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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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京墨的話語三番兩次被陸燃打斷,這讓他的不耐也到達了頂峰。

    “陸小二,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你,說你呢,眼睛往清和那邊瞟什麽瞟?”

    陸燃額際隱隱有汗,無法言喻的緊張,所有話語都堵在喉嚨口,可就是說不出來。

    渾身的汗毛仿佛都根根豎了起來,連帶著自己半寸的頭發都炸成了海膽。

    “老徐……”

    他臉漲得通紅,欲言又止,又不得其門。

    就在陸燃無比窘迫之際,段清和終於開口了。

    他輕輕叫了一聲,“阿葵。”

    徐京墨的臉頓時變了,沉鬱,帶著悶。

    若是段清和不開口便罷了,這層窗戶紙始終是捅不破的,但他開口了……

    氣氛霎時間又是沉默了下來。

    與之前逼仄的靜默不同,段清和的聲音很緩,隱隱溫和,帶著繾綣意味。

    桃花眼眸裏帶著暖,瀲灩生光,似乎整個空氣裏都因著他的暖變甜了起來。

    坊間的話沒說錯——

    如若段清和願意,那他便是世間最好的情人——

    熏神染骨!

    宋青葵身子一顫,但是卻沉默著並不回話。

    段清和也不氣,反而搖著輪椅朝她徐徐而去,陸燃想要幫忙推輪椅,卻被段清和的手勢給製止了。

    向她走去的路,他始終更加願意親力親為。

    “阿葵。”段清和搖著輪椅走近了她,又是叫了一聲。

    宋青葵的貝齒悄悄的咬緊了腮幫內裏的軟肉,痛意能使自己更加清醒——

    不墜迷途,不入深淵。

    忽覺手心一陣濕意,本覺應該是汗,但下意識低頭一看,卻發現是從鹿澤生後腦勺上滲出來的血,糊坨坨的血。

    宋青葵心裏倒抽一口涼氣,再定睛一看,鹿澤生的眼眸瞳孔都開始渙散了。

    當即也顧不得那些矯情心思,抬眼就對著段清和說,“我要帶他走,立刻,馬上。”

    段清和的眉頭微微皺起,“他和你是什麽關係?”

    語調裏深深藏著的,克製的,妒意。

    宋青葵不想再拖下去,隻快速的說道“段清和,長江北路上是我從江淮野手上救下了你,把你帶回了醫院,現在我向你討這個人情!我現在就要帶鹿澤生走,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段清和眼眸一凝,不可置信的看著宋青葵。

    心頭跟針紮似的,半晌沒說出來話,竟像是失了言語一般。

    宋青葵已經顧不上去分析段清和的神態或是表情,語速越發的快,“他已經沒意識了,再不送去醫院,就真的出人命了。”

    她的語調聽著平靜,但抱著鹿澤生的雙手卻在暗處輕輕顫抖。

    “段清和!”她拔高了音調,尖銳的像指甲刮擦黑板,刺得人渾身發麻。

    段清和朝著陸燃招手,“你把人送去醫院吧。”

    陸燃這才鬆了口氣,忙是招人來抬鹿澤生。

    徐京墨在一旁懶洋洋的開口,“搞什麽啊,不就挨了幾鞭子,怎麽搞得人好像要死了一樣。”

    宋青葵氣得牙齒發顫,將鹿澤生的頭輕輕一偏,露出後麵的一大灘鮮血——

    “這叫挨了幾鞭?!”

    徐京墨眨了眨眼,片刻後才是嗤笑一聲,“誰知道他上哪兒撞得,這怎麽還碰上瓷了……”

    “老徐,少說兩句。”段清和打斷了徐京墨的話。

    徐京墨從鼻腔裏回了一個氣音,便也不再說話,隻轉身開始玩撲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了。

    陸燃和其他幾人來抬鹿澤生,宋青葵這才從地上起身,因著跪坐的姿勢保持太久,腿麻了,踉蹌一下,差點一頭栽倒,段清和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小心。”

    宋青葵很快站穩了身子,手臂也從段清和的手裏滑了出來,甚至還後退了一步,“我沒事,謝謝。”

    段清和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沒有說話。

    陸燃是個有眼力見的,他一看宋青葵還要跟著來,馬上阻止道“我們送去就行了,到了給你電話隨時報備消息,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錢小福在一旁搭了句腔,“就是,難不成你還信不過我們啊。”

    這話一出口,才是正撞在槍口上了。

    宋青葵冷眼瞧過去,毫不猶豫的開口,“沒錯,就是信不過。”

    這話說得差點讓錢小福下不來台,也把陸燃給架在了那裏,還是元夕來圓了場。

    元夕本就是個正太臉,笑起來根本不具備什麽攻擊性,他緩聲說道“不信我們總得信清和吧,段少爺都發話了,誰還敢動他啊。”

    宋青葵眼眸一眨,知道今兒個自己是沒辦法跟著鹿澤生走了,隻好讓了一步。

    “到了醫院,一定要給我打個電話。”

    陸燃忙點頭,“一定一定。”

