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圓月恐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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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前的五個人,  不用什麽證件去表明身份,氣質就和尋常玩家不同。

    他們往那裏一戳,骨頭都是頂著往上長的,  旗幟一樣的挺拔。

    這就是最好的名片了。

    他們快速做了自我介紹。

    賀銀川,26歲。

    23歲時因傷退役的特種兵,擔任一年消防隊長後,因為三次進入甲苯泄露的工廠救人,  最後是抱著個被媽媽帶來廠房玩的小孩,  被爆·炸的殘餘氣浪掀出來的。

    等他傷好了,  領導實在怕了他拚命三郎的勁兒,硬把他塞進了文職崗位,所以算是前隊長。

    他的代號是“勾踐”。

    跟在賀銀川身後,  比他高上半頭的男人叫周澳。

    他的自我介紹簡明扼要“s市武·警消防支隊現任隊長。”

    他原來是副隊長,  和賀銀川是同一單位的同事。

    他正好接的是賀銀川的班。

    現在兩個人又搭上夥了。

    大概是在上一個副本裏才受過傷,  他左手上纏了一圈繃帶,把整個手和手臂都裹得很緊。

    他因為不愛說話,被賀銀川自作主張要了個代號“編鍾”,希望他能多發出點兒響動。

    陸比方,警校大三生。

    雖然體能優越,但按他的成績,將來大概率是個調解家長裏短的派出所小民警。

    187的大高個,  和他一開口和陌生人說話就忍不住臉紅的性格,形成了蠻鮮明的反差。

    代號“奔馬”。

    梁漱,  身為軍醫,  並不大像軍醫,  像模特。

    她氣度很沉著,  配上她始終微微上揚的唇角,  滿臉寫著“這事兒難嗎”的溫柔反問,看一眼就很能叫人安心。

    她的代號是“宮燈”。

    林之淞,軍校電信工程學院的在讀生。

    大概是和電路板和數據這類死物打交道久了,是個整體氣質有點神經質的娃娃臉,縮在所有人最後麵。

    介紹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全程由賀銀川代勞,隻在恰當的時候,掐著話尾巴

    他的職責是進行副本信息的全麵收集,專門記錄副本中的各種信息。

    代號“蟬紋”。

    他們的代號,都是和青銅器相關的物件,倒也應景。

    自從失蹤事件大麵積擴散開來後,國家發起了誌願者征集令,以軍隊、軍校、現任及退役警察隊伍為主,征集搜尋失蹤者的誌願團隊。

    失蹤的人,總得有人去找回來。

    但失蹤的人從沒有回來過的。

    所以,這個誌願團隊幾乎算是敢死隊。

    尋找的方式也很簡單。

    誌願者們以三、四、五人為一組,驅車在已經漸趨空蕩的城市、鄉村中緩緩遊蕩,主動去尋找那個消失的契機。

    有些時候,誌願者們會安然無恙地回到“繭房”。

    有些時候,他們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城市的某個角落。

    在和他們簽下誌願免責書的同時,上級也盡可能賦予了他們高度的行動自主權。

    可以說,每個誌願者在進入遊戲前,都留好了遺囑,做好了殉職的萬全準備。

    青銅大隊運氣還不錯,是整建製進入《萬有引力》的。

    在過了兩個副本、大致摸清楚遊戲的相關情況後,他們決定以盡可能保護同副本玩家為己任,並不打算分頭行動。

    他們五個磨合得挺好的,專攻ve,打配合,過關速度很快。

    他們甚至沒有給自己休假的時間。

    所以,在他們剛剛結束上一個副本,經過12小時的簡單休整後,他們就馬上開啟了下一個副本的攻略。

    換言之,他們並沒來得及從世界頻道上知道“立方舟”的存在。

    ……

    南舟留意觀察著麵前的每一張臉。

    他剛才沒能聽清副本的任務要求。

    但看大家都還站在這裏,好像並不急於探索的樣子,他推斷,這回應該是像“小明的日常”,係統留給了他們一段時間的準備期。

    ……

    幾句官方的客套和介紹,用盡了隊長賀銀川所有的正經。

    “你們還挺好說話的。”賀銀川喜歡笑,一點不見工作時把命不當個值錢玩意兒的拚命三郎作風,“上次我們碰見一隊玩家,死活要查我們證件。我們拿出來,又說我們是偽造的……光掰扯身份就掰扯了半天——”

