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煙火起風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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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靈心糾纏升出千萬個疑問,理不清、剪不斷,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討要答案。 ()
阿蘿,是她母親的名字。
那麽,她母親會不會,是洛珩口口聲聲喚著的那個阿蘿?
自己長得像母親沒錯,洛珩也曾將自己錯認成他的阿蘿,以至於癲狂失態,瞬間變得瘋魔駭人。
還有那次一起用膳的時候,好像也聽他喃喃自語地說了句“阿蘿的女兒”什麽的……
可是,
這不可能啊。
洛珩,明明像是很喜歡那個阿蘿。
而自己的母親,卻是被他親手重傷,死在了滄離的戰場。
母親怎麽可能,是那個魔頭的心愛之人?
青靈滿腹狐疑,幾次猶豫著想開口問百裏譽,可又遲疑住,最後再三考慮,決定還是等見到洛琈的時候,問她好了。
沿著燕綏河的支流而下,兩人趕在了日落時分抵達了涼夏附近。
短短數日,涼夏一帶竟已盡數籠罩於戰火之下,如血的殘陽光芒之,大片的山川河流都被染成了殷紅之色,城池方向的天空,隱約還有神力交織而出的結界流光。
青靈不禁驚懼惶恐起來,舉目四下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百裏譽聽出青靈的疑惑,開口說道:“看來方山氏大概是動用了一切可用的力量。論財力,百裏氏姑且可被稱為四世家之首,但若論影響力與左右時局的能力,方山氏一直都是世家豪門最強的一族。數千年來,他們自而下培養出的勢力,早已滲透到了東陸的各個角落,不容小覷。”
青靈搖著頭,“可方山氏培植出的那些勢力大多都是些官吏政客,怎麽突然連軍力也這樣強了?”
她原本以為,算慕晗把淳於琰給關起來的那些人全都救出來,至多也不過是數千人的兵力,卻不曾料到對方有實力拉伸出如此駭人的戰況來。
百裏譽瞧見青靈麵色微白,明白她在擔心洛堯的安危,遂出言寬慰道:“神族交戰,聲勢總是顯得虛張,且若是拚兵力的話,大澤的駐軍不會東陸的任何一支軍隊弱,你大可放寬心來。”
百裏譽麵這樣說著,卻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路速度。
兩人越往戰事發生的心地帶行近,路遇到了逃難流民便越來越多,大多人皆是舉家攜口,神情淒苦、哀怨連聲。臨近城池之際,又遇到了一隊外出巡查的朝炎士兵,說是奉主將之令前來護送難民安全逃離。
青靈聽到有關洛堯的消息,知曉他安然無恙,雖是意料之,卻還是不覺鬆了口氣,又從士兵處為自己和百裏譽借來坐騎,疾向涼夏城而去。
兩軍勢力在城池東側碰撞,飛沙走石間不斷有靈力相擊的光芒閃耀,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巨大聲響。逐漸加深的夜色之,間或能窺見將士們鋥亮的銀色鎧甲和宣示著不同陣營的鮮豔軍旗。
有意思的是,雙方都用了代表朝炎王族的紅色火焰徽旗,慕晗或是為了以示區別和彰顯自己的不同,又在己方的旗幟加繡了方山氏的彎月圖案。
到底是父母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尊貴王子,即便是臨時起兵舉事,也依舊看重著儀仗與形式……
青靈驅策著坐騎,不顧周圍士兵們的驚呼,徑直衝入兩軍對抗的前沿,遙遙望見洛堯駕馭著玄鳥,身著銀色輕甲,手劍光瀲灩,正與敵方將領激烈交戰於陣前。
許是忌憚洛堯的實力,對方派出了三名將領模樣的神族高手,從不同的方位同時出手夾擊,靈力交匯之處,光芒裂碎、颯颯風生。
洛堯催動神力,將手玄霆的威力猛然增至極限,在半空架出弧形的結界,抵擋住三人攻襲的同時,隨即又以千鈞勃發之勢驟然彈出,將對手齊齊震落坐騎。
他目光流轉、驀地急調方向,反身伸臂而出,堪堪攬住了剛衝至自己近前的青靈,將她抱了自己的坐騎。
你怎麽來了?”
語氣依舊溫和,然而凝望著青靈的目光蘊著一絲焦慮,微微蹙起的眉峰間、流露出少見的嚴苛。
青靈沒想到洛堯與人交手之際,還能覺察到自己的出現。她下意識地張臂,緊緊抱住了他,“你在這裏,我當然要來!”
洛堯疾聲向左右吩咐了幾句,帶著青靈暫退入了軍。
戰場不同旁處,不是鬧著玩的地方,你先退到後麵去。”
他召來念螢,讓其護送青靈後撤。
青靈哪裏肯答應,一麵揮手擋著漫天彌散的飛沙走石,一麵反駁道:“我不退!你前段時間不是還說我修為大有提升嗎?現下是我驗證的機會……”
洛堯板起麵孔,“你沒有沙場經驗,不知這其的凶險。”
你不也是剛接手大澤的軍防沒幾年,也沒什麽沙場經驗嗎?你都可以應付為什麽我不可以?”
兩人爭執不下。
護衛引領著百裏譽趕了過來,同時,先前派出打探軍情的斥兵,也匆匆從另一方向飛馳而來。
洛堯見到父親,不禁暗暗驚訝,尚來不及細詢始末,便聽那斥兵喘著氣急聲奏報道:“末將探查清楚了!敵方三成的軍力已經轉至南下!如今已是入了梧桐鎮的地界!”
