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那一天”與“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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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中的徐向陽,幾乎沒有說過髒話。

    他一直都是好學生,品學兼優的那種,哪怕是在轉學後成績沒跟上的那段時間裏,他都一直遵循身為未成年人和學生的規矩,從來不需要大人替他操心。

    簡而言之,就是私底下情緒激動的時候,不小心說個“我操”都會覺得不好意思的好孩子——久而久之,在人前就更不可能開口了。

    或許還有周圍環境的影響。校內會把髒詞肆無忌憚掛在嘴邊的人大都是放棄學習的壞胚子,這樣的學生他從來敬而遠之。

    不過,唯有這個瞬間不一樣。

    在罵出髒話的時候,徐向陽不但沒有產生負罪心理,反而有種酣暢淋漓的爽快感受,就像將心中鬱壘一口氣發泄出去似的。

    他大踏步走到林星潔身邊,惡狠狠地盯著躺在那兒的老鼠男。

    “別聽這家夥胡說八道!”

    什麽叫“遲早變得和我一樣”、什麽叫“你總會有這樣一天”?

    聽上去完全就是在咒人。而且在徐向陽眼中,這家夥已經變成了會勸誘人自殺的混蛋,他深知對方和自己絕對不是同一類人。

    當然,比起對這個人的痛恨,令徐向陽憤憤不平的真正緣由,是他感受到了與兩位好友間信賴的缺乏。

    “向陽……”

    林星潔驚訝地轉過臉來。

    那雙墨玉般的眼眸不知道是因為身處黑夜、還是由於剛才正陷入沉思,其中暗色的部分似乎變得更深沉,這會兒則是被突然登場的某人嚇到,瞳孔微微放大。

    “你怎麽來了?”

    “我是跟著你們一起過來的。本來是想再等等的,結果聽到這人的胡言亂語就忍不住……”

    女朋友微微抿起嘴唇,正打算開口回答些什麽的時候,她的肩膀就被徐向陽的雙手一把抓住,還用力地晃了兩下。

    “還有你,你們剛才聊得事情我都聽見了!為什麽不和我說?”

    “唔……”

    女孩能感覺到纖弱的肩膀上傳來的力氣,而且還有種被搖得頭昏腦脹的感覺。

    “那次醫院的時候你答應我什麽了?以後要是再遇見這方麵的問題,都會老老實實告訴我,不會一個人擅自行動,你是不是忘記了這件事?”

    他的話就像是在放連珠炮,片刻沒有停歇。

    “我,我沒有擅自行動啊,我知道你們倆肯定會跟過來的嘛。”

    “那是為了看你打算如何處理他,而不是……”

    “等等,我先投降,別晃了別晃了!晃得我頭都暈了啦。”

    被氣勢洶洶的男友抓著手臂亂晃一通,長發姑娘說著“投降”,嘴角卻浮起了笑意。

    “哎呀,你幹嘛這麽著急啊,我又不是說要瞞著你。我是準備起碼要從這家夥口中知道所謂的‘失控’是啥情況,整理好情報後,才好講給你聽啊。”

    “那……”徐向陽皺起眉頭,不自覺地將手鬆開,“那你要覺得自己的能力有失控的風險、覺得難以承受的話,不就該早點告訴我嗎?”

    “可我並沒有覺得難以承受啊。”

    林星潔小聲歎了口氣,似是無奈。

    “而且,我身上存在的問題,你一直都是知道的。我每次召喚小安以後,要隻是維持存在的話還好,可一旦想要大規模地幹涉現實,結束後就會感覺渾身的力氣都渙散,每次都需要你扶著走。”

    “這不是因為小安的破壞力太強的緣故嗎?它的體型還在不斷增長……”

    林星潔搖搖頭。

    “不止如此。我總覺得,我沒有辦法如臂驅使地指揮從那個洞穴裏遊出來的‘生物’,我和那個世界之間還存在某種壁壘——”

    女孩長長的睫毛微微低垂。

    “又或許就像你說得那樣,是它的力量太過凶猛,有時候才會顯得不受控製。”

    徐向陽扶住自己的額頭,等到他自己的心態冷靜下來後,才開口繼續問道。

    “還有嗎?”

    “還有……就是夢了。”

    她輕聲回答。

    “關於我在一片漆黑無光的海岸邊上,獨自行走的夢。這件事也和你提起過,我在發現自己的能力前的那個晚上,就做過這樣的夢,後來還不止一次夢見過相同的場景,不過自從住進你家裏後,這樣的夢就很少做了。而且,夢隻是夢而已。對不對?”

    “……是啊,夢隻是夢。”

    徐向陽喃喃自語,眉毛卻沒有要舒展開來的意思。

    “倒是你,向陽,你從剛才開始就很奇怪。幹嘛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林星潔拿手指頭戳了戳男生的額頭。

    “瞧你那急吼吼的表情,好像生怕我跑掉一樣。等等,你該不會還對清月發火了吧?”

    “我沒有——”

    徐向陽突然間有點不確定起來,剛才那樣忍不住吼了一下算發火嗎?見到他激動的樣子,班長大人會不會有別的想法?

    “看來是真的做了哎。你這樣顯得很‘不成熟’,像清月那樣的女孩子,肯定不會喜歡你這種像幼稚小男生的行為。”

    雖然言辭犀利,少女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

    “這、這是事出有因的,因為你們倆沒有對我說實話……”

    “——說反了吧?明明是你不信任我們倆,所以才會下意識覺得這件事很嚴重,整個人都變得衝動起來了。”

    女友纖白的手指在他麵前搖了搖。

    “徐向陽,我問你,在你眼中,我和她難道都是沒有你照看就不行的廢人嗎?不好意思,事實恰恰相反,自從成為靈媒後,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思考;對於能力危險與否,我從來都是心裏有數的……簡而言之,就是‘我可以在這方麵照顧好自己’,懂嗎?”

    徐向陽愣了一下。

    因為就在剛才,班長大人說過意思幾乎相同的一段話:

    ——“向陽,我事先得和你說清楚。無論成為靈媒要麵對什麽樣的風險,承擔什麽樣的代價,我們倆都不曾後悔,你明白嗎?”

    ……他明白了。

    正因為明白了,所以他突然有種“臉上發燒”的窘迫感。

    徐向陽意識到女友的指責完全沒錯,真正急躁不安、且沒有對倆姑娘展現出信賴的人,是他自己。

    “這、這又不是什麽腦筋急轉彎,有什麽‘說反’不‘說反’的……”

    徐向陽嘴上不肯服輸,心裏頭卻尷尬到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林星潔似乎是強忍著笑意,她張開雙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同時將軟綿綿的胸部貼上來,輕聲問道。

    “那該輪到我問你這個問題了。徐向陽,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們倆?”

    “……我這可真不算瞞著啊,因為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

    他幹咳了一聲,有點不自在地回答道。

    “你在發動能力後不久,呆在廟裏的那個長相看上去是從印度來的家夥被人救走了。”

    林星潔想了想,總算回憶起了南亞人的長相。

    “就是被保護起來的那人?”

    “對。救人者很有本事,且事出突然,連清月都沒能及時攔住。”

    “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了一件事。自從那家夥進來以後,就一直在注視你。”

    女孩眨了眨眼,差點以為對方這話是在吃醋的意思,隨後才意識到了某個奇怪的地方。

    “等等,他不是一直閉著眼睛的嗎……?”

    “所以,隻有我才能感覺得到。”

    徐向陽沉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