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水之卷〗 《山花漸欲迷人眼》 第二十五章 如草芥般的小人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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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路小花正在大惑鎮上徘徊。
遇到沙暴三雄,徐紹風在她耳邊低聲叮囑時,她心中雖慌,卻緊緊地握住了韁繩。她答應過他,如果有事,她就騎上小白快快跑開,絕不拖累他。她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所以一聽到他讓她快走,她立刻拉緊韁繩催趕小白。
可是沒跑幾步,小白不知為何突然跳起,慘叫一聲倒地不起。她沒有猶豫,從小白身上跳到地上,飛快地跑走。她的心中隻有一句話:絕不成為他的拖累!
一直跑到耳邊再也聽不到兵器相撞擊的聲音,她才慢慢地停下腳步。
忐忑不安地躲了好久,天上的雪花漸漸鋪滿了一地,她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
應該已經打完架了吧。她邊走邊想。
回到原地,她駭得說不出話來。
沙暴三雄已經成為地上的三個死人!剛才還凶巴巴的幾個人怎麽轉眼的功夫就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人的生命在刀劍之下竟是如此的脆弱。
到底發生了什麽?路小花怔怔地盯著地上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這灘血跡雖然離沙暴三雄的屍體不遠,但顯然不是他們的,星星點點的,隨著幾道馬蹄印一直沿向遠方。
一陣山風吹落一地的砂石,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如果他打贏了,一定會在這裏等我。那麽他是被抓走了!路小花逐漸整理出了頭緒。
一聲嘶鳴,驚醒了她。
不遠處,小白正從地上掙紮著站起。她急忙跑過去察看,發現一隻飛鏢深深地紮在小白的屁股上。原來是這樣小白才突然倒下的,它剛才一定是痛得暈了過去。
“小白別怕,我幫你把它拔出來。”路小花一邊哄著小白,一邊撥出飛鏢。
小白痛苦地嘶叫了一聲,路小花趕忙掏出一把黃豆喂它。
幸好入山前準備的東西還在,路小花找出傷藥為小白抹上,又從包裹裏掏出幾根胡蘿卜喂給它吃。一通忙活後,小白恢複了一些精神。
路小花仔細觀察著地上的馬蹄印,一共是四道,兩深兩淺。
以前她和臨山的老獵人學過,下雪的時候隻要沿著地上的腳印,就能找到藏在雪裏的動物。那麽沿著這四道馬蹄印,也可以找到他吧?
路小花牽起小白,沿著地上的馬蹄印尋去。馬蹄印到了一座小鎮的鎮口就被其它各種印痕覆蓋了。
他被抓到這個鎮上了嗎?
眼見天色已晚,路小花隻好先在鎮裏尋了間客棧住下。
接連兩天,她一個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瞎走,卻毫無頭緒。
十五年來,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弱小,如此無能。
以前,無論是什麽事,比如:做飯、采藥、打獵……,隻要是她想做的,努力去學就總能學會。可是,這次真的不行。她不會武功,麵對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她隻能逃走。想起江歌鎮上那些江湖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路邊的雜草,原來武功竟然如此的重要嗎?
怎麽辦?怎麽辦?難道除了逃走她什麽也做不了?這個時候,她多麽希望自己是說書人口中的女俠,隻要飛劍一揮,就能斬敵人首級於千裏之外!可是,她不是。現去學也來不及了。怎麽辦?怎麽辦?……
一個招工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清源派的大老爺們招工啦!工錢高,還包吃住,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啦,趕緊來報名啊!”
一大群人被招工吸引,全都往那邊湧去。
他被清源派的人抓住了,到那裏也許能打聽到什麽吧?
眼角瞥到路邊的一顆野草,她眼中一亮,忽然有了主意。
……
清源別府內一派繁忙景象,後院廚房炊煙嫋嫋。
望著這個剛招進來的小丫頭草兒,府中的馬主管滿意地點了點頭。
別看這小丫頭一臉菜黃,好像常年吃不飽飯似的,但幹起活來幹淨利落得叫人無話可說。光看她一放下包裹就跑來廚房裏幫廚,就知道是個能幹的孩子。最近府中剛換了老爺,人手一下子差了許多,這個能幹的小丫頭來了,正好可以幫上忙。最令他欣賞的是,她不像別人那樣挑三撿四。與她一同進府的人一進來就爭著要住好房間,她卻隨便住進了後院角落裏最差的那間。若不是這小丫頭臉色看起來實在難看,上不得台麵,他還真想讓她去上房侍候老爺們。
馬主管走前對廚房裏的李嫂叮囑道:“這回有了幫忙的人,你幹活可要加緊點。一會兒我叫丫環們來把飯菜給眾位老爺送去,你可別再讓她們久等了。”
李嫂應著,指揮著廚房裏原來的丫頭翠兒和草兒一起幹活。草兒小丫頭手腳靈活,動作迅速,一看就是幹慣活的人。有了她的幫忙,做好飯菜的時間提前了不少。
待得丫環們把飯菜取走,又把傭人們的飯菜分發下去,李嫂直起腰,笑著對草兒道:“今天做得快,可以歇會兒了。”
草兒望著桌上還剩下的飯菜問道:“怎麽還有三份飯菜沒人拿走?”
