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水之卷〗 《山花漸欲迷人眼》 第十三章 夜宿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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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今晚上隻能在山裏過夜了。”徐紹風將白馬栓在樹上,淡淡地說。夜宿山林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件苦事,但他並不在意,行走江湖夜宿山林對他來說是常有的事。

    路小花更不在意,她本就是在山林裏長大的。應了一聲,她跑去逗白馬,“小白乖,我一會兒給你采好多好吃的草。你以後要好好地載我,不許淘氣地亂蹦亂跳喔。”說完,她從馬背的行囊裏取出鍋,迎著風用力地嗅了嗅,然後肯定地說:“那邊有泉水。”

    徐紹風將信將疑地跟著她,行不太遠,竟然真的發現一眼清泉突突地從地底下冒出,匯成一條涓涓細流,又漸漸沒入土中。

    望著他眼中的驚訝,路小花得意地揚起小臉。

    取水回來。徐紹風拾來木塊,升起篝火。路小花架起小鍋,煮上蘑菇、兔肉和熊肉。

    笑眯眯地望著鍋裏的熊肉,路小花浮想翩翩:熊掌終於也讓他取回來了,不知道能賣多少錢呢?

    吃著香噴噴的肉湯,路小花有一搭無一搭地跟徐紹風講起自己在山林裏的趣事。

    幾步之外是一片黑寂,溫暖搖曳的火光,讓一切看起來亦真亦幻。耳畔邊,蟲兒們在草叢裏愜意的呢喃。山林深處,偶爾傳來幾聲貓頭鷹低沉的歌啼。不知為何,徐紹風忽然生出平日不曾有過的傾談。

    “你對山裏很熟悉啊。”他開口問道。

    “是啊,我從小就住在山裏,住了快十五年呢。”路小花一邊撥著篝火,一邊回答。

    “為什麽要一個人住在山裏?”徐紹風忽然很想知道。

    “也不是一個人,我家原本有三口人。”路小花停住手裏的動作,聲音有些消沉,“五歲的時候我娘得病死了,那時候起爹爹就有點瘋瘋癲癲的。八歲的時候他突然跑出家門就再也沒有回來。雜貨店的張伯讓我下山和他一起住,但我舍不得我娘和我爹一起搭的屋子,說什麽也不肯離開。剛開始的時候,張伯常來照顧我,‘棍子’哥每次都和他一起來。後來我漸漸習慣了,就一直住了下來。若不是你來了,我想我會在山上住一輩子吧。”她愣愣地望著篝火,眼睛裏映出朦朧的星光。

    停了一會兒,她甩甩頭道:“不說這個了。你呢?你小的時候在做些什麽?”

    “我?”徐紹風認真地想了想,“四歲以前好像一直在街上流浪,記不太清了。後來我被大師姐撿到,就進了現在的師門。”

    路小花訝道:“你是撿來的?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嗎?”

    “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是誰。”徐紹風平靜地說道。

    “那你比我還慘,至少我知道爹娘的名字。”路小花歎息道。

    “也不慘。因為戰亂,那時候很多小孩都成了沒人要的孤兒。師傅把我們這些孤兒收養起來,最後挑了我們五人作為入室弟子。如果不是遇到大師姐,我就不會有現在的成就。”

    “唔,那倒也是。這樣算起來,你有五個師兄弟呢。你和他們相處的好嗎?”

    “師傅雖然嚴厲,但大師姐對我很好。除了三師兄那一夥人有點壞心眼外,其他的師兄弟都很不錯。不過大家平時都在各自練功,很少見麵就是了。”

    原來這些江湖人平時都在練功啊。路小花好奇起來,“你們為什麽這麽喜歡練功,練功好玩嗎?”

    “談不上好玩,就是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重複練習,應該說是很苦才對。”

    “那你為什麽還要練?”

    “因為大師姐說,要變強,才能不被人欺負,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徐紹風抬起頭,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空,“我親眼看過大師姐練功,她練起來簡直跟不要命似的。我學著她,後來慢慢地喜歡上了練功。雖然很苦很累,但是可以感覺到自己在一點一點地變強!”說著,他將寒鐵星霄劍橫放在腿上,右手緩緩撫過劍身。

    這一刻,路小花發現他雙目之中顯現出如星光般璀璨的光芒。眨了眨眼睛,她問:“你為什麽這麽喜歡這把劍?”

    徐紹風凝視著寒鐵星霄劍,說道:“五歲的時候,師傅覺得我有練劍的天賦,收我作入室弟子,開始教我練劍。從那時起,這把劍就成為了我的朋友。”

    “你五歲的時候就開始練劍了?”路小花吃了一驚。

    “是的。”

    “練了多久?”

