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裏之一
    不是當下。
    不是過去。
    不是未來。
    線性的時間概念已經失去了意義。
    一份記憶,  一份對話，一份感覺，如蛛網般的絲線編織出了無限的迷宮。
    ……
    ……
    他的臉有點癢,  就像是被一根羽毛拂過。他睜開雙眼,  一隻小飛蛾從他的眼瞼上飛走了。
    ……
    映入眼簾的是家裏老舊的吊扇和有些發灰的天花板。
    劉星泉看著熟悉的天花板，一時間他的思維陷入了一片空白的靜滯。
    我這是在哪兒……
    我應該是在……
    “叮鈴鈴鈴鈴~~”
    鬧鍾猛地開始奏鳴。
    他伸手將鬧鍾按下,  瞥了一眼時間：6點45分。
    該起床了！
    他猛地從床上跳下。
    這是他的臥室。被書塞滿的書架,  一塵不染的書桌,  他的書包已經整理完畢放在他的桌椅上。雖然時間緊迫,  他還是晃了一下神。他眼前的景象應該是更加具有科技感的設備,  他應該是在更加遙遠的……
    “叮鈴鈴鈴鈴~~”鬧鍾又刺耳地響了起來。
    劉星泉伸手將鬧鈴關掉。
    他穿上外衣走出了臥室。
    家裏靜悄悄的，如往日的清晨一般,  一個人都沒有。
    餐桌上放著一個白色泡沫箱。打開泡沫箱,  裏麵放著一袋溫熱的巧克力牛乳,  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有一個茶葉蛋。
    他的早飯一早又被留好了。
    衝進去廁所飛快地刷牙洗臉後,  劉星泉狼吞虎咽吞下一個肉包,  咕嚕咕嚕吸完了牛乳，將剩下的包子和雞蛋放進塑料袋拎在手上,  背起書包就向門外衝去。
    一走出居民樓，迎麵而來的鄰居笑道：“小泉上學去啦？”
    “叔叔好！”他快步向前跑去。
    “慢著點啊！”
    “好！！”
    早晨的空氣帶著一絲兒涼意，劉星泉微微縮了縮脖子。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出小區的街道，向前走轉一個彎，再走兩條街就是第四中學了。他還有15分鍾。
    他加快了步伐。
    這是一個普通的早晨。
    就像以往過去的任何一天一樣。
    街上的上班族們麵無表情地趕路，不時能看到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這是他每天上學路上必會看到的景色。自從進入第四中學以來，這樣一成不變的街景已經是第二年了。
    可究竟為什麽,  自己會有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違和感呢？
    如此普通平和的早晨,  卻有一種恍如隔世感。
    是昨天看書太晚睡糊塗了嗎？不對,  昨晚我到底在幹什麽？在一陣茫然地思索後，他腦海就像是使不上勁般的麵團糊，混沌得看不分明。
    “嘿！！”一隻手重重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劉星泉轉過頭，一雙充滿活力的眼睛迎上了自己的視線。崔明智笑嘻嘻的用力又拍了一下。“在發什麽呆啊！”
    “崔明智？”劉星泉脫口而出，“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少年眉頭一抬，“什麽叫我會在這裏，這不就是去學校的路上嗎？”
    “我以為……”劉星泉張了張嘴又閉上。他以為什麽？這是進入學校正門的那條街道，會遇到同校的崔明智理所當然，為什麽自己會這麽詫異呢？
    “你是沒睡醒吧。”崔明智笑道。
    “嗯……”
    兩個人並肩走在去學校的路上。“我就算了，真難得你也會磨蹭到這個時候。”崔明智看了眼手上的電子表說。
    “……還有幾分鍾？”
    “還有三分鍾。”
    “還等什麽，快跑啊！！”劉星泉喊道。
    在生死極速的掐點衝刺下，他和崔明智一起於嘹亮的校鈴聲下準點衝進了教室。站在講台前的李老師皺了皺眉，但什麽都沒說。
    劉星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將書包放進抽屜，抽出要上課的書本。他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崔明智正大大咧咧地將書包塞進抽屜，和旁邊的同學打著招呼。
    “你為什麽會坐在他的位置上？”劉星泉問道。
    “嗯？什麽？”崔明智已經坐下了，他熟稔霸占座位的姿態讓劉星泉不覺心中燃起一股怒氣。
    “你不是隔壁班的嗎？怎麽坐到我們班來了？”
    “什麽什麽？”崔明智詫異地望向他，一臉納悶，“什麽隔壁班？”
    “你不是1班的嗎？”
    崔明智噗嗤一聲笑了，“劉星泉，我看你果然是睡糊塗了。”
    旁邊一個同學笑了：“劉班長，你在開什麽玩笑啊。”
    坐在崔明智身後的魏晶靖嘀咕了一聲，“真不知道你們男生整天在想什麽。”
    劉星泉說：“可是這個座位是他……”
    崔明智盯著他：“他是誰啊？除了我還會是誰啊？”
    “當然是……”劉星泉想說出那個名字，但這個名字在即將蹦出來的那刻轉瞬即逝，他的腦海裏空空蕩蕩。周圍同學們的眼睛一起盯著他，他們的臉上是一種漫不經心的笑意和無惡意的好奇。
    “是……”是誰？原本坐在這裏的人到底是誰？
    他的記憶裏什麽痕跡都沒留下。明明剛才就分明地存在於他的意念之中，他的舌尖之上。他幾乎就要明確地描繪出那個他。但現在，那個名字如吹散的塵埃一般消失了，他隻能沉默茫然地注視著同學們的臉。
