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後記*
字數:13687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梟起青壤 !
餘蓉和雀茶各抽了十多張濕紙巾清理儀容, 饒是如此,上車之後,還是車裏帶來了一股廚餘飯後的家常味。
炎拓正想再追一回事情究竟是怎不順利的, 聶九羅的視頻電過來了——身為“導演”,她也是掐著點算著進度,很想知道“上映”之後反響如何。
餘蓉懶得跟她掰扯,雀茶湊過去, 把事情講了一遍。
聶九羅說:“這個許安妮還挺有氣性,居然能動手把你們打出來, 不錯不錯。”
餘蓉:“這叫不錯?”
聶九羅非常信:“咱們的目的不就是戳醒她, 打破她對吳興邦那些不切實際的濾鏡, 讓她再前進嗎?現她已經知道為這種沉淪不值得了,這就是有效了啊。”
嗬嗬, 有效, 都是建立演員受罪的基礎上的。
餘蓉她潑涼水:“八字沒一撇呢,她剛歇斯底裏的, 萬一不想活了呢?你這種設計, 那些, 挺傷的, 你知道嗎?”
聶九羅哼了一聲:“把戳醒,當然會疼。又想戳, 又想不疼, 你當針灸呢?”
餘蓉一時語塞。
炎拓暗歎了口氣,把車窗撳下一線, 以期散散車裏的火*藥味,時默默提醒,以後別跟聶九羅吵架。
他一定吵不過她。
餘蓉磨了會牙, 跟她再戰:“那萬一戳過了呢,她尋死這辦?”
聶九羅說:“為了個垃圾尋死,你會這做嗎?”
餘蓉又被聶九羅住了。
雀茶猶豫了一下,說:“聶小姐,不是的。有時候,尋死吧,未必是為了誰,可能是對太失望了,覺得像個笑,一切都太爛了。”
以前,她就常有這感覺,覺得很糟糕,是條依附於蔣百川的米蟲,後來又覺得太絕情,床共枕十幾年的受難,她居然連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簡直沒味兒。
許安妮如真的尋死,未必是為了吳興邦,可能是太絕望了,覺得老天一直戲弄,覺得這間不值得。
聶九羅說:“所以,安排了你們三個都場,三個,還不住一個嗎?真尋死的,你們就出手唄。”
***
很好,演完了還不算,還得蹲守。
導演動動嘴,演員跑斷腿啊,難怪演員演著演著,都想當導演。
雀茶射箭拿手,其它的功夫不行,於是負責後勤保障,蹲守這活則落到了餘蓉和炎拓身上,兩輪流去查,或動靜、或溜窗縫,還得防著被當成偷窺的變態。
好,這一夜許安妮都很安靜,沒開煤氣,沒吞安眠藥,也沒動刀刀剪剪,是安靜地坐著,半晌都不動一下。
炎拓從窗拍了張模糊的剪影發聶九羅,半是及時知會她許安妮現的狀態,半是因為,他覺得許安妮的剪影很像雕塑,哪怕不到麵目,輪廓,都會讓覺得滄桑滿滿,心底頓生荒涼。
第二天,一個白天,許安妮都沒出屋,也沒點賣,是改坐為趴,如一具絕望的屍體,趴一堆賣餐盒之間。
餘蓉沉不住氣了,這許安妮要是失魂落魄半個月,他們還得這守上半月?她雖然有助為樂的精神,但她不是聖母,做不到日複一日啊。
炎拓則開始研究監控設備,尋思著找個機會,許安妮房裏裝上一個,這樣就可以遠程監控、出事的適時報警,至於會不會侵犯個隱私、觸犯法律,他也顧不得那多了。
聶九羅依然樂觀。
她說:“尋死是一種衝動,一般情緒最激烈的時候不死,後頭也就多半不會死了。繼續失魂落魄也不會,她都行屍走肉好幾個月了,這次是個機會,能不能爬起來,就這次了。”
又說:“你們要注意兩種跡象,一是吃飯,一旦開夥,那就說明依然惜命;二是打掃衛生,打掃衛生是摒棄過去、積極生活的開始。”
……
聶九羅說的第一種跡象,第二天晚上十時許來了。
許安妮點了份夜宵,賣員騎著小電驢從炎拓車邊經過的時候,雀茶到了包裝袋上的店名。
——小張燒烤。
餘蓉擔心是斷頭飯,這頓燒烤是要混著上百顆安眠藥一起吞的,所以賣員一走,她就過去扒住了窗縫。
她到,許安妮雙目紅腫,臉上卻帶煞氣,烤串拿起來,打橫一擼就是一串,一擼就是一串,然後端起可樂咕嚕一口——吃得咬牙切齒,喝得氣吞山河。
餘蓉咽了口口水,媽的,這小張的手藝還真不錯,隔著窗戶,味兒都這香。
第二種跡象,是第三天淩晨時來的。
當時,餘蓉和雀茶都已經車裏睡歪過去,炎拓負責觀望,他到,許安妮拖了個很大的黑色垃圾袋出來,很費力地穿過巷子,拖到垃圾筒邊。
垃圾袋太大,塞不進垃圾筒,她能把袋子靠垃圾筒邊,撣撣手回去了,沒過多久,又拖出來第二袋。
第三袋尤為沉重,許安妮拖得氣喘籲籲,半途頻頻休息,得炎拓恨不得上去她搭把手。
三袋拖完,許安妮回屋之後沒再出來,燈也熄了,炎拓長籲一口氣:這兩天,他還是第一次到許安妮熄燈,從餘蓉和雀茶被趕出來的那一刻起,許安妮的燈就沒熄過,連大白天都亮著。
如今,終於熄燈了。
希望她能睡個好覺吧。
***
餘蓉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非但大亮,還金光萬道的,刺得她睜不開眼。
她伸手去遮,透過指縫,到炎拓轉身向後,遞過來一個賣袋:“茶餐廳點的,瘦肉粥和蝦餃。”
餘蓉接過來放下,從車側袋裏摸出根條狀的漱口水撕開,吸溜了一通漱口,然後打開車吐掉。
另一邊,雀茶也醒了,打著嗬欠:“許安妮呢,怎樣了?”
