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下了出租車，就直奔老磚街糖酒公司第一門市部。

    離老遠就聽得人聲鼎沸，走近前，原來是這邊沒有人維持秩序，擠成了一鍋粥。

    弱一點的婦女剛剛擠到近前，正想掏錢，後麵突然發力，一下子被擠出中心，破口大罵！

    強壯的小夥子擠到了近前，直接扔錢過去：“我來一百塊錢的！”

    雖然今天氣溫要比平時低不少，但是買到糖從櫃台擠出來的人無不是通身是水。

    屈廣全把包遞給張倩，正準備發力，突然聽見一聲大喊：

    “漲價了啊，四塊錢一斤！”

    門市部裏麵擠出來一個工作人員，拿著張紅紙往牆上一貼，上麵四個字：一斤四塊。

    紙還沒有貼上，就被一個大爺一把撕掉：“你憑啥漲價？我就得兩塊錢一斤買！”

    “憑啥，憑領導的指示，我們都是小兵，說了不算，你去找我們的領導去！”

    大爺臉紅脖子粗：“我不找你領導，我就找你！我買你二斤紅糖你按兩塊錢一斤都已經違反國家政策，你現在賣四塊錢一斤，你還是國家的門市部嗎！我是咱省裏的勞模，跟咱省領導都握過手的！”

    “你既然和省領導握過手，你找省領導去！”這個工作人員轉身就想走。

    老大爺拿起拐棍就打：“你們這些人拿著國家的，吃著國家的，做這些事對得起國家嗎？”

    “你不要倚老賣老啊！”工作人員一跳躲了過去。

    老大爺揮起拐棍就打向櫃台，買糖的急忙躲避。營業員一看，大喊：“快快，架住他，咱們這個糖就是給四塊錢也不賣了。”

    老大爺後麵突然出現兩個年輕人，左右一架，將老大爺架起來，營業員呼哧一下把門從裏麵關了個結結實實，臨了還撂了一句話：

    “四塊錢一斤還嫌貴，明天賣八塊錢我看貴不貴！”

    本來很多人很同情老大爺支持老大爺的，這句話從裏麵一傳出來，個個指著老大爺的鼻子發脾氣：

    “你這麽大歲數，亂發啥脾氣，本來買的好好的，四塊錢一斤就四塊錢一斤買了，這下好了，八塊了，要是明天還是擠哄不動的人，我看他十塊錢一斤都敢賣！”

    “老糊塗！”

    “老財迷！”

    然後就是蓬蓬啪啪的敲門聲！

    裏麵又傳出來話：“你要是再敲門，明天就是一百塊錢一斤，也不賣給你！糖酒公司已經和公安聯係好了，誰要是想生事，絕不姑息！”

    張倩一看屈廣全失望的臉，安慰道：“要不明天再來買？”

    “明天得回雙港去請客，下午還得回來坐夜車去燕京！”

    “要不明天我自己來？”

    屈廣全看著門口一群人直搖頭，“你要是買個十斤八斤的，我就放心讓你來，可是那是幾十斤，你買不來！就是買來了，你咋出去？估計到不了主街，就得被人家搶了！”

    “哎，這也不知道誰興的規矩，非買紅糖。要不，買不到就不買了。我給我媽說。”

    “倩倩，為了我你把工作辭了，大集體那樣的指標你又讓給了張曉芬，我屈廣全要是連幾十斤紅糖都不能夠買到，你讓我咋去見你爸你媽，更不用說將來我們到老了，想起來那都是一生的遺憾。”

    屈廣全想了想，“我給我爸打電話去。”

    “廣全哥，你爸是製藥廠，不是糖酒公司，你讓他上哪兒給你弄糖去？”

    “你沒有聽人家說嗎，糖酒公司有維持秩序的公安，隻有從公安局想辦法了。”

    找了一個郵電所，屈廣全抓起電話就打到製藥廠辦公室。正巧屈長隆剛回到辦公室，情況一說，屈長隆說，那晚上領著張倩上家來吧。

    放下電話，屈廣全想了想，“倩倩不去百貨大樓了，要不咱還去糖酒公司一趟，最起碼還能夠再買上五斤，有一點算一點吧。我擔心我後媽別萬一也弄不來了。”

    屈廣全擔心張倩生氣，想勸勸張倩，不過這一路上，反倒是不能夠去百貨公司的張倩安慰屈廣全的多：“廣全哥，你的心意我能不知道嗎？你也盡心盡力了。別後悔了。”