    “劉星泉，你果然是沒睡醒吧。”崔明智笑嘻嘻地說道。
    他扶住額頭喃喃道：“嗯……”
    同學們發出了哈哈的嬉笑聲。
    砰！李老師重重敲了一下講台。
    教室內恢複了安靜。
    晨課結束後，第一堂課就開始了。
    劉星泉翻開課本，李老師講解的幾道題目他早就在幾個月前就溫習過了。隨手記錄了幾個重點後，劉星泉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其他方向。
    在李老師授課的課堂上秩序一向都很好。他的同學們如他記憶般坐在各處，還有崔明智，他正在記筆記，那臉上的神氣仿佛他從出生起就坐在這個座位上。劉星泉眨了眨眼，他可能是有點睡糊塗了。
    下課鈴打響了。
    李老師走出教室後，同學們轟的一下喧鬧了起來。
    崔明智拖著椅子蹭到了劉星泉身邊，“我的班長啊，現在清醒了點嗎？”
    “嗯。”劉星泉應道，“我這幾天一直在做夢。”
    “什麽夢啊？”
    “我乘坐了一艘飛船在宇宙中航行。”
    “有理想。然後你做夢做到後麵會發現實際上這艘宇宙飛船的船長是我——崔明智。”崔明智大言不慚地說道。
    “你想多了。”劉星泉斷然道，“船長是一隻雞。”
    崔明智噗地笑了，“你這夢聽著有點弱智啊。”
    “……”為什麽我會脫口而出一隻雞？劉星泉暗想。
    “崔明智！！”魏晶靖喊道，“你幹什麽啊你！你把我東西都帶下來了！”
    原來方才崔明智拖拉椅子的時候，沒注意把魏晶靖課桌上的一遝書撞了下來。“哎喲，不好意思啊。”崔明智立刻彎腰去撿。
    地上除了幾本教科書，還有一遝明信片。崔明智撿起幾張明信片一瞧，不由得就樂了，“難怪你那麽心痛，原來是把你的愛豆給摔了。”
    “崔明智！”魏晶靖怒道。
    “這小鮮肉看著眼熟，叫什麽來著？”
    劉星泉隨口道：“任安之。”
    “任安之是誰啊？”崔明智說，“完全沒聽說過。”
    “什麽任安之。”魏晶靖憤憤地接過她的寶貝明信片，“這是謝冉！他才不是什麽愛豆，他是實力派唱將。”
    “……”劉星泉詫異道，“你不是最喜歡那個任安之嗎？”
    “抱歉，我對聽都沒聽說過的十八線糊咖沒興趣。”魏晶靖小心地查看著手中的謝冉明信片，“崔明智，要是我發現這上麵有一點髒，你得給我賠。”
    “不就是幾張明信片嘛。”崔明智滿不在乎地說道。
    “這不是普通的明信片，這上麵有謝冉的親手簽名！你知道現在鹹魚上炒到多少一張了嗎？”魏晶靖回懟道，“我好不容易才入手的。劉星泉？怎麽？你也對謝冉感興趣嗎？”
    “……”劉星泉看著手中的明信片，那上麵是一位氣質清冷的男明星。他是謝冉。不對，魏晶靖喜歡的男星不是這樣的相貌，他應該更加的像……
    “怎樣，謝冉不錯吧。”魏晶靖驕傲地說道。
    “……”劉星泉將明信片還給了魏晶靖，“你真不知道任安之？”
    “任安之誰啊！”
    劉星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任安之是誰？他在心裏又問了一遍自己。然而他的腦中沒有浮現任何對應這個名字的樣貌，連帶著這個名字也一起模糊了起來。這個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名字如今隻剩下了三個漢字，那背後附帶的含義就像是方才的那個“他”一般，一起隨風般煙消雲散了。
    上課鈴再度打響了。
    上課，下課。課間休息。
    一成不變的生活。
    如他記憶般沒有偏差的上學時光。
    安逸，平穩，有規律。
    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下課的時分。
    他走在放學的路上。
    崔明智走在他的身邊，聒噪地談論著他前麵才入手的一個遊戲。他隨口應著他的話，環視著四周熟悉的街景。
    這條道路筆直走20米，前麵會有一個岔路，那時崔明智會和他走向不同的方向。
    “街市又起來了啊。”崔明智的視線瞥向街道的岔路口，那邊是一條社區步行商業街，到了傍晚時分就是街市最熱鬧的時候。
    “嗯……”劉星泉說，“你要過去買點什麽嗎？”
    “不了，我媽今天燒了一桌好吃的。我走了啊。”崔明智對著劉星泉揮手告別，轉身離去了。
    劉星泉站在原地，看著那條熱鬧的街市。
    等他意識到時，他已經走進了這條步行街上。
    如果，我能早些發現。
    如果，我能早些想起。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
    如果，他——
    ……
    ……
    我曾經和誰在這裏，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是某個存在過的東西，當他想要仔細去看時，卻隻有一團迷霧。他知道那裏有什麽，卻什麽都無法描繪。
    這條街上，我究竟是在對誰生氣？
    為什麽我會這麽的悲傷？
    眼睛在那瞬間變得酸澀了起來。
    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了一家小吃店，店門口放著一隻雞籠。
    一隻雞正蹲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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