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晚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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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說馬克年少成名,但是他的名氣其實還比不上一個小網紅。

    說得直白一點,他隻在“學霸圈”裏知名度高。

    走出學校,走進社會,有誰會關心曆屆中學奧數獲獎者是誰。除了他的父母偶爾會抱著獎杯沾沾自喜以外,路人甲乙丙丁連他馬克·博格的名諱都沒聽說過。

    幸好細胞學院的院長是個賞識人才的領導,馬克剛拿到博士學位的時候就收到風院長送來的offer。

    那段時間,馬克內心非常焦躁,他擔心自己找不到工作。中學那點微不足道的輝煌成績,根本不能讓他一路風光到壽終正寢。

    馬克幾乎不帶思索,收到offer的第二天他就坐飛機前來報到。反正細胞學院多少算個業界知名學術機構,以後在學校裏當個老師也不錯。

    一晃數年過去,馬克很慶幸自己當年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他三十出頭就當上副院長,爬到他的大學同學都眼紅的位置上。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麽順,順得難免讓人產生居安思危的被害妄想症。

    比如,前段時間吳教授送了一個機器人給他。

    那機器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機器人做事還算令他滿意。他讓機器人煮一杯卡布奇諾,機器人絕對不會把咖啡煮出拿鐵的味道。他讓機器人把地拖幹淨,機器人絕對不會留一粒塵埃在地上。

    機器人做事太過精準至極,精細得讓他找不到半點紕漏。

    傍晚十分,日落西山。

    馬克把一堆公文丟到一邊,拖著滿身疲憊走出辦公室。

    出門瞬間,他突然愣住。機器人就站在對麵的窗台邊,興致勃勃眺望遠景。

    這個機器人很特別,她似乎有感情,像人類一樣,有七情六欲,有愛恨情仇。

    但是機器人不可能有感情,或者說機器人不應該有感情。

    曾經有一個機器人通過了圖靈測試,然後全球的反恐精英花了十年時間才將那台巨型計算機徹底消滅。

    機器人一旦開智,便成了天理難容的存在。

    就跟異誌小說裏的那些山野精怪一樣,一旦草木修成人形,便會被和尚道士追著打。

    人類永遠容不得異類擁有高級智慧,大概是因為人類本身太脆弱了吧。開智的機器人,能夠將孱弱的人類按在地上吊打!

    有那麽一瞬間,馬克隻想站在原地,靜靜看著眼前這副歲月靜好的景象。

    機器人很漂亮,她的容貌身形十分符合人類審美。一身休閑裝穿在她身上,竟是被她穿出幾分超然脫俗的優雅。

    普通的機器人並不會欣賞風景,天地山川在機器人眼裏隻是一堆死物。

    可是對麵那個機器人分明是喜歡眼前的美景,她四處眺望,嘴角掛著醉生夢死的微笑。隻一個表情,就足夠反恐精英將她挫骨揚灰。

    因為,她有意識。

    思及此,馬克心裏生出一種惴惴不安。他走上前,若無其事道“白鯨落。”

    機器人回過頭,笑盈盈地說“白鯨落不是我的名字,鯨落隻是一個實驗的代號,我們那一批產品都叫做鯨落。”

    馬克有些吃驚,他之前一直聽吳教授喚機器人“白鯨落”,他以為“白鯨落”就是這個機器人的名字。時至今日,他也一直把這個機器人叫做“白鯨落”。

    馬克想了想,倒也不覺得這事有多奇怪。以前他也給一些產品定過名字,什麽小米,小新,小愛,但凡是同一條流水線生產出來的產品,就會叫同一個名字。

    馬克換回笑臉問“那你的名字叫什麽?”

    機器人搖搖頭“我還沒有名字,不如主人給我取一個吧?”

    馬克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尖被什麽東西撩了一下,一時之間有些心癢難耐。

    機器人隻是闡述了一個客觀事實,但命名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人類與其他靈物之間,就有了另一層含義。

    在古代,如果一個大妖修煉到了可以化形的程度,大妖需要一個人類為它封正,大妖才能真正化形。

    封正是異妖的造化,可遇不可求。無論是魚蛇化龍,還是麻雀變鳳凰,大妖必須在化身的時候偶遇一個人類,並且得到人類的認可。

    這個過程聽起來玄幻,其實對於人類而言卻非常簡單。

    人類隻需指著大妖說一句“哇!神龍!”

    此言一出,曾經的低階妖物便可脫胎換骨,羽化為龍。

    但人類必須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說出這句話,也就是說,人類必須發自內心覺得眼前的大妖真的是神龍。

    換而言之,小屁孩經常把竹竿當馬騎,可無論小孩叫竹竿多少聲馬,竹竿也不會變成馬。

    一來是因為竹竿的修為不夠,達不到接受封正的條件。

    二來,小孩分得清竹竿和馬,小孩不會把竹竿誤認為馬。那一聲聲竹馬,都不過是小孩的玩笑之語。

    但是在異誌當中,的確有竹竿化馬的記載,隻可惜年代不明,所述不詳。

    據說,有一家人世代用同一根竹竿做掃帚。竹竿長年累月接觸到人氣,逐漸開了靈智。

    以前這家的小孩常把竹竿當馬騎,後來小孩長大了,成了一名將軍。

    一次將軍行軍路上糟了埋伏,全軍腹背受敵。一場大戰打了三天三夜,就算糧食吃完了,水喝完了,將軍帶領的殘軍也不肯投降。

    那場戰爭非常慘烈,最後隻有將軍一個人孤軍奮戰。在垂死的邊緣,他想起了小時候被他當馬騎的竹竿。

    也不知將軍是血流幹了,意識模糊了,還是他原本就是這麽想的。他站在死人堆上,自言自語道“我以前有一匹竹馬,它現在已經是一匹神馬了。”

    此言一出,果然有一匹青綠色的神馬從天而降。神馬踏風而來,駝起將軍逃出戰場。

    馬克腦子裏回想著那個光怪陸離的故事,眼前是機器人迫切而渴望的眼神。

    一時間,馬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把機器人當做一個人,還是當做一台機器。

    發自內心來說,馬克覺得眼前這個機器人是個人,能夠與他共情冷暖,與他寄情山水的人。

    既然這個念頭沒辦法從馬克的腦子裏剔除,那麽一旦他給機器人賜名,就相當於他給機器人封正!

    機器人期待了一會兒,片刻後她收回迫切的目光,又轉頭看向被落日燒紅的山林。她現在的站姿和方才相差無幾,隻是臉上多了幾分失落。

    馬克走到窗台邊,跟著一起往遠處看去。

    他看著被落日染紅的山林,腦子裏想起一句前些日子讀過的古詞

    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

    可惜馬克的中文水平太差,憋了半天也隻念出個開頭兩個字“晚秋……”

    晚秋什麽來著?馬克在心裏著急,怎麽到了關鍵時候他就把之前背的東西給忘了?

    就在這個時候,機器人嫵媚一笑“好,從今往後,我就叫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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