴婢幫小姐去打聽打聽?”

    馮俏‘恩’了一聲,一邊捏著大白貓的軟墊,一邊望著樓下看風景。忽然看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外公和父親先後出來,後麵還跟著章年卿!!!

    章年卿指揮著下人搬東西,馮俏目露疑惑:“他是要住在我家嗎?”

    暉聖閣是馮府外院的一處宅子,起先是馮承輝租來教書用。後來主人要離開京城,便賤賣給馮承輝。

    當年馮承輝回京後,中學堂教書俸祿微薄,便打了教私塾的念頭。馮家不算小,他當年高中狀元,黃金賞銀沒少得,加之衍聖公疼女兒,孔丹依陪嫁豐厚,小夫妻共同拿出銀子,托孔明江的臉麵在杏兒胡同置了一所三進兩出的院子。

    院子大,人口少。

    馮承輝本不用再租房,卻嫌自己帶的都是一群半大小子,唯恐衝撞妻女,將東院的空房擴建進來。

    原主人搬走後,更是把小閣樓當做藏書室。東牆打通,修座圓拱門,平日出進倒也方便。

    馮承輝沉吟一會,指著拱門道:“回頭讓匠人在這紮個籬笆。”

    章年卿表示沒有意見。

    馮承輝歎氣道:“老師也知道,裝上門顯得生分,好像老師多麽防著你一樣。可不裝門總不太好,讓人看見難免惹閑話。幹脆折中,紮個籬笆,好看又頂用。”

    章年卿連連稱是:“還是先生考慮的周到。”

    晚上孔丹依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給章年卿小小的舉辦了一場喬遷宴。

    宴席上,章年卿沒有見到馮俏頗為失望,沒敢表現出來。

    又過了兩日,章年卿在書閣看書時,再一次遇到了馮俏。隻是這次,是馮俏驚醒沉浸書海裏的他。

    “你怎麽來了。”章年卿笑著打量她。

    馮俏袖子還是髒兮兮的,裙麵上也有土。這次他可以確定,馮俏真的是從狗洞裏爬出來的。

    馮俏皺皺鼻子,嗅到一股濃甜香味,撥開他一看。桌子上擺著一盤牛軋糖,一盤蜜汁果脯。“你這怎麽有這麽多好東西。”聲音饞極了,垂涎三尺。

    “你娘送過來的啊。”章年卿哭笑不得:“怎麽,師母沒有你給留嗎。”

    “我娘才不給我吃糖呢。”

    馮俏露出兩排小碎牙,齒若編貝,十分漂亮。她歎氣道:“娘說好看的美人兒都是齒如瓠犀,手如柔夷。吃糖壞牙長了齲齒,就不美了。”手帕擦幹淨指尖,她一會摸摸牛軋糖,一會兒摸摸蜜汁果脯,想吃又不敢吃,隻好吮著指尖解饞。

    章年卿拍拍她的頭,“張嘴。”

    馮俏下意識的張開嘴,嘴裏立即多了塊牛軋糖。她嚷道:“不行,你不能給我吃糖的。”

    “那你吐出來啊。”章年卿張開掌心,挑釁的遞了遞。

    馮俏立即扭頭,迅速嚼碎咽了,“沒了。”她眨著眼睛,無辜道。

    “也不怕把牙崩壞。張開,我看看。”

    章年卿單手掐著她臉一捏,對著陽光端詳了一會,驚訝的發現馮俏的牙保養的真的十分的好,不止外麵光鮮,連內裏都是潔白如玉,齒白.粉舌,純真又好看。他一時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