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決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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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文解字》雲:“鼎,三足兩耳,和五味之寶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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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日,

    未時將過,臨近申時,

    湯浦灘前,營帳之內,三足銅鼎,羹湯沸沸,肉香撲鼻!

    姚紀跪坐在案幾前,雙目微閉,似在假寐。魯頤神色漠然,落坐一旁,望著銅鼎中的肉羹,案幾上的手,食指不覺顫動。

    濃鬱的肉香,積澱於青銅鼎中,銅鼎下火星,劈裏啪啦作響。帳外人影憧憧,一隊隊甲兵徘徊間,身上的甲葉窸窸窣窣。

    “他,真的會來嗎?”

    眼見申時將至,正坐主位的姚紀,有些遲疑的對魯頤,道:“姒伯陽那小兒,明知宴無好宴,以他的精明,未必會來啊!”

    魯頤溫暾的問道:“他不來,不是更好?”

    “他要是不來赴宴,不正說明呂諸臨死之前,給他留下了難以恢複的重創。正因為傷勢過重,才讓姒伯陽不敢現身人前。”

    魯頤輕聲道:“如此一來,咱們也能趁機掌握主動。一個身受重傷的地祇,可比一個正值壯年的地祇,要好對付的的多。”

    姚紀點頭道:“這麽說,姒伯陽來與不來,咱們都是不虧。”

    “是啊……”

    魯頤輕笑道:“他若是不來,正說明他是心虛。按理說姒伯陽一戰大勝,戰場之上斬殺呂諸,正該春風得意,意氣風發。”

    “這個時候,還有什麽,能讓他退卻?”

    魯頤手指輕輕敲擊案幾,慢悠悠道:“當然,他若是來,也不能說他不是虛張聲勢,可不管他是實是虛,他都要死。”

    說到最後一個‘死’字的時候,魯頤的臉色異常陰冷。姚紀默默點了點頭,目光轉頭投向三足鼎上,看著鼎上的熱氣蒸騰。

    姚紀低聲道:“吾嚐聞,齊國上大夫範無臼說,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亨耳。”

    “這說出了多少大丈夫的心聲啊!”

    姚紀沉吟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今不外如是。姒伯陽一代英傑,就是被殺,也該給他一個體麵。”

    魯頤眯了眯眼,道:“該給的體麵,自是要給的,怕就怕姒伯陽,他不要這個體麵。”

    嘚!嘚!嘚!

    就在姚紀與魯頤說話間,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隨後又有戰馬嘶鳴聲響起。魯頤、姚紀二人心頭一跳,下意識起身。

    “來了,”

    魯頤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是愁,右手緊緊攥著腰間佩刀刀柄,緩緩將被殺機觸動,彈出刀鞘的佩刀按入鞘中。

    “他,還是來了!”

    魯頤神色莫名,轉頭對姚紀道:“主君,貴客既至,咱們也該出去迎一迎了。”

    姚紀了然一笑,道:“好,就去迎一迎,咱的這位子婿。說來自聯姻以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我這子婿。”

    營帳之前,姒伯陽勒住韁繩,神念掃過整片湯浦淺灘。

    湯浦淺灘之上,隻立著一座兵營大帳,大帳四周,一二百兵甲駐守。這些甲兵氣血如火,身上絲絲煞氣,帶著一股銳意。

    “姒伯陽,”

    姚紀、魯頤走出大帳,看著跨坐黑麟馬上的姒伯陽。

    麵對出帳的二人,姒伯陽哈哈一笑,翻身下馬後,抱拳道:“正是在下,山陰姒伯陽,”

    這是姒伯陽與姚紀的第一次相見,哪怕二人是翁婿關係,但這確確實實,是姒伯陽與姚紀的初次見麵。

    斥退營前衛士後,姚紀上下打量著姒伯陽,讚歎道:“早就聽聞,山陰氏出了個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姒伯陽道:“姚首謬讚了,伯陽隻是繼承祖業,得父祖餘蔭,才有些許成就,算什麽少年英雄。”

    “若論英雄,當非姚首莫屬。姚首稱雄北地,與呂諸並稱北地雙雄,威震會稽氏族,伯陽也仰慕的很呐!”

    “哦?”

    姚紀對姒伯陽的恭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老家夥,終究是要為後浪讓路的。”

    “姒首少年得誌,年紀輕輕就得證地祇大道,日後天神業位在望,便是正神業位也不無可能,甚至得成先天大道也未可知。”

    “哪像我等老家夥,年老體衰,精力耗竭,沒有天大機緣,怕是窺見地祇大道的門檻都難。”

    姒伯陽道:“姚首此言差矣,神魂級數元壽五百,您如今還不到一百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日後機遇如何猶未可知。”

    姚紀自嘲道:“五百元壽,咱這種山裏人,如何有這般福分。”

    “將軍百戰死,咱山裏人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身上暗傷都不知有多少。神魂級數能活過二百的,就已經是高壽了。”

    “姚某人從沒想過,就這麽老死榻上,死時能有一全屍,就是姚某人的幸事了。”

    姒伯陽笑著與姚紀、魯頤走入帳中,道:“姚首這話說的,未免太淒涼了一些。以姚首今時今日的威勢,誰不戰戰兢兢。”

    “呂諸已死,會稽氏族之中論及聲望,何人與姚首比肩?我看姚首消化掉這一次收獲以後,或許也能效仿呂諸稱君建製。”

    姚紀不動聲色,自貶道:“不敢,不敢,姚某人可沒這麽大的野心,什麽稱君建製,姚某人想都不敢想。”

    “姚某人隻希望,能守住咱這一畝三分地,守好祖宗的基業。壽盡之時,進入黃泉冥土,能無愧於列位先祖的英靈。”

    “姚首謙虛了,太謙虛了。”

    姒伯陽道:“我常聞,持動易,守靜難。創業難,守業更難。您能持靜、守業,才是真厲害。”

    姚紀笑道:“嗬嗬,聽姒首這麽一說,我姚某人這幾十年,倒也不算是虛度光陰,”

    姒伯陽幽幽道:“如果連姚首的成就,都算是虛度光陰,那這世上九成九的人,豈不是白來世間走一遭?”

    姒伯陽和姚紀之間,那是一點劍拔弩張的氣氛都沒有。仿佛在這兩日裏,兩方之間的摩擦,全然不存在一樣。

    隻是,這一對兒翁婿,彼此間客氣的實在是有些過分。姚紀絕口不提姚妃雲,姒伯陽也默契的不與姚紀攀親情。

    此時此刻的姒伯陽與姚紀,代表的隻是山陰氏與上虞氏。

    在坐的三人都知道,現在就算是再攀情分,等到以後該出手的時候,姒伯陽和姚記也不會對對方手軟。

    魯頤伸手,道:“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