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暗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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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個朋友多條路,  這是賀銀川人生的信條之一。

    賀銀川自然是沒什麽異議,爽快應道“好啊。”

    南舟用銀質叉子將盤子上的奶油統統搜刮起來,送入口中。

    他想,  這奶油壞了,  有點酸。

    ……這讓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江舫的笑容是相當官方和客套的溫柔,  然而落在他眼裏,  卻像是窗外晃眼的陽光,  刺得他眼睛發花發澀、眼角發緊。

    他的齒關不自覺發力。

    哢。

    餐桌上的所有人,  包括還沒離開的“青銅”小分隊,  都保證自己聽到了一聲不尋常的脆響。

    叼著被咬斷叉子的南舟“……”

    他怕嚇著人,索性保持著叼住叉子斷柄的動作,一動不動,眼睛直直望著賀銀川。

    賀銀川被他一雙冷淡的眼睛看得有點毛。

    不過他向來有話就說,也不拘著會得罪誰。

    哪怕眼前是個殺神也是如此。

    他問“南舟,  你是不是還有話想對我說?”

    南舟點點頭。

    他含著叉子,  含混說“他已經有朋友了。”

    賀銀川“……嗯?”

    南舟仰頭看著賀銀川,  認真道“是我。”

    賀銀川一頭霧水“啊?”

    梁漱心思細膩,  是第一個察覺氣氛不對的。

    她碰了碰周澳的手背。

    周澳的心思也還算縝密。

    他看得出來,南舟在不開心。

    他雖然臉上素來沒什麽特殊的表情,但現在顯然正醞釀著一場不祥的山雨欲來。

    周澳從後捏了捏還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賀銀川的手,主動解圍道“嗯,賀隊的朋友也隻有我一個。”

    他不解風情的賀隊長不服道“我朋友多著呢。”

    聞言,南舟眸光一動,再看向周澳時,  就帶出了三分憐憫來,  目光仿佛在同情一個被妻子插了一身彩旗的丈夫。

    周澳被他看得後背發寒,  指尖繃帶沿著賀銀川手腕攀援幾圈,  強行把他拉起,起身告辭。

    叮。

    推開甜品店的風鈴聲,和南舟口裏咬著的銀質叉頭落到盤子裏的聲音巧妙地重合了。

    李銀航瞳孔放大“……”靠,液壓機。

    嗅著空氣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周身散發著燈泡電路過載的焦糊味。

    她特別自覺地帶著南極星起身去了前台。

    辦完了一件大事,她肚子也有點餓了,想順道點一盤店裏最便宜的蘑菇意麵填填肚子。

    李銀航剛走出幾步開外,南舟就突然動了。

    他反手抓住了江舫的右手,身體欺向前來,將他的身體壓逼在了落地窗上。

    砰。

    李銀航聽到一聲悶響,回首一望,守財奴本性一時間急性發作,險些脫口而出祖宗輕點兒弄壞了要賠。

    但她馬上醒過神來,快速遠離戰場,順便身體力行地堵住了那個聽到動靜、試圖前來查看的npc。

    日光透過江舫的肩膀,撣落在南舟臉頰兩側,讓他的眼裏聚了一層薄薄的影。

    “你不要看他。”他的力氣控製得很好,以至於手指是微微抖著的,“你要看著我。”

    江舫的視線從剛才起就不在賀銀川身上了。

    他隻望著南舟,看著他的反應,心裏洋洋地透著暖和癢,還有一點點溫柔的酸澀。

    江舫知道試探不好。

    可這是他早就習慣了的方式。

    盡管惡劣,但也是他的自我保護機製,像是一層堅硬的盔甲。

    即使無限軟化了,它依然還在。

    江舫嚐試著哄南舟道“我一直在看你。”

    南舟有點委屈“可你有很多朋友。剛剛又有了一個。”

    江舫有節奏地步步深入“我不可以交朋友嗎?”

    南舟“可以,但你要考慮清楚,你隻能交一個。”

    江舫將語氣中的七分好奇誇張到了十分“為什麽呢?”

    南舟“因為‘朋友’是很重要的。”

    江舫終於問到了重點“所以,我為什麽不能和賀銀川做‘朋友’?”

    “他不行的。”南舟喁喁細語,“因為他都不能為你去死。”

    江舫原本放鬆的肩膀猛然一緊。

    他望著南舟的眼睛,眸色裏逐漸浮起了一顆星星“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南舟沒能看出江舫神態微妙的變化,認真分析道“賀銀川有他自己的朋友。”

    雪山上,周澳拚了自己的命也要救他。

    他們倆牢不可破的友情,南舟是親眼見證的。

    隻是賀銀川居然敢在周澳麵前堂而皇之地說自己有朋友,未免有些不檢點。

    舫哥雖然也在自己麵前說過他有很多朋友,但那都是過去時了。

    南舟努力努力,還是能做到不特別介意的。

    隻是今天,舫哥居然當著他的麵發展新友情,就有些過分了。

    他需要努力糾正。

    “我們親了,躺在一起睡覺了,你對我有生殖·衝動,我願意為你去死。”

    南舟曆曆數過一遍後,輕聲道“這樣還不能算是很好的朋友嗎。”