炎拓說:“挺好的。”
挺好的?
一句說得雀茶沒了睡意,餘蓉來了精神。
炎拓遙指了下許安妮的出租房:“清早的時候,出來扔過垃圾,三袋。去了,前兩袋都是賣餐盒……”
餘蓉脫口說了句:“呦,還真打掃衛生了啊。”
雀茶更關心他沒說完的部分:“第三袋呢?”
炎拓笑了笑:“都是男的衣服、鞋子,應該是吳興邦的,還有剪了的照片什的。”
雀茶心頭一陣鬆快:“她這算是……挺過來了?聶小姐這招還真管用。”
餘蓉悻悻的:“管用什啊,她運氣好,瞎蒙蒙對了而已。”
炎拓沒說。
挺過來了嗎?可能吧,但離痊愈,還差很遠很遠。
療傷這種事,能靠了,希望許安妮的厄運已經走完,前路能遇到許多許多的養分、許多許多的愛。
***
餘蓉和雀茶是事了即撤,深藏功與名,炎拓則安陽又待了兩天,和合方達成新的合,簽了新的合。
走的那天,他又開車去了一趟許安妮的住處,也是巧了,車子剛到巷邊,就到許安妮從頭回來。
應該是剛買菜回來,提兜裏滿是新鮮蔬菜,有水芹,也有蒜薹,還有個提兜裏盛滿圓溜溜的金桔,著分可愛。
許安妮低著頭,正手裏的一疊小廣告,裏頭有些是商品廣告,有些是招工廣告——她的文化水平不,做的都是檻比較低的工種,習慣了去中介介紹所拿單頁信息。
炎拓目送著她穿過巷子開進屋,這才把車停道邊,打開車下來。
走到許安妮口時,到屋裏響著篤篤的刀聲,是切菜吧,一刀一刀,刀刀都是即便受了生活的傷、依然想要用力生活的節奏。
炎拓蹲下身子,把從合方那要來的招工啟事從縫底下塞進去。
他跟合方打過招呼了,如有個叫許安妮的打電來詢工,請格照顧。
就送她到這吧,他也該回小院了。
***
從安陽回小院的距離挺遠,上次走,就是快半夜的時候才到的,這次出發得晚,估計會到得更遲。
炎拓聶九羅打了個電,說了這事。
聶九羅忙,語氣又急又快,漫不經心:“知道了,那時候早睡了,你回來聲響小點。讓盧姐你守個,到了發條信息,讓她開就行……約了老蔡聊展覽的事,走了啊。”
炎拓還沒來得及說什,她已經掛掉了。
炎拓收起手機,慢抹方向盤,心頭有點不是滋味:這久沒見了,如今要回去,她一點歡喜的表示也沒有。
不過也正常,以她現今的忙碌程度,一天過得飛快,塑出個形兩天就沒了,估計還會嫌他回得太早。
回程平淡而又無聊,午飯是服務區吃的,吃完後,炎拓還買了根雪糕,一個坐著吃完了,反正回去了聶九羅早睡了,他早到一刻遲到一刻都沒什分別。
……
到的時候然很晚,都快一點了,小巷裏的宅子都黑洞洞的,餘街燈值守。
炎拓提前盧姐發了信息,停好車之後,拎著行李箱到口等。
不一會兒,吱呀一聲開了。
炎拓低頭進來,說了聲:“辛苦盧姐。”
才剛跨進來站定,邊上的忽然“哈”了一聲,往他身上撲跳過來,炎拓猝不及防,被撲得後背直撞到邊牆上,第一反應是遇襲了想還手,瞬間又明白過來,一顆心像塊雀躍的石頭,咕嚕嚕泛著泡兒浮上水麵,然後慢慢順著融融的水化開。
他一手還拎著行李箱,騰出另一手來,環住聶九羅的腰,才想起把箱子放下。
聶九羅這一哈一撲加一撞,聲響挺大,直接把感應燈激亮了,炎拓低下頭,到她穿了薄睡袍,仰著頭笑嘻嘻的,頭發應該是洗了才幹,有幾絲暈黃的光裏飄著。
盧姐的房間,早黑了燈了。
炎拓笑,說她:“這晚不睡,還穿這少,不嫌冷啊。”
聶九羅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說:“不冷。”
“不是說不等了嗎?”
