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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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平安的死因很簡單,溺水。

    溺水的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是為了救幾個孩子,有人說是為了撿拾落到水裏的作業本,也有人說——

    他是被推下河去的。

    宋青葵是從馮老師的口中聽到他的死訊的,那一天是十月八號,國慶節返校後的第一天。

    離她吃那碗煎蛋麵不過寥寥幾日。

    那天她飛奔到了那棟破舊的筒子樓裏,三樓,盡頭處。

    燈光依舊點亮,仿佛那個駭人的消息隻是一個惡作劇。

    敲門,門開了,卻是陌生人。

    “啊,你找他們啊,搬走了。哎喲,可憐哦,好不容易出個能讀書的仔仔,就這麽死了。說是被人搶劫呢,連個屍體都沒找到,他弟弟被親戚領走了,唉……那親戚一看就是刻薄相,估計以後也沒好日子過……”

    幾天後,宋青葵在學校的傳達室裏收到了一個包裹。

    包裹打開,裏麵隻有一個日記本。

    鹿平安的日記。

    裏麵貼滿了宋青葵的照片,都是從報紙雜誌上裁剪下來的照片,那是宋青葵參加各色比賽的采訪照。

    厚厚的一本日記,記錄的伊始竟然是從四年前,初一開始。

    他在裏麵寫

    該忘記的忘記,該留下的留下,忍住痛苦,不發一言,我有澤生,還有那顆星星。

    她坐在第一排,我想靠近她,今夜的月色真美。

    初二了,我終於坐到了她後麵,就這樣吧,靜靜的,真好。

    我的身上落滿了世俗的灰塵,而遙遠的另一頭,她卻幹幹淨淨,但是感謝她,她是我前進的動力。

    ……

    她喜歡喝牛奶,她喜歡莎士比亞,她喜歡莫紮特……我唯一能給她的隻有牛奶了。

    我終於考上了九中,我有獎學金了。我離她更近一點了,她是陪我一起長大的那顆星星,可是我有時候想要求求她,能不能……能不能問一問我的名字。我不能自己靠近她,我太貧窮,我甚至沒有一雙嶄新的運動鞋,她會……嫌棄我的吧。

    我看到那個人來接她了,好像是她哥哥,又好像不是。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她穿上了婚紗,而我就在台下為她鼓掌,我明明很開心,可是不知為何卻淚流滿麵。醒來後,我哭了很久,我想求求她,能不能……等我一下,等我長大,等我變得更好一點,我就想……就想和她做朋友。

    我在淤泥裏,摸到那顆星星了。她很喜歡煎蛋,她留了錢,我知道她是善意的,可我還是那麽難過。

    她丟了一串鈴鐺在家裏,我想收起來,可又覺自己卑劣。明天我去還給她,我知道她住在哪裏,其實……我是想多看一眼她,她應該會對我笑吧,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日記到這一頁,戛然而止。

    一滴水珠落到了泛黃的紙張上,宋青葵緩緩合上了日記本。

    她坐在那棵香樟樹下,情緒紛亂,既是有些傷心,又有些茫然。

    今夜月色真美,它是夏目漱石的一句話。

    它的背後,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我愛你。

    可是愛到底是什麽?

    是執念?是晦澀?是掌控?還是痛苦?

    他們還沒長大,還沒長大的人懂得這個字眼嗎?

    “姐姐,還記得我哥哥嗎?記得嗎?”

    有人在宋青葵的耳旁說話。

    她抬起頭,周圍的景色忽然盡數成了虛妄,隻有眼前那個人——鹿澤生。

    他笑著,卻在拳擊台上被人打得遍體鱗傷,可是那雙眼卻一直看著他,不停的說著

    “姐姐,還記得我哥哥嗎?記得嗎?”

    宋青葵倏地渾身打了個寒顫,記憶乍然複蘇——

    她已經不再是少女,她從黑拳賽上替下了鹿澤生,手卻受了傷。

    ‘唰’——

    宋青葵猛然睜開了眼。

    初初是茫然,直到身上蓋著的那層絨毛毯從肩上滑了下去,落地無聲。

    抬眼一看,車窗外是不停後退的流光景象,她躺在後座上,似隻是小憩了一會兒。

    可是——

    宋青葵出神的看著窗外的風景,那些路燈和一晃而過的樹葉枝丫。

    她這個夢,做得真的好長。

    那麽真實的,柔軟的,陷入了過往的回憶裏。

    她緩緩坐了起來,卻不小心碰到了受傷的手臂,痛楚猛然襲來,痛呼情不自禁的溢出唇畔,“唔……”

    顧西冽的聲音響起,“醒了?餓了沒,想吃夜宵嗎?”

    “火鍋粉。”

    “不行,受傷了不能吃辣,三鮮粉吧。”

    顧大少爺殘忍拒絕了病號宋青葵的提議。

    宋青葵撇了撇唇,“三鮮粉就三鮮粉。”

    顧西冽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眼底劃過一陣若隱若現的笑意,氣氛一時靜謐。

    “平安是誰?”

    顧西冽問了一聲,很平靜的語調。

    宋青葵沉默了很久,才是緩緩道“一個朋友。”

    顧西冽捏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緊了緊,一聲低嗤,“做夢都能念出名字的朋友?那這朋友倒是挺重要的。”

    宋青葵不想跟他杠,在她看來,顧西冽有時候就像杠精一樣,不可理喻。

    而且,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這段往事。

    這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往事。

    顧西冽見宋青葵不回話,眉眼一沉,忽地心情越發不好了,鬱卒得緊。

    他不喜歡宋青葵的沉默,這種沉默仿佛是種無聲的抗拒,是種橫亙,隔閡。

    讓他們六年間的鴻溝越拉越大。

    以前的宋青葵,並不是這樣的。

    她像隻小貓兒一樣,雖然有時候會伸出小爪子,可是大多時候都是黏人的,嬌氣的……

    顧西冽薄唇一扯,開口問了一句話。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六年前,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宋青葵睫毛輕顫,抬眼看向前方。

    他們的眼眸似是在後視鏡裏交匯,一種震顫自那夜的大雨裏緩緩抖開。

    顧西冽下跪的大雨裏,求著宋青葵不要分手的大雨裏——

    空氣瞬間都凝滯了起來。

    忽然,手機鈴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突兀的響起。

    顧西冽微微側頭說了一聲,“幫我拿一下,在你旁邊的西裝口袋裏。”

    宋青葵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摸索出了手機,眼不經意的瞟了一眼,上麵來電顯示——林詩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