翠兒在一旁答道:“那是後院牢房守衛和犯人的飯菜。”
草兒不解地問:“這裏又不是縣衙,怎麽還有牢房?”
翠兒左右瞅了瞅,悄聲說道:“怎麽沒有,那牢房就在後院離花園最遠的角落裏。”
“離我住的地方倒是挺近。”草兒喃喃道,又問:“是個什麽樣的犯人?”
翠兒歎道:“是個年輕人,似乎是被畢老爺抓來的。也不知道怎麽得罪老爺們了,給老爺們一頓好打,打得全身血淋淋的,好可憐哪。”
“年輕人?”草兒心頭一陣狂跳。
翠兒道:“是呀,昨天我給他送飯的時候,他一直暈著,一口沒吃,也不知道今天醒來了沒有。”
李嫂對翠兒催道:“你快點吃,吃完了趕緊把飯菜給他們送去。”
草兒連忙說道:“要不我給他們送去吧。”
翠兒聽了,喜笑顏開,“那就麻煩草兒妹妹了。”說實話,她才不想去那種陰森可怕的地方。
“哎,還是讓翠兒去送吧。會嚇著你的。”李嫂道。
“沒事,我去去就回。”草兒邊說邊收拾好飯菜,拎起食盒,飛快地走了出去。
真是一個能幹的丫頭!李嫂在心中讚道。
……
徐紹風再次醒來的時候,一隻纖細柔軟的手正溫柔地撫摸過他的後背。
經那手指撫摸過的傷口一片清涼,灼痛也減輕了許多,想來那人正在為他上藥。
那人的藥很管用,外傷的血似乎止住了。雖然內息仍然紊亂不堪,胸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徐紹風自覺精神好了許多。
他不由低聲問道:“小花?”因嗓子幹啞,這兩個字隻是在他的喉嚨裏滾了一下,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你醒了!”為他上藥的是一名姑娘,聲音嬌美,含喜帶羞。
原來不是路小花。徐紹風為剛才的想法感到好笑,她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他抬頭看向那名姑娘,隻見她一襲藍裙,纖腰婷婷,楚楚動人。
“藍琴姑娘?”他試著問道。
“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藍琴心中一陣驚喜,臉上飛起一片紅暈。
徐紹風不語,心中暗道:怎會不知!路小花一路上都在誇藍琴姑娘有多麽多麽的好,指責自己不該把她弄哭了。為了她,倆人還吵過一架呢。
藍琴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心懷怨恨,便解釋道:“將你綁來此地,與我師傅無關。我師傅與他們理論過好幾次,他們不僅不聽,反而指責我師傅不顧念兄弟義氣。你要怪就怪五師叔與大師伯他們,千萬不要生我師傅的氣。”
徐紹風問道:“你師傅是仁君子方恕清?”
“正是。”藍琴點了點頭,舉起手中的藥瓶說道:“這仙鶴止紅膏是本門療傷聖藥,是我師傅命我前來給你塗上的。”
“如此,多謝了。”徐紹風淡淡地說道。想起方恕清曾為他攔下蓋鬥的鞭子,他心中暗想:看來這清源君子裏也有良善之人。
兩下無言,徐紹風合起眼睛,慢慢調息。
藍琴卻並未離去,而是在屋中不安地忸怩著。
隔了一會兒,她終於鼓足了勇氣,從懷裏取出一物,對徐紹風說道:“這是牢房的備用鑰匙。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放了你!”自從觀看過徐紹風的兩次比武後,藍琴不禁芳心暗許。而她的師傅方恕清也讓她擇機放走徐紹風,所以她悄悄竊取了牢房的備用鑰匙。
徐紹風聞言一怔,抬眼看她。
藍琴嬌羞地低下了頭,隻用眼角偷偷地瞟著他。
望著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徐紹風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女孩。
她說:“你笑起來很好看呢,以後應該多笑笑。”
她說:“你總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人家欠你多少錢似的,難怪你打架總是輸!你要知道,一味的寒冷並不能贏得勝利。”
她說:“這是當然的事吧!有時候笑一笑就能解決的事情,幹嘛非要和別人打架。”
想到這裏,他的臉上浮現出朦朧的笑意,猶如冰山雪融,清泉流淌。
藍琴在旁看得癡住。就在她以為他要答應的時候,徐紹風溫和地說道:“我心中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藍琴沒有想到他竟會如此回答,一愣之下任性地說:“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你!”
“可是我不會喜歡你。”徐紹風勉為其難地勸解,“有一天,你也會找到那個喜歡你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
藍琴的眼中升起一片霧氣,一個女孩要說出那樣的話得需要有多大的勇氣啊,可是他竟然……
她雙手掩麵,急急而走,全然不顧藥瓶與鑰匙從手中滑落。
“啪”地一聲,藥瓶碎裂於地,紅色的傷藥散了一地,一如她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