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的這個問題讓雲大儒呆了一呆。

    便隨即道：“這的確是個問題。”

    “實際上，我所做的事情並不是消亡它，而是將它從朝堂上的高位端下來。”

    雖然深感世家的存在已經成為天下大亂的禍端，但雲大儒畢竟是世家中的一員，他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將它從這個位置上挪走。

    與其讓別人毀滅掉，不如我將它端走——這就是雲大儒所想的。

    “世家可能還是會一直存在，隻是不會像現在這麽勢大。而且……世家並不是一開始就是蛀蟲。”

    起初，世家的存在讓天下能夠穩定。

    即便皇權更迭，但是世家穩固。

    依托世家的那些賓客、門客以及部曲們的生活也會很穩固。

    連帶著整個世家存在的鄉鎮都會十分的穩固。

    這樣百姓們因為朝代更迭遭受的苦難會小很多。

    朝堂上也因為有世家們的存在，而變得及其穩固。

    這麽多年律令變化始終不大。

    老子曾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天下變化動蕩的太厲害，百姓們便失去了生活的準繩，變得無所適從。

    因此這麽多年來，百姓們敬畏世家，也推崇和尊重世家。

    然而，現在的世家自身已從內部腐朽，擔負不起這些責任了。

    越來越多的寒士們也需要一個新的出路。

    簡而言之，並不是因為雲大儒想讓世家消亡，而是世家這種獨霸整個朝堂的行徑要消亡了。

    林樂霜頷首，“也就是說朝堂將會選拔新的人來任職。”

    “對，王妃果然聰慧，”雲大儒鼓掌大笑哦，“這些人有一部分將會從幕府選拔，還有一些根據大朝會上的表現來任免，更有一些是原本世家之中的……諸如沈家。”

    “給他們點甜頭，讓眾人都看看，旁支或者是庶子，隻要腹有經綸也一樣能夠脫穎而出。”

    “隻要他們在家族之中揚眉吐氣了，其他的人就會有樣學樣。”

    “即便是在王謝兩家也不例外。”

    林山想了想道：“此舉雖然都能夠分裂世家，但並不能讓世家之外的人進入朝堂任職，除非將大朝會這樣選拔官員的方式固定下來，參加的人除了世家子之外還有寒士。”

    雲大儒點頭道：“林三郎所言甚是。”

    “這也正是我所憂心的啊。”

    “大朝會的辯經會，依舊是在世家子們進行選拔，幕府的儒生們也大多是世家子。”

    “即便是選拔進入朝堂的寒士，也大多依附世家，因為世家們掌管著舉薦官員入朝的權力。”

    眾人都有些失落。

    然而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要想一下子收了世家的權柄，必然將會引起朝堂的震蕩，在皇上養病，元明代政的階段，還是應當以穩妥安定為主。

    不然其他虎視眈眈的諸侯王們一定會生事。

    實際上，許多和諸侯王們有瓜葛的朝臣們說不定正睜大眼睛準備找元明的錯處呢。

    自從開了個頭就再也沒說話的元明打破了沉默。

    “這樣是不是比原來死板一塊的朝堂要好些？”

    雲大儒愣了愣，點頭道：“當然要好些。”

    “既然如此，做就是了。”

    元明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這件事情的，“燕雀雖然小，也不能掩住它的耳目。世家這麽大，自然也會有所舉措。隻要能將死板一塊的世家撼動，那麽總會有機會的。”

    林樂霜笑了。

    這就是十三叔。

    盡力去做就是了，隻要能比以前好一些，就沒有白花功夫。

    除了變革，還需要安穩。

    世上的事情哪裏能夠一蹴而就。

    雲大儒哈哈大笑：“竟然是我太急切了，總想著畢其功於一役。”

    雖然身為名士，將名聲視為世間的浮雲，然而還是不能免俗，希望能夠轟轟烈烈地做一番大事出來，以期能夠留名青史。

    這實際上是不屑於小名，而看重的是大名。

    雲大儒沒有想到，竟然是淮陽王的一番話點醒了他。

    眾人又將世家們做了一番梳理，大致將他們分成了幾類，這個時候元明掌管“墨線”的好處就體現了出來——朝中大臣們的想法和動向，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分類的準確度非常高。

    雲大儒道：“我想興許兩三年之後，世家的格局就會發生巨大的改變。”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想法引入寒士進入朝堂。”

    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合抱之木，生於毫末。

    “一切都先從大朝會開始吧！”

    雲大儒躊躇滿誌，林山也是滿懷信心。

    千裏之心始於足下。

    大朝會才是他們的第一步。

    元明這才問：“那天我要確保讓女子改嫁的律令能夠得以通過，要如何安排才好？”

    雲大儒笑了到：“沈家既然有投靠淮陽王的意圖，那麽現在就是他們拿出誠意來的時候了。”

    “對，”林山拍手叫好。

    若想白白占便宜，那是不可能的，想要得到，就先要付出，讓他們看到誠意。

    不然以後就難免會首鼠兩端。

    那麽這樣的人不如不要。

    雲大儒又道：“而且，淮陽王要借機在這時候樹立權威，不管他們拒絕寡婦改嫁有多麽充分的理由，隻有站在淮陽王這邊的才能夠得到重用，這樣人們就知道，聽從淮陽王的政令，才能夠得到實惠。”

    “商鞅變法，也不過是將木頭放在那裏，搬動的人就給金子，沈家若是聽話得了利益，那麽人人都知道該怎麽做了。”

    元明想起來了之前雲大儒曾經說過的：“指鹿為馬？”

    雲大儒哈哈大笑，“對，就是這個。”

    趙高能用，我們也能用。

    “計策沒有好壞，隻在於用計策的人心。”

    元明點點頭。

    “如果範家……”林山正想提議收拾殺雞給猴看，先拿範家下手，王氏派人送了酒菜來。

    侍女道：“夫人知曉雲大儒來了，因為照顧大將軍的緣故，不能親自出來相迎，因此特特準備了雲大儒喜歡飲用的梅花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還請雲大儒見諒主人家的招呼不周之處。”

    雲大儒晃神道：“夫人……梅夫人……可還好？”

    侍女點頭：“夫人尚好，隻是大將軍不醒，夫人日日相伴不能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