    這才如蒙大赦,將鹿澤生給弄了出去。

    段清和讓人送來了牛奶,宋青葵本就身心俱疲,哪裏有心思喝牛奶,搖手擺頭道“不想喝。”

    段清和也不跟她多話,不勸她,隻朝著那端著牛奶的侍應生說道“那你端著吧。”

    侍應生是個女孩兒,胸牌上寫著宋雪心仨字,她長得眉清目秀,端著牛奶站在那兒很是楚楚可憐。

    宋青葵不喝,段清和也不叫侍應生下去,就這麽僵在那裏。

    其他人也不敢再隨意娛樂打鬧,隻有徐京墨在牌桌子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花式洗著撲克,一時間隻聽到撲克牌啪嗒啪嗒的聲響。

    宋雪心知道這屋裏都是惹不起的人,端著牛奶也不敢動彈,說是站得久,其實也不過七八分鍾。

    但內心的煎熬和緊張卻將這時間仿佛拉得格外長,連帶著身體反應都緊張了起來,端著托盤的手都開始發抖,顛得托盤上的杯子都開始傾斜。

    越是不想出錯,但卻越容易出錯,眼見那杯子裏的牛奶就要晃出去了,宋雪心怕得都要尖叫了,卻見——

    宋青葵抬手端走了牛奶。

    終歸是看不過眼。

    段清和就是看準了她這點。

    牛奶是溫熱的,喝下去剛剛好,一杯下肚,胃裏暖了起來,房間裏緊繃的空氣也跟著暖了起來。

    段清和遞上了一方手帕,“阿葵,現在你得自己擦了,我可沒辦法給你擦了。”

    他聲音平緩,聽著有笑意有調侃,但暗裏卻讓所有人都聽懂了意思。

    他現在是個坐輪椅的殘廢,連站起來的資格都不能擁有了。

    宋青葵的心髒猛地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給捏了一下,鈍痛無比。

    她接過了段清和手中的手帕,擦拭著唇畔的牛奶漬,一邊擦一邊看著段清和的眼眸。

    還是那般清澈見底的眼眸,像初春飛動的薔薇,枝頭綻放的桃花,那麽惹人豔羨,惹人心動,最質樸的,最純真的少年,然而——

    隻是她那樣以為而已。

    都是錯覺。

    宋青葵閉了閉眼,片刻後才是吐出一口氣,仿若下了什麽重要決定一般,對著段清和說道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段清和的手猛然扣緊輪椅扶手,唇角扯出一絲單薄的笑意,“就這麽說不行嗎?”

    “不行。”

    宋青葵拒絕得很幹脆。

    段清和臉有些白,像海裏剛撈上來的烏賊,猛然被戳中命脈瞬間褪去渾身烏黑的白。

    白得透徹,白得沒了氣息。

    半晌後,段清和才是繃緊下頜對著徐京墨說道”你先帶著人出去吧。“

    徐京墨手中玩撲克的動作一停,眼鏡架子上的金色細鏈搖晃著,有些不甘的接話,“你都沒跟我介紹,這到底是誰啊?這從我手中弄走了人,總得讓人明白一下其中道理吧,我這不明不白的心頭有些不舒服啊。”

    他說著,又有些惡劣的笑道“清和,你是不知道,我還讓李永軍給她遞過名片勒,嘖嘖,你說巧不巧?”

    遞名片的含義,大家都心照不宣,個中意思不言而喻。

    段清和微一側頭,“出去。”

    輕輕淡淡的兩個字,分量極重。

    重到徐京墨當即就失了聲,收斂起了笑容。

    他幹脆利落的起身,招呼其他人,“走吧,去花園裏擼串去。”

    所有人魚貫而出,不過幾秒就走了個徹底,房間裏徹底清淨了下來,要不是煙灰缸上還有一支未曾熄滅的雪茄和地毯上的氤紅血跡——

    房間裏剛才的熱鬧和緊繃仿佛都隻是錯覺。

    門關上了,’啪嗒‘一聲響,隔絕了室內室外。

    段清和靜靜的看著宋青葵,“好了,人都走完了,你想和我談什麽。”

    宋青葵扯了一下唇角,不是笑,而是嘴唇皮肉黏連想要鬆緩一下的動作,但是沒成功。

    她連假笑都覺得有些困難了。

    她無法麵對段清和,隻要一看到他的眼,那雙灼灼桃花眼,腦子裏就全是顧西冽那些嘲弄的話語——

    看吧,金絲雀。

    你到哪裏都是金絲雀……

    你不過就是從這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而已。

    你從來都沒有飛翔過。

    “阿葵,你到底怎麽了?”段清和搖著輪椅又近了些許。

    他耳垂上的黑曜石耳環在燈光下折射出斑駁的光,神秘又惑人,一如他的眼眸。

    尤其那雙眼眸滿心滿眼都是一個人,語調焦急“是不是酒吧被砸了傷心了?我的錯,我不該給你發照片,你別難過,我已經連夜讓人休整好了,那些花兒都差不多快重新到位了,我向你保證,不超過三天,waitgbar就能重新開張……”

    “清和,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宋青葵打斷了他的話。

    紅唇張張合合,終於是艱難的說出了這一句——

    剜心斷腸的話。

    塵埃落定,無法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