    南舟的學習能力向來很強。

    他能輕易將許多概念銘記於心。

    盡管他已經淡忘了是誰給他植入這些想法的,但他就是篤定地覺得,朋友就該是這樣的概念。

    因為好像曾經有個人,明明說著他們是朋友,又那麽喜歡自己。

    南舟還想說什麽,嘴角就被輕輕碰了一記。

    江舫望著他的眼神很深很暗,浸在陰影裏,像是一潭不見底的深湖。

    湖裏隻映著眼前人的影子。

    江舫就用這樣被人控製的姿勢,探頭啄了一下南舟。

    南舟沒有躲,隻是困惑地望著他。

    少頃,他也試探著湊過去,將一個溫度偏涼的吻壓在了江舫唇畔。

    禮尚往來,卻一觸即燃。

    江舫用那隻騰出來的、未被他抓住的左手,將南舟用力箍在了自己懷裏。

    他單手壓住南舟略長的黑發,指尖分開了他的發尾,隔著衣服,用嘴唇輕輕去碰南舟後頸處的咬痕。

    南舟身上隻屬這個來曆不明的傷口最敏感,被強行觸動後,引發了一陣陣同樣來曆不明的戰栗。

    他聽到江舫對他說“既然是這樣,我們從今天、現在,就開始做朋友吧。”

    南舟不喜歡他這樣的說法。

    他抗議說“明明做了有一段時間了。”

    江舫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時,很是悅耳愉快“什麽時候?”

    南舟想了想,確定了一下時間“十四個小時前。”

    江舫跟著他給出的時間節點回憶一番。

    這個時間,是在南舟半魅魔化狀態解除後,他發了燒,自己照顧他。

    江舫“我好像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情啊。”

    南舟“的確沒什麽特別的。”

    南舟“可我想和你做朋友很久了。”

    南舟“在十四個小時前,我覺得差不多了。”

    江舫很聽他的話,溫情地蹭蹭他的耳朵“好啊。聽你的。”

    廣場外圍,察覺到南舟和江舫劍拔弩張氛圍的玩家已經三三兩兩地偷看許久了。

    他們等待著一場轟轟烈烈的內訌。

    結果,這一幕讓眾多滿懷期待的玩家們眼睛當場瞎掉。

    他們訕訕作鳥獸狀散。

    在李銀航默默就著狗糧,吃完了整整一盤蘑菇意麵後,天已擦黑。

    他們就近去了“古羅馬”中一間通天塔狀的旅館,住入了最頂層的豪華套間。

    這是“古城邦”中的規則凡在“鬥獸場”中獲得十場以上勝利的玩家,可以免費入住一日。

    獲得99人賽勝利的,將獲得通天塔頂樓房間的永久居留權。

    正如“鬥獸場”廣場前青銅刀劍上所言

    ——贏即真理。真理永生。

    這是獨屬於勝者的優惠。

    李銀航獨占了一間房,把自己和南極星都洗幹淨後,一人一鼠一起上床。

    南舟的體力已經在他的不動聲色中抵達了極限,簡單洗漱後,就脫了外套,窩在床上沉沉睡去。

    而將南舟哄睡著後,江舫獨身去了洗漱間。

    他打開水龍頭,水順著指尖流下的時候,他順手打開了倉庫裏的“心靈通訊器”。

    易水歌和林之淞都還在線。

    在江舫和南舟約定、互相締結下珍貴的友情時,他們已經互通身份,熟絡得差不多了。

    於是江舫開門見山“你們認為我們在經曆什麽?”

    易水歌爽快接話“一場高維對低維的入侵。”

    這基本是大家潛意識裏的共識了。

    能拘禁上萬玩家,能製造一個完全封閉的遊戲環境,玩弄、淩·辱,必然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更高更強的力量。

    就像那個遮擋了太陽的【sunexe未響應】,現在想來,也應該是高維人在用人類能夠理解的方式來預告危險。

    隻是身在遊戲中的玩家,總會逃避、不肯麵對這個事實。

    他們隻需要考慮明天怎麽活、考慮怎麽通關副本,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如果還要花心思去想這背後的布局,恐怕會因為無法排解的壓力鬱卒而死。

    江舫;“真無聊。”

    易水歌附和地笑了“是啊。有這樣的能力,幹什麽不行,拉我們進來玩遊戲?”

    林之淞年紀是三人中最小的,想象力就更天馬行空一些“這是不是意味著某種‘進化’?或者是‘育種’?”

    比如,天外的高維人注意到了有智慧生命存在的地球,想要從中選擇優秀的種子,進行測試後,納入高維之中?

    聽過他的想法,江舫笑道“遴選優秀的種子,卻不選擇18歲以下的天才少年?不選擇60歲以上、經驗豐富的老科學家?”

    林之淞想想,覺得也是。

    高維人在篩選《萬有引力》的進入者時,似乎隻在“年齡”這一項上設了卡。

    不要小孩和老人這種行為,與其說是“擇良種”,不如說是“選擇了更適合玩遊戲的人”。

    更簡單地說,小孩和老人的體力不及年輕的成年人。

    遊戲發起方對於娛樂性的考慮,遠大於實用性。

    林之淞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

    他問江舫“那你覺得,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江舫反問易水歌“你們立項《萬有引力》這個全息遊戲,目的是什麽?”

    “賺錢啊。”易水歌相當直白,“也能娛樂大眾。還有,有些人是真心熱愛遊戲,想要探求第九藝術的極限的。”

    江舫輕輕巧巧地一彈舌。

    ——資本家、娛樂家、藝術家。

    世界上大多數的遊戲,不就是都由這三者操控?

    所以,他們當前所處的這個遊戲,大概率也不能免俗。

    這個猜測讓林之淞有些難以接受“你是說,他們隻是想拿我們……遊戲娛樂而已?”

    他們白白死了這麽多人,有這麽多人和至親至愛天人永隔,卻僅僅是為了娛樂而犧牲的?

    麵對這樣的殘酷,江舫神色如常“我們做《萬有引力》,把《永晝》中的‘南舟’還原出來,不也隻是為了遊戲而已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