    再到糖酒公司的時候，隊伍已經比他們走的時候，長了幾乎一倍了。

    一個小時後，在外麵陽光下曬得眼發黑的屈廣全終於從營業員手裏接過沉甸甸的五斤紅糖。

    屈廣全苦笑一聲：“誰能夠想到將來這個國家是糖尿病世界第一大國！”

    2016年國家官方統計中國十三億人中有一億人患染糖尿病，糖尿病患病率高達9.7％，而1988年還不到2%，沒有用到三十年的時間，按國民比例居然上升了將近五倍。

    ——還是買不到紅糖的時候好啊！

    最起碼健康！

    自我安慰了很久，屈廣全才換了笑臉，帶著張倩去百貨公司。

    沒想到百貨大樓也是人頭攢動，除了賣勞保用品的櫃台，其他櫃台都是滿滿的人。賣糖果的隊伍最長，其次是賣洗衣粉，肥皂的。

    到服裝櫃組一看，幾乎沒有一件屈廣全可以看上眼的，張倩瞅了半天，悻悻不快，到小商品櫃組買了個軟尺。

    屈廣全裝模作樣地比劃：“我這一柞是25厘米啊，額，食指淨長是13厘米。”

    張倩咬著嘴唇：“你要是敢耍流氓，我找我幹娘告狀！”

    “我要給我媳婦買衣裳，我媽絕對支持！”

    “那也不能夠耍流氓！”

    “我耍流氓的時候，我媳婦都幸福得渾身顫抖！”

    “不理你了——”

    晚上七點，屈廣全拿著從百貨大樓買的金色頭發的芭比娃娃，來到了公安局家屬院。

    屈穎看見芭比娃娃就要衝過來，一看是在屈廣全手裏，立即撅起了嘴。

    張倩一把從屈廣全手裏奪過來：“小穎接著。”

    屈穎蹭地一蹦，直接給張倩來個鬼上身，趴在張倩的耳邊小聲說：“倩倩姐，昨天你咋不來？我媽給你買了個好禮物。”

    張倩笑了笑：“我不要，留給小穎。”

    屈穎用手指頭指著屈廣全：“替小流氓給你買的。”

    張倩回過頭趴在屈穎的耳邊：“他不是小流氓，是大流氓！”

    屈穎立即跳下來，走到屈廣全身邊：“哼，我姐說，你是大流氓！”

    屈長隆忍不住直接喝嗆了水，張倩被羞得滿臉通紅，張秀雅笑著說：“傻妮子，以後可不能啥話都給小穎說。她是有啥話一句不留，和他哥小全是一個脾氣。”

    屈長隆咳嗽了一陣，終於算把笑臉憋住：“小全，你和張倩定親，作為父母是最幸福的。你張姨昨天專門去了一趟蘆城，買了一條項鏈，倩倩，來看看喜歡不？”

    張秀雅從包裏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一條閃閃發光的金項鏈，“來，倩倩，讓小全給你帶上試試。”

    張倩擺手，“阿姨，我不要。”

    “傻妮子，這個不能夠不要！帶上項鏈，你就算我們屈家的人了。也是我和小全爸的心情。”張秀雅把首飾盒遞給屈廣全：“給倩倩帶上，看看好看嗎？”

    張倩在屈廣全身邊蹲下身子，把體恤衫往後掀了掀，一對白鴿半漏出來，屈廣全忍住不往下看，小心翼翼地把項鏈戴在張倩的脖頸。

    金黃的項鏈勾勒出粉嫩的曲線，月牙式的心性扣前麵，一顆閃閃發亮的紅寶石熠熠生輝。

    “倩倩，我祝你們幸福美滿。”張秀雅摟住屈穎：“你倩倩姐漂亮嗎？”

    “太漂亮了，比芭比娃娃都漂亮！”

    張秀雅另一隻手拉著張倩的手：“小全媽是個苦命的女人，辛辛苦苦培養出小全這樣優秀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像對待自己媽媽一樣對待他。”

    張倩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張秀雅指了指沙發上的一個大包：“哎，我真沒有想到買個紅糖這麽難，就是當年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我想買紅糖，也沒有作這麽大的難。沒想到啊，今天買這幾十斤紅糖，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敢接這個活。最後沒有辦法了，硬是去找的我們局長，局長帶著我又找了分管的二輕局局長，才給你們特批的。”

    張倩驚得直看屈廣全！

    屈廣全也是驚得直聳肩！

    這簡直太誇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