洛堯與叛軍在涼夏地界交鋒之後,原以為對方意在奪取涼夏城,卻又一直感覺到其戰術的拖延,似乎是另有別的打算。眼下聽了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兵回複,他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同時,卻也生出無限的疑惑來。
慕晗奪取梧桐鎮,倒底有何意圖?
~~
然而此時的慕晗,疑惑驚訝,並不在洛堯之下。
他催促坐騎追方山淵,疾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既然說好了要退守禺,為何涼夏城在眼前卻棄之不攻?你大哥他,到底在打些什麽主意!”
方山淵滿麵戰火塵色,神情亦是急惱,“我怎麽知道!”轉頭盯了慕晗一眼,“你不是一直說寧灝那小子會出兵相助嗎?現在人在哪裏?”
他穩住坐騎,望向遠處火光籠罩下的城池,恨恨道:“沒有援軍,咱們怎麽對付大澤的兵馬?百裏扶堯那家夥……”
方山淵停頓下來,緊擰著眉頭,沮喪地長呼了一口氣。
慕晗聽他提到寧灝,心亦是五味雜陳,略帶惱恨地別過頭、領著近身侍衛再度疾行,趕至行軍前沿,試圖截住正連聲向左右發號軍令的方山雷。
近百名神族高手在方山雷的令下,驅策坐騎飛散駛出,拉展出鑄金之火編織出的巨大火,將行駛所經之處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村落,盡數焚燃。隨著隊伍逐漸向南推移,梧桐鎮附近的所有地界,慢慢在烈火灼燒起來,一時火光衝天、直抵雲霄!
慕晗隻覺得入目之處全是一片刺眼的橙紅,濃煙蒸騰而形成的黑霧,混合著地麵傳來的眾生哀嚎,直叫人愈加目眩神亂。
他好不容易越過傳令的斥兵和近衛、擠到方山雷的旁邊,剛想開口發問,卻見其猛然調轉了方向,俯低降往下方。
煙霧彌漫之間,隻見一座似曾相識的城鎮,漸漸顯露出輪廓來。
慕晗顧不得細想,緊跟著方山雷俯降而下。
鎮的百姓,跟適才所經之處一般,被突如其來的焚天烈火所籠襲住,慌亂驚懼地哀嚎奔走著。痛苦的叫喊聲,嬰孩的哭聲,親人的呼喚聲,交織錯亂,起伏不絕!
慕晗隨著方山雷降至一座庭院之。不多時,方山淵和方山濟兩兄弟,也領著親衛跟了過來。
方山雷一襲黑衣冷肅,目光端嚴地迅速在眾人麵掠過,向左首一名族人吩咐道:“葔,你帶人開啟水池的陣法。”又轉向慕晗和自家兩個兄弟,“你們幾個,跟我過來。”
慕晗和方山兄弟轉至水榭僻靜處。
慕晗忍了良久的情緒終於找到發泄的機會,拿著王族威儀、故作冷傲地望著方山雷,“你現在,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方山雷看了他一眼,卻不直接答話,從懷掏出一物來遞給方山濟,“這盞元晶斛,是昔日南陸漆氏所贈之信物,傳至今日,已有數千年之久。”
他抬起眼,緩聲說道:“東陸與南陸之間,隔著魔霧重重的離恨海,東陸之人難以渡越。但若以神力解封元晶斛的靈力,可於千裏之外警示漆氏族人,召其遣船相助。”
眾人看著方山濟手的晶斛,逐漸反應過來方山雷的用意。
方山淵忍不住開口:“可是……”
方山雷抬手製止住他,繼續道:“方山氏先祖,曾有恩於南陸漆氏。漆氏亦曾言,憑此元晶斛,方山氏族人可向漆氏後人提出任何一個要求。”他的視線在慕晗麵略作停留,繼而轉向方山濟,“屆時,你便代慕晗,向漆氏求娶族身份最尊貴的女子為妻。”
話音一落,諸人皆是一驚。
慕晗率先回過神來,“你是打算和漆氏結盟,讓他們助我奪回王位?”
不遠處的葔引領著族五靈高手,一點點開啟著水池的陣法。若非數年前曾在此親眼目睹過九丘國師洛珩的現身、從而估算出陣眼的位置,即使是方山氏最精通陣法的葔,也未必有把握開啟這道集神力與妖法為一體的精妙陣法。
漸漸的,池麵開始有水紋擊破蕩漾開來,發出連續不斷的汩汩聲……
方山雷負手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他望向目露訝色的慕晗,緩緩說道:“漆氏是南陸豪族,卻未必有能力助你攻打朝炎。你現在能做的,隻是自保。將來若有機會,你自己也好、你的子孫也好,或許能夠重新踏足東陸,奪回失去的一切。”
慕晗氣急敗壞,“將來?我的子孫?”他忍不住踏前一步,“我為何要等?為何要像喪家犬一樣的娶南陸女子來求自保?我原本可以直接攻入淩霄城,奪回屬於我的一切!是你讓我退守禺!一退再退!現在,你又讓我逃去南陸!”
他想起適才涼夏城外所見,不禁伸手攥住了方山雷的衣襟,吼道:“從一開始,你是不是打算好了要送我去南陸?你若無心助我,當初不該答應跟我一起逃出淩霄城!現在什麽都毀了!被你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