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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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死了。
    光看她胸口上的傷口的話,可能有人會以為她是被謀殺的,並且那把用碎片做成的匕首,還是她的女兒親手插上去的。
    但隻有“犯人”自己清楚,在她下手之前,媽媽就已經死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肉身、一具空殼;傷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空氣般的虛無。
    媽媽在死後,變成了像昆蟲那樣的生物,她在房間的陰暗處四處爬行,住在家中的女兒,隨時隨地都能聽見從角落、天花板上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的媽媽,死了。
    但屬於竺清月的黑暗人生,卻遠遠沒有結束,苦痛無涯,一切都隻是剛剛開始。
    自從再一次見到婆婆後,竺清月終於不得不承認媽媽已經永遠離開自己的事實。
    盡管還有好多好多搞不懂的事情,比如什麽“巢母”、什麽“意識殘渣”、什麽“靈媒”……從對方口中聽到的,盡是些聽不懂的話,但她已經覺得很累了。
    光是能明白的那部分,對一個小學女生來說已經是沉重到不能再沉重的打擊。
    之後,婆婆第二次消失在竺清月麵前。按照對方的說法,她永遠不可能再出現了。
    於是,這個家中的活人,就隻剩下自己。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父親離開後再沒有回來,母親去世,孤身一人的小女孩,要如何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找人幫忙嗎?可是,要找誰呢?以前尋求幫助的嚐試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麵對未來,竺清月的心中唯有茫然。
    過去照顧媽媽的那幾年裏,她覺得很辛苦、很難過,滿心希冀著這段日子能盡快過去;可當這一切真的結束時,她覺得還不如之前的日子呢!
    起碼那時候,她還有希望。
    或許是聽到了她內心的想法,竺清月的願望很快便得以實現:
    就在媽媽徹底死去的七天之後,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她,在淩晨時刻複活了。
    重新活過來的的媽媽變得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在絕大部分時候,媽媽還是像往常那樣會窩在臥室裏;但有時候,竺清月能看到她從房間裏出來,倒掛在天花板上爬行,就像在家中築巢的大蜘蛛。
    竺清月一開始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覺得很吃驚;到後來,她也便習慣了:連“死而複生”都做得到,這種事情自然稱不上稀奇。
    竺清月依舊能看到媽媽的臉、聽到媽媽對自己說話,可清月心底清楚,那壓根不是真正的媽媽。
    無非是自己的幻覺,或者是蛻變成怪物了吧?小姑娘心想,就和婆婆說得一樣。
    真是離奇。
    要是成年的大人,這時候說不定已經被嚇瘋了;但正因為是世界觀尚未成熟的孩子,所以反而能以自己的方式接受。
    竺清月並沒有放棄。
    小姑娘懷著複雜的心思,繼續照顧著床上的“母親”,而且和以前一樣盡心盡力。
    連她自己都搞不懂理由,也許是出於愧疚……畢竟,不管理由是受困於幻覺還是受到了婆婆的蠱惑,在小女孩的心中,她終究是對自己的親人下了殺手,試圖捅死她。
    哪怕那時候的媽媽已經死了,這依然是不可原諒的行為。
    於是,即便是在家人離去後,竺清月沒能擺脫束縛;相反,她甚至是自願戴上了枷鎖。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堅持像個普通孩子那樣去上學,逐漸積勞成疾,年齡尚且幼小的她,身體很快就垮了。
    ……
    那個下午,小女孩坐在客廳沙發上,身上蓋著被子,腦袋上放著塊濕毛巾,床邊的櫃子上則放著藥片和水。
    當然,這一切都沒有人會替她準備,所以都是她自己拖著病軀,勉強支撐著準備好的。
    大概是重感冒吧,而且發燒很嚴重……竺清月撫摸著自己的額頭,發現燙得厲害。
    但她不想去醫院,甚至連動都懶得動,隻想躺在沙發上休息。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也暈暈乎乎的,感覺出去後隨便走兩步就會昏倒……
    還是呆在家裏吧。
    整棟房子裏,安靜到隻有電視機裏的人正在嘈雜說話;因為沒有開燈,所以客廳內的唯一光源隻有電視屏幕的光亮,照得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的女孩小臉一片蒼白。
    真是的,這個節目明明一點都不有趣嘛,竺清月心想,媽媽她為什麽會那麽著迷?那時候的她到底在看什麽呢?
    突然,她聽到一個聲音:
    “呼——呼——”
    粗重而沉悶,是那種重病在床的人才會有的呼吸。
    此時此刻,隻有這一個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和樓梯間回蕩;聽得久了,就會讓人產生“像是整棟房子都在呼吸”的錯覺。
    “……清月……清月……”
    恐怖的喘息停止片刻後,換成了人聲。
    女孩呆了一下,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原來是吃藥的時間到了。
    這時候,女孩的身心早已瀕臨極限,整個人都覺得不堪重負,但還是機械性地做出了回應:她勉強支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將東西準備好後,步履蹣跚地前往那個房間。
    推開臥室的房門,裏麵同樣沒有開燈,空氣裏氤氳著濃烈的藥味,沉浸在黑暗中的大床簡直像是怪物的巢穴,而躺在床上的女人則是盤踞在黑暗中的妖魔。
    不過,這般景象一旦看久了,便也習慣了。
    她和往常一樣,將藥壓碎倒入水中,準備把杯子放到母親的嘴邊。
    隻是相比起平時,她的身體分明更虛弱,所以舉著玻璃杯的手也跟著顫顫巍巍。
    當杯子靠近枕頭的時候,從被窩裏突然探出一隻幹瘦的胳膊來,她躲閃不及,手中的杯子被打掉,落到地上摔成碎片,裏麵的水濺了一地。
    小女孩怔怔地站在原地。
    沉默半響後,她才聲音沙啞地說道:
    “媽媽……你先等等。我馬上就來打掃……再拿杯新的上來。”
    因為發燒的緣故,她整個人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連說話都顯得顛三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