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山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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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即使是特快列車,也不快。五點鍾上的車到沈陽足足用了10多個小時,再轉去長白山下的白河站,又是二十多個小時。
屈廣全走出火車站,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這裏昨夜剛下過陣雨,藍天白雲,清新的空氣,涼爽的夏風一吹,屈廣全猛地一吸,頓感神清氣爽。
把包裹寄存在行李房,屈廣全在車站旁邊的地攤上,買了一個袍子腿骨做的“棒槌針”,招手叫了一輛機動三輪:“到十三道溝!”
司機瞅了一眼屈廣全,笑了:“挖棒槌(人參)啊,十三道溝那裏不會有的!從我老頭那個年代一直挖到了現在,應該說,基本上絕跡了。”
屈廣全彎腰鑽進車廂,微微笑著:“既然來了,就當碰碰運氣。”
司機很實誠:“你們這些外地人,以為挖棒槌那麽好挖啊,老一輩放山挖參的年代,一般不怎麽破壞山林,那個年代要是去采野山參機會還是很多的。這十幾年人參一天比一天價高,野山參更是漲到了沒譜的價錢。俺們這嘎達的閑人,隻要是一進入七月,那都是漫山遍野地挖。就那就采不到。你們外地人想采到野山參更比登天還難!”
十三道溝確實是很難采到野山參了,1989年以後更是徹底絕跡,原因是1989年福鬆縣有一個山農,在十三道溝采到一棵野山參,重305克,從野山參蘆頭推算,估計已在地下生長了將近500年。
這支山參是我國目前采到的年份最久遠的野山參,也是最重最大的一支,被譽為“參王”,更被尊稱為“國寶”。
參王挖出以後,十三道溝的采參幾近瘋狂!
可以說十三道溝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翻了個遍。可惜的是,其他人再也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趕巧的是,屈廣全上一世進修的時候,有一位同學就是延邊人,曾經領著屈廣全到過十三道溝,親眼看見過采到參王的具體地點。
同學曾經指給屈廣全:護林員小木屋後麵自建的茅廁後邊!
可憐的護林員天天在那兒參拜五穀神,居然就是沒有看到國寶就在自己的屁股後邊。而放山的山農更是沒有一個人突發奇想去看看廁所後麵。
直到1989年,有個背運的、一上山就拉肚子的農民,在坑位被占的時候饑不擇食地跑到了廁所後麵,一下子被幸運砸中!
一個半小時以後,屈廣全終於站到了十三道溝的山腳下。
茂密的森林無邊無際,一條羊腸小道消失在森林深處。屈廣全的記憶一下子模糊了,這個上一世2000年以後曾經到過的地方,現在截然不同。
記憶中的滿山玉米,現在是滿山的蒼翠。記憶中的寬闊大道,現在隻有羊腸小道。記憶中的一幢幢散落在路邊的民房,現在隻有高大挺拔的美人鬆。
。。。。。。
人參價位1988年達到了頂峰,種植一畝人參可以收入上萬元,極大地刺激了農民的積極性。
人參是嬌貴的,對土質的要求很高,最好是樹林裏麵的腐殖質比較多的土,要想達到最大產量最好是新伐的林地,對海拔也有要求,最好是山坡地。
不存在環保意識或者說環保意識還比較低的那個年代,森林砍伐幾乎達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人參還有更嬌貴的地方,人參真正長大要六年,但是參地種參四年後土質就不行了,還要再換一次土,要麽去買土,要麽就得移栽。
就等於種一畝人參,最少要開一畝多的林地。
這還不算,人參種植不能夠重茬,一塊地種過人參之後,理論上要過三十三年以後,才可以種第二次。
而參農們則說要想種好,最少要六十年。
這就等於參農要想再種人參,還要再開新林地。
到了2014年,據航拍人員目測,長白山林區三分之一以上的林地已經采伐一空,百分之八十的山頂是光禿禿的!