    周澳碰了碰他的胳膊“正事。”

    賀銀川咳嗽一聲,收斂了一些“嗯,正事兒正事兒。”

    他環視一周“首先,三位,誰體能不行,勞駕舉個手吧。”

    李銀航抿了抿嘴。

    她認真評估了一下自己的體能,覺得自己處於“行”和“不行”的邊緣。

    她的耐力放在普通女生裏沒多大問題。

    但放在這種極端環境中——

    她還在認真考慮要不要拖後腿時,一隻胳膊從她身邊悠悠舉起。

    南舟坦坦蕩蕩道“我。”

    李銀航“……”

    大佬你又要搞咩啊?

    然而,不看身高,南舟的確是文氣款的長相。

    他本來就很白,白得像是薄胎的瓷玉,給人一種輕輕一捏就會有細碎裂紋綻開來的錯覺。

    在月光之下,他連修長蒼白地垂在身側的指端都是嚴重缺乏血色的樣子,

    直到他稍抬起下巴,賀銀川一行人才從光芒過剩的月光剪影中辨認出他的長相。

    看清他的麵目後,五人都是明顯一愕。

    看著這張微透著虛汗、亟需嗬護的臉,他的說辭可謂十分有說服力。

    而站得直線距離最遠的“蟬紋”林之淞在看清南舟的大半張臉後,竟然主動往前走了幾步。

    他認真端詳著南舟的麵容,眼中淡淡亮起了感興趣的光。

    簡單詢問過南舟的姓名和職業後,賀銀川轉頭道“小陸,人交給你了。”

    “奔馬”陸比方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聽林之淞說“把他交給我吧。”

    說著,林之淞就大步接近了南舟。

    但在即將來到他身前時,一道身影橫踏一步,不容置疑地將他們兩人隔離開來。

    “不好意思。”江舫對著林之淞微微點頭,“我可以照顧他。”

    窗外存在感過強的月光,的確大大阻礙了一行人的視物能力。

    他們剛才還因為,江舫的銀發是由於發色偏淡導致的視覺差問題。

    賀銀川眯起眼睛“外國友人?”

    江舫隻望著林之淞“……謝謝。”

    賀銀川背過身去,跟周澳耳語“……要是沒能保護好,會不會牽涉外·交問題啊。”

    周澳麵不改色“都保護好不就行了。”

    賀銀川也很快捋順了思路“那行,各自顧各自。小陸,你做翼護,時刻關注他們的情況,”

    陸比方“哎”的應了一聲,眼睛卻直直望著江舫的方向。

    江舫接收到了他的視線,轉過眼睛來,對他斯斯文文地一點頭。

    陸比方下意識躲開了他的視線,好像在回避什麽。

    江舫略略挑眉。

    但他很快就把全副精力都轉移回了虛弱的南舟身上。

    李銀航這邊,當然不會覺得大佬真有什麽問題。

    她堅定認為,南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正在這裏sy

    所以,她盡管覺得青銅大隊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但也隻是把他們當個有力的外援,屁股還是穩穩坐在己方不動彈。

    “我們各自找物資去吧。”李銀航看向陸比方,衷心感謝道,“警察叔叔,謝謝。”

    陸比方“……”

    ……我……22歲……

    但他還是漲紅了臉,乖巧地嗯了一聲。

    南舟默默觀測著周邊的環境。

    兩隊玩家,目前正身處一所簡陋的水泥製兩層小樓上。

    這層樓搭建的工藝相對粗糙,嗅著內裏冰冷腐朽的氣息和被生生凍裂出龜裂紋、卻無人維護的防寒玻璃,就知道這裏大概廢棄許久了。

    這次隻有他們兩組玩家,共計8人。

    他們打算兵分兩路,各行其道。

    陸比方本來打算留下做翼護的,但看“立方舟”好像沒有帶他一起行動的意思,他猶豫一番,還是跟上了自己的隊伍。

    賀銀川和周澳走在最前麵。

    另外三個綴在他們身後,習慣性地拉開戰術距離。

    軍醫梁漱輕聲問他“不跟著嗎?”