    “到現在已經有十五年了。”

    “那你豈不是從我剛出生的時候就開始練劍了!”路小花感歎起來,“難怪你對這把劍比對人還好,還說劍是你的朋友。”

    “是這樣的。”徐紹風怔了一下,嘴角揚起一個極輕的弧度。

    路小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笑起來很好看呢,以後應該多笑笑。”這人在說起劍的時候眼睛就亮得出奇,人也變得溫暖了許多,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沒什麽可笑之事,況且我練的劍法也不允許我笑。”徐紹風又冷了下來。

    “為什麽劍法不允許你笑?”路小花非常奇怪。

    “我練的是寒天劍法,師傅說我是天寒體質很適合練這套劍法。”

    “是劍法上說不許你笑,還是你師傅說不許你笑?”

    “這倒都沒有。”徐紹風愣了一下,道:“寒天劍法主要是教人修練寒天真氣和寒天劍訣。”

    路小花皺著眉道:“難怪你老是冷冰冰的,原來是練了什麽寒氣。不過既然沒說不讓你笑,你完全可以多笑笑啊。”

    徐紹風心中一動,喃喃道:“我可以多笑笑?”

    “當然可以!既然劍法上沒說不許你笑,你師傅也沒說不許你笑,你為什麽不能多笑笑。”路小花教訓地說道,“你總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人家欠你多少錢似的,難怪你打架總是輸!你要知道,一味的寒冷並不能贏得勝利。”

    “一味的寒冷並不能贏得勝利?”徐紹風低聲地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自己的劍法多年沒有進展,難道就是因為如此?

    “這是當然的事吧!”路小花一副“你怎麽這麽笨”的眼神,“有時候笑一笑就能解決的事情,幹嘛非要和別人打架。”這人真是的,連笑都要人教嗎?

    這個丫頭想事情的方法和自己完全不一樣啊!徐紹風目光深深,心中似有所悟。

    ……

    夜深了,徐紹風將一塊厚布鋪在火堆邊不遠的地上,對路小花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你也來。”路小花打著哈氣。

    “不了,我在這裏就好。”徐紹風走到一棵樹旁坐下。

    路小花披著厚布跟在他身旁坐下,把厚布均出一半蓋在他的身上。

    “我不怕冷,你披著就好。”徐紹風伸手擋住。

    “這裏又不是客棧,你就別跟我客氣了。”路小花笑了一下,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心中一暖,徐紹風不再拒絕。

    合起雙目,路小花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臂膀上靠去。

    “別過來。”徐紹風下意識地閃躲。

    “為什麽?”路小花迷迷糊糊地問。

    為什麽?徐紹風半晌答道:“我身上冷。”

    “可是很舒服。”路小花閉著眼睛嘟囔了一句,腦袋蹭了蹭他的臂膀,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好。

    徐紹風側頭看她,隻見她粉嫩的臉頰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臂膀,小嘴微微嘟起,平日裏總帶著笑容的眼睛已然合起,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兩排美麗的側影,睡得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不再躲避,由她枕著。

    望著劈劈啪啪閃動著的篝火,他沒有一點睡意。回想起路小花剛才說過的話,他感到心中似乎就要抓到些什麽重要的東西……

    路小花睡沉了,頭漸漸地從他的肩膀上滑落。徐紹風伸手扶住她,抬眼看到手臂上的手絹,頓了一下,他緩緩地將她攬入懷中。

    她均勻細淺的呼吸吹在他的胸口,花間露水般的清香鑽入鼻間,他的心不禁蕩漾起異樣的漣漪。

    她和自己真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啊。她總是那麽容易地笑起來,一點兒小事也可以讓她高興上半天。

    不知為什麽,跟她在一起,自己就特別容易失去平時的冷靜。她總能把自己氣得不得了,然後又不知不覺地消了氣。

    攬著路小花軟綿綿暖乎乎的嬌小身軀,徐紹風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

    他忍不住垂下頭,慢慢地靠近她。當嘴唇極輕極淺地碰了一下她的臉頰的之時,他的心瞬間充盈起來。她的臉果然和想像中一樣,軟軟的香香的,有點像很久很久以前,大師姐艾離背著大家,偷偷給他的那顆糖豆!

    “嘻,被我看到了喔!”一個不識趣的聲音從樹後暗處傳來。

    “誰。”徐紹風一驚,立即執劍在手。

    “噓,是我。”黑暗中,那人對他做了個手勢,“跟我來!”

    認出來人,徐紹風歎了口氣。他輕柔把路小花放下,將身上的厚布給她蓋好,這才跟了上去。

    掠到一處僻靜之地,徐紹風朝那個背身撐著樹、肩膀一聳一聳的家夥行了個禮,“見過三師兄!”

    “你怎麽現在才來?害我擔心半天。”喬知葉轉過身來,表情古裏古怪,“卻原來,是在和可愛的小姑娘偷偷約會。”

    你會為我擔心?徐紹風暗自咬牙。其實是來找我的麻煩才對吧。他漠然躬身道:“請師兄責罰。”

    “得了得了,少來這套。”喬知葉無趣地擺擺手,盯著他看了一眼,又道:“你的手臂怎麽了?”

    “小傷而已,已經沒事了。”徐紹風扯下手絹,收入懷中。

    “那就好。”喬知葉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別的我不管,你答應我的事可一定要辦到。”

    “定不辱命。”徐紹風眼中閃過一道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