聶九羅白了他一眼,另一手的手指用力戳他心口:“首先,掐指一算,就知道你這種悶騷的,說家不等你就會不興,又不說,會路上偷偷擦眼淚。,眼圈都紅了。”
炎拓哭笑不得:“誰哭了?你胡說八道什。”
聶九羅也不去抬杠,收了手,把頭埋他胸口:“其次是,你走好些天了,真是特別想你。”
炎拓也不知道該回什,半晌才低低嗯了一聲。
感應燈又暗下去了,暗掉的瞬間,他到院裏的桂花樹,還有金花茶,因著時令,都花期的末了,枝葉葳蕤間暗香浮動,味道寧靜的夜裏蒸蒸騰騰,仿佛肉眼能得見。
過了會,聶九羅他:“餘蓉她們走啦?”
炎拓點頭:“回去了已經,家也就過來幫個忙。”
“許安妮還好呢?”
炎拓想了想:“生那長,好不好什的,現不好說,得她往後怎過了。”
聶九羅也是這想法。
她穿得少,之前是剛下樓,再加上興奮,沒什感覺,而今夜風一過,著實有點冷了。
她撓了撓炎拓胳膊上的軟肉:“上去?”
“上去。”
“走不動,背吧。”
炎拓苦笑,示意了一下手邊的箱子:“阿羅,帶著箱子呢,不好背你。”
聶九羅垂眼了那個箱子,二不說,抬腳就踹,箱底有萬向輪,被踹得骨碌滾開兩米多遠,這一滾,又把感應燈滾亮了。
炎拓:“……”
聶九羅說:“炎拓,得你端正一下態度。箱子重要重要?一口破箱子,扔這誰偷啊?非得拎進去?拎進去了它能下蛋?明早來拎不行?背了再來拎不行?為了一口箱子,拒絕?”
炎拓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無從反駁。
聶九羅說得停不下來:“還有,是有感情的,你剛拒絕,心裏已經有裂縫了,愛會消失的你懂嗎?”
炎拓:“這就有裂縫了?”
聶九羅:“沒錯,幹媽了一顆脆弱的心。”
炎拓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親媽是裴珂,幹媽是……女媧。
這就認上親戚了,胳膊腿挺能攀的。
他點了點頭:“那行,今晚好好你補補。”
這說完,兩都沒再說,聶九羅仰頭他,牙齒微咬嘴唇,有燙熱下漸漸浮上來。
她哼了一聲,說:“壞蛋。”
炎拓奇道:“的意思是,下碗麵,你補補身子。你又想哪去了?阿羅,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你這思想有點斑斕啊。”
聶九羅噗地笑出聲來,一把掐住他腰上軟肉:“你再說?”
炎拓也笑,略略彎腰下腿:“上來吧。”
聶九羅身法輕盈,借力一蹬,就竄上去了,炎拓攬住她的腿彎直起身,完全不覺得吃力,說實的,他時拎箱子上去也不成題。
不過,既然箱子已經被聶九羅踹開了,那就隨它去吧。
他背著聶九羅,穿過綠意尚還蔥蘢的小院。
聶九羅低下頭,長發拂掛炎拓的脖頸上:“對了,今天和老蔡說,想把個展的壓軸品改一個。”
壓軸品?想起來了,是黑白澗的場景雕塑。
炎拓隨口了句:“想改什?”
“水下石窟。”
炎拓有點意:“是那個……水下石窟?”
聶九羅點頭:“雖然沒去過,但你描述,已經很具象了,會先出圖,哪兒不對你指導改。展出的操難度不大,老蔡說,可以封一個玻璃缸,直接把石窟雕塑沉水下,不過要考慮雕塑的材質題,可能會被水溶解了。實不行,就用類水凝膠代替,視覺效應該是一樣的……你覺得呢?”
炎拓沉吟了一會:“這是你的個展,一切你決定。不過,如是的,可能不會這做。”
聶九羅奇怪:“為什?”
她和老蔡都覺得這個創意很好,水下加石窟的概念,會比單純的場景雕塑要吸睛,也更具討論度。
炎拓說:“可能是因為,對於一些珍貴的秘密和特別的所,不願意和分享,也不想讓窺見它的邊角。”
那是個不被打擾的地方,越少知道越好,每次想起那兒,他永遠虔誠、心懷感激,傾向於讓它一直沉睡,長久安寧。
聶九羅若有所思:“炎拓,那個地方,是不是有們去過?”
“是,有們去過。”
可能有史以來,也有他們去過,又活著離開了。
聶九羅沒有說,過了會,她把臉埋了他頸側,喃喃說了句:“那算了,不對展示了。”
哪天真的做出來,就藏家裏吧,像那個微縮的小院模型一樣,珍藏起來,,也有,才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