    陸比方“這裏也算是安全區。我跟著你們找些物資,看有哪些好用的,一會兒著,陸比方不禁回過頭去,看向還站在窗邊、喁喁低語的三人。

    梁漱“……小陸?”

    陸比方之所以離開,也是有話想說。

    他怕一會兒任務真正開始後,他就沒有機會說了。

    梁漱身形窈窕修長,陸比方不用多低頭,就能和她耳語“梁姐。我好像見過那個人。”

    梁漱“誰?”

    林之淞接過話來“你說那個美術老師?”

    陸比方詫異地看他一眼,道“不是。是那個外國男人。”

    林之淞哦了一聲,扭過頭去。

    性格使然,他對自己不關注的人毫無興趣,連一點眼神都不想給。

    所幸陸比方性格寬厚,一點都沒留意到他的別扭“我看他特別眼熟。”

    “嗯。”梁漱很信任這個隊伍裏倒數第二年輕的隊員的判斷,“你先跟著他們。好好想想,不著急。”

    說完,梁漱又轉向了倒數第一年輕的林之淞“你呢。你又發現什麽了?”

    林之淞眼前晃著南舟淡色的、形狀有些鋒利的薄唇。

    他若有所思“……我也慢慢想想。”

    ……

    這邊,李銀航總算弄明白,南舟並不是裝的了。

    她著急起來“怎麽回事?”

    江舫攬著南舟的腰“高海拔引起的高原反應。不分什麽體質,都擋不住。”

    李銀航拍拍胸口“幸好遇到他們了。”要是他們這回攤上的隊友是謝相玉之流,他們恐怕會被當即拋棄祭天。

    “耳鳴得厲害。”南舟捂著耳朵,“什麽副本任務?”

    李銀航……有這麽嚴重嗎?

    但她沒有多說什麽,平白增加焦慮的氣氛。

    她就近快跑到一間房裏,取來一件又厚又硬的黑色防寒毯,囫圇給南舟罩上後,才在用目光征得江舫同意後,推開了那扇距離他們最近的、已經從中心開始開裂出蜘蛛網一樣花紋的窗戶。

    南舟一直以為,剛才雪白到泛光的外景,全部是那到恐怖的圓月造成的。

    直到窗戶開啟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看清楚外麵的境況。

    未見其形,先聞其音。

    窗戶開啟前,南舟耳畔聽到了幽幽的低音,像是嗚咽,又像是風笛的樂音。

    窗戶開啟的刹那,他才聽出,那隻是風聲。

    連綿不絕的、沒有盡頭的罡風。

    盡管早做好了準備,南舟還是狠狠打了個寒顫。

    望不見盡頭的晶瑩雪山,像是一群爬伏著靜靜休憩的怪物,矗立在他麵前。

    連鉛灰色的雲層都被低溫攫住了形影,難以流動,凍固在了天際。

    撲麵而來的雪氣嗆入他的肺部,讓南舟驟然嗆咳起來。

    每咳嗽一聲,他的臉頰就更蒼白透明一分。

    幾乎要與外麵漫天漫地的雪白融為一體了。

    江舫隔著毯子,輕輕為他按著胸口,另一手迅速關上了窗戶。

    月光被隔絕了一部分在外時,南舟的狀態才稍好轉了一些。

    他通紅的手指壓著毯子,扶在凍得發黑的窗框邊,咳得眼尾濡紅。

    ……渾身酸痛,肌肉發顫,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他討厭這種感覺。

    南舟緩了一口氣,手背抹了一下潤濕的唇角,問“副本叫什麽名字?”

    江舫答道“‘圓月恐懼’。”

    南舟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

    他又問“遊戲時間?”

    江舫“我們需要在這棟樓裏找到足夠的物資,兩個小時後,任務正式開始。開始之後,副本時長總計12小時。”

    ……12小時?

    南舟似有所感“……那麽,任務?”

    江舫抬手,隔著窗戶,將隱沒在風雪中的幾點烏黑的風蓬指給南舟看。

    “在12小時內,和那裏的一個登山隊競速。哪一方領先,哪一方獲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