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將功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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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睡在雕花大床上,身上蓋著兩床錦被,依然是那副沉靜的模樣,隻細看會發現麵色的膚色少了幾分之前的暗色。

    但依舊瘦得可怕。

    穆清走到床邊,手伸進被中尋到長公主枯瘦的手掌,握住慢慢跪了下去。

    “娘,長生來看你了。”穆清低聲輕輕,看著長公主沉靜婉約的睡容,眼角溢出濕潤,“娘……”

    又喚了一句便哽咽,喉嚨酸澀難言。

    千言萬語想說,可一句都說不出來。

    即便蓋著兩層錦被,長公主的體溫依然不高,握在掌心的手不但枯瘦,就連溫度也隻些許。

    穆清隻覺心痛無比。

    身後傳來腳步聲,知曉是穆東恒,穆清並未回首,低下頭,將額頭隔著錦被輕輕貼住長公主的手,眼角濕意也隨之掩蓋,穆清不願讓穆東恒看見自己流淚。

    “娘,你聽見我說話麽?長生很想娘,長生也有很多話想同娘說……娘……”穆清低低呢喃,“扈嬤嬤不在了,娘一定要好好的……”

    穆東恒走到穆清身邊,眼神露出幾分冷然:“你同你娘說這個作甚?”

    穆清徐徐抬首,看向穆東恒:“即便我不說,等娘醒了,你難道能變一個扈嬤嬤給娘?”

    穆清的語氣很是平靜。

    穆東恒被噎得無話可說,緘默半晌:“此事我自會同你娘交待,你無需多言。你趕了一夜的路,去歇歇吧。”

    穆清定定看著穆東恒。

    一個站著,一個跪在床前。

    穆東恒分明占據位置優勢,卻在穆清平靜無波的目光下,幾分狼狽的轉開了視線。

    穆清看出來了。

    穆東恒心虛了。

    穆清心中毫無快意,一瞬間湧上的卻是滿滿悲涼。

    無論穆東恒有多少悔意,也換不回他的扈嬤嬤。

    穆清緩慢起身,替長公主將錦被掖好,朝外間行去,走到門口,穆清低聲:“你說對了,我真的很恨你。穆將軍,你害了那麽多無辜之人,心裏真的能安寧嗎?”

    穆東恒麵色頓時陰霾,冷冷望著穆清,看了床上了長公主一眼,卻還是忍住沒說話。

    穆清的腳步聲遠去,穆東恒垂眸站了會兒,才提步朝床前行去,取代了穆清早前的位置,沒有跪著,卻是坐在窗畔,低頭看了看錦被,將右手伸進了被中,長公主的手掌肌膚上還留有穆清的體溫,觸摸上去感覺溫暖鮮活許多。

    穆東恒緩緩收攏五指,將那隻小小的皮包骨般的手掌握在掌心:“茹香,我把長生接來了。你不是最疼長生麽?那便快醒吧,你若不醒,我和長生都不好過。以前對不住你的,我穆東恒用下輩子來償還……茹香……醒醒吧。”

    空曠的屋中,穆東恒低聲沉沉。

    穆東恒說完一霎不霎地盯著長公主的麵容,長公主麵容沉靜,連睫毛都未動一下。

    穆東恒凝視良久,眼底終於露出失望之色,下一刻,低低而笑:“我以為你在怪我,所以不肯醒。可長生來了你也不醒,你是還想睡吧?茹香,你沒有怪我,沒生我的氣,對麽?你隻是累了,還想多睡一會兒,對不對?”

    外間響起輕輕叩門聲。

    穆東恒扭頭看了眼,不慌不忙地替長公主掖好被子,望著長公主的睡容,神情溫柔道了句:“你繼續歇息,我出去看看。”

    穆東恒行到門口。

    管家躬身道:“宮裏來了人,說是陛下召將軍入宮。”

    穆東恒垂了下眼簾:“去回話,我換身衣服就去。”

    管家領命而去。

    穆東恒走出院子,一名黑甲軍將領行了出來朝穆東恒行禮。

    “小心守衛,莫讓人進去打攪公主歇息。”穆東恒淡淡吩咐道,頓了下,又加一句,“若是長生來,讓他進去。”

    黑甲軍將領利落一頷首,接著隱沒到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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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休沐,宮中顯得清冷。

    隆武帝在禦書房接見穆東恒。

    隆武帝正在案前批閱奏折,於公公在一旁伺候筆墨。

    見得穆東恒進來,於公公瞄了一眼,貓著腰退出去,將門闔上。

    隆武帝依然不緊不慢地批閱,穆東恒站在禦書房中,半垂眼簾默不作聲,待筆下的這本奏折批完,隆武帝又審閱了一遍,才將奏折合攏,放在一旁批閱好的一疊高高的奏折之上。

    隆武帝右手邊是已經批閱好的奏折,已經有半臂來高,而左手側還有兩摞未曾批閱的奏折。

    聽見朱筆擱回筆架的聲響,穆東恒抬首看了眼,視線在幾摞奏折上落了落,眼底現出一抹擔憂。

    此時才辰時中,按批好的奏折數量,隆武帝至少起了快兩個時辰了。

    穆東恒的目光同隆武帝的視線一碰,很快便垂下首,按武將禮節,單膝落跪,行了一個極有氣勢的覲見禮:“臣穆東恒見過陛下!”

    隆武帝久久未語。

    禦書房中放置了火盆,極為溫暖,盞茶時分後,穆東恒額上沁出細密汗濕,卻是不敢移動分毫。

    “秋官,我們識得多少年了?”

    不知過了多久,隆武帝的語聲平靜響起,淡然的語氣,不辨喜怒。

    聽得那聲“秋官”,穆東恒的身形顫了顫:“回陛下,臣第一次見陛下是在三十一年前。”

    “唔,記性不錯。”隆武帝緩慢點了下頭,“還記得當時的情形麽?”

    穆東恒沒有敢出聲。

    “你不敢說吧?其實無妨,朕不懼過往。”隆武帝眸中滑過一絲追憶,語聲緩緩,“那一年,皇弟滿周歲,宮裏大肆慶賀,父皇立了皇弟做太子,還大赦天下。我心裏很害怕,怕父皇和母後有了皇帝就不再疼我,聽見宮裏的熱鬧,我心裏不舒坦,一個人躲在禦花園。你跟著穆家人來宮裏,也一個人偷偷去了禦花園。我那時躲在角落裏哭,你見著我本來想偷偷離開卻被我發現。我喚你過來,問你是誰,你說你叫秋官。那年我十一,你十五……一轉眼,就過了這麽多年了。”

    隆武帝沒有將細節回憶下去,最後隻這般幾分唏噓了一句。

    穆東恒露出幾分怔然恍惚:“是啊,臣……已經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