出於對參王的迷信,十三道溝林地砍伐的速度更是超過了其他地方。
。。。。。。
群山遮望眼,那處護林員的木屋在哪?
背起背包上山,即使不能夠采到那株參王,也應該好好領略一下後世再也很難見到的長白山美麗風光。
山坡上大片大片的是美人鬆,一棵棵像仙女下凡,翩翩起舞,多彩多姿。
有的像仙鶴展翅,有的似舞女獻花,有的似嫦娥奔月,有的像美猴王倒海翻江……
點綴在於山坡的岩石縫隙中的蒙古櫟、糠椴,色木槭、胡桃楸、黃菠蘿、山楊,五顏六色。
屈廣全無限的遐想,似乎進到了一片虛幻的境界。
鬆濤陣陣過耳,猶如海浪輕輕拍打著海岸,但是比海浪更讓人心靜。
“哎,小夥子,前麵是林區沒有路了,走進去會迷路的!”一個四十多歲大叔模樣的人在後麵喊起來。
“額!”屈廣全張開雙臂:“大叔,這裏是真美啊!”
“這還叫美啊!”大叔用手指畫了一個大圈,“五十年代的時候,這裏這裏,統統都是原始森林,那個時候才叫真美!”
中年人神采奕奕,背後是無盡的青山。
“別動,您往那一站,就是風景!”屈廣全從背包裏拿出相機,輕快地按下快門。
“哎,要知道你給我照相,我怎麽也得洗個臉。”
大叔有點遺憾,當年照相機很稀罕的,農村人要照個相得跑到城裏,好容易照了張相,居然沒有洗臉!
“沒事,我買的膠卷多。您洗去吧!”屈廣全從包裏拿出幾隻膠卷比劃著。
中年大叔腳步輕快地走著,陽光一縷縷穿下樹葉,一道道在脊背上跳躍,腳下是踩倒的一朵朵美麗的野花。
屈廣全停下腳步,又一次按下快門。
尼康F3的快門聲音很清脆,靜靜的山林傳出去很遠。
要去找水的中年大叔停下了腳步,沒想到城裏人這樣不拿膠卷當回事,靦腆地笑了:“小夥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到一趟我家,我叫上婆娘!”
“好啊!”
傳說中的護林房,應該不會吧?
果然,不是。
房子雖然也在山坡,但是卻是四間平房的小院,小院用樹枝圍了個籬笆牆,圈出來的有半畝菜地,菜地裏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摘茄子。
“豔玲,別摘菜了,洗把臉,這個小夥子帶著照相機,讓他給咱倆照個相!”
“啥,豹子爸,照相啊!我的娘來,你看看我一臉的泥!”豔玲直起身子,可能是薅草的時候擦了一把汗吧,臉上清晰的一道泥印,不過卻是很質樸,很可愛。
屈廣全笑著說:“阿姨,別動,我先給你來一張。”
豹子爸也覺得老婆一臉泥挺好看,“豔玲,就這樣照,好看,好看!”
中年的豔玲終於在菜地邊,留下來一張泥臉照片,參與指揮的豹子爸滿臉的幸福。
照完一張合影像,豔玲眼中充滿了渴望,“小夥子,我能不能照一張單的?”
“行,沒問題!阿姨,叔,你們想怎麽照都行的!”那個年代膠卷雖然很貴,但是對於屈廣全來說,已經提不到話下了。
豹子爸不好意思了,“這咋好法?”
“哎,您就別客氣。我就是出來玩,放鬆心情。你們高興,我也高興!”
屈廣全的相機照的不是那個年代還在流行的黑白照,還是彩色的。
兩口子趴在後麵看了幾張,更是興奮,也更不好意思了。
“豔玲,你讓倆孩子照!趕緊的,做飯去,讓人家小夥子吃個中午飯!”
“好,豹子爸,你騎著車子到屯子裏買點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