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邪降(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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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也沒想到邵明哲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包括早就知道小夫妻倆不對勁的南舟和江舫。

    曹樹光臉上紅白交錯,  張口結舌半晌,心裏發急,知道自己該馬上說些什麽給自己解圍,  可舌根發硬,硬是說不出來。

    他知道,假設這隻是一句尋常的罵人話,反倒好說。

    關鍵是,如果不是呢?

    難道這個怪人發現了什麽?

    “你才不是人!”虧得馬小裴反應快,適時從房間裏探出頭來,  替老公幫腔道,  “罵誰呢你?”

    小夫妻倆色厲內荏,  心裏統一地發著虛。

    他們不知道邵明哲到底知道些什麽,  手裏究竟握著什麽牌。

    現在的情形可謂尷尬至極。

    好死不死,  他們的隊友根本不是省油的燈。

    ……何況還是兩盞。

    他們萬分警覺,  生怕邵明哲還會說出什麽來。

    邵明哲卻沒再說什麽,  隻是覷了馬小裴一眼,  靠在了牆上,  心平氣和道“我不要理你。”

    馬小裴“……”

    這個軟釘子硌得她連話也說不出來。

    李銀航垂眸想了想,主動上前一步,  調停道“好啦好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何必這樣鬧得不可開交——”

    小夫妻倆同時對李銀航投來了感激的視線。

    邵明哲瞄了李銀航一眼,  口罩下的嘴唇緊緊抿作一線,  一轉身,  進了自己的房間。

    從邵明哲開口說話起,  曹樹光就暗暗捏了一把汗。

    直到他砰的關上門,  那一身汗才落了下來。

    籲出一口沉重的淤氣後,  皮糙肉厚的他迅速調整了狀態,熱絡地問江舫和南舟“去哪兒玩啦?”

    江舫將這兩天的行程悉數告知,聽得在賓館宅了兩天的曹樹光豔羨不已“真好啊。”

    南舟“你們沒出去嗎?”

    一聽這話,曹樹光苦水直泛。

    昨天,他們身上隻剩200泰銖,除了早餐外,就吃了兩盒巨難吃的泡麵。

    他們憋到今天,本來打算吃一頓大餐,好好犒勞一下自己,誰能想到因為語言不通,他們選了貴的,卻沒選到對的。

    其結果,就是兩人對著一堆牛胳肢窩味道的“大餐”難以下咽。

    二人今日的心情實在不大美麗,要不然也不會跟邵明哲嗆聲。

    簡單聽過二人的煩惱,江舫抿唇一笑“小事而已。要一起去喝酒嗎?”

    曹樹光眼睛一亮,但在想到現實問題後,不由望而卻步。

    他們兩個中午一頓揮霍,把今日份的錢也花了個七七八八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我……”

    江舫“我請。”

    曹樹光打蛇隨棍上“能帶家屬嗎?”

    江舫回身問南舟“你去嗎?”

    南舟將目光從邵明哲闔上的房間轉了回來“嗯,去。”

    江舫笑盈盈地轉身“那就可以帶家屬。”

    連曹樹光這種神經大條的,聽懂了江舫的弦外之音後,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用不用得著這麽別扭啊。

    哄著別人當家屬可還行?

    江舫又轉了個身“你呢?”

    “我就不去了。”李銀航打了個哈欠,“昨天在車裏睡的,沒睡好。我回屋補覺去。”

    於是,兩組人分工明確,兵分兩路。

    小情侶們去喝酒,單身狗回房睡覺。

    原本熱熱鬧鬧的走廊,很快走空了。

    而在靜謐持續了大約五分鍾後,哢噠一聲,其中一扇門的門鎖被從內打開。

    李銀航捏著房卡,確認屋外安全後,便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邵明哲門前,輕輕叩了兩記。

    屋內沒有回音,仿佛根本沒有人在裏麵。

    這回,李銀航離開南舟和江舫獨自行動,心裏難免打鼓。

    她壯著膽子把耳朵貼在了門板上,隱約聽到了內間的水流細響。

    ……在洗澡嗎?

    如畫夕陽間,電線杆上的鳥兒啁啾有聲。

    邵明哲站在鏡子前。

    略顯肮髒的盥洗室台麵上,依序放著他的衣裳、褲子、帽子、手套、口罩,還有一頂亂蓬蓬、硬茬茬,好像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黑色假發。

    掩藏在這頭假發下的,是一頭略長的、柔順的金發。

    不等熱水器將水燒開,他就將被日光曬得微微發溫的冷水潑到了自己身上。

    他周身的皮膚都是淡黑色,黑得勻稱而漂亮,除了金紋幾乎沒有雜色。

    而他身上的紋路,比臉上的貓須和額頭上的金紋更重,幾乎遍布全身,連修長健美的小腿肚上都帶著蜿蜒的金色。

    他身上流金爍彩的紋路被水一衝,更具流動性了,水珠沿著皮膚肌肉紋理緩緩下落時,那金色在白熾燈下顯得更加輝煌奪目。

    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邵明哲皺著眉心,似是十分不喜。

    他對著鏡子嘀嘀咕咕地罵自己。

    “為什麽要說出來?”

    “傻瓜。”

    他又用濕漉漉的手摸了摸外套口袋,安慰自己道“應該的。”

    “都要,趕走。”

    把自己簡單清潔一番後,邵明哲重新將自己打扮得密不透風。

    他的鞋子脫在了浴室外,於是,他光著一雙帶水的腳,悄無聲息地踏出了浴室。

    誰想,剛出浴室,他的餘光就瞥到了李銀航。

    她正搖搖晃晃地蹲在自己房間外間的陽台欄杆上,雙手扶著窗戶好保持平衡,似乎在等待許可後,再從陽台爬進來。

    屋裏的人和屋外的人一道愣住了。

    被當場抓包的李銀航隔著窗戶對他打了個招呼“嗨。”

    回過神來的邵明哲,冷淡的眼瞳驟然收縮。

    這種收縮非常異常,和領地意識極強的動物地盤受到侵犯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他快步上前,動作凶悍地一把拉開了窗戶。

    剛剛爬過來的路上,李銀航就考慮過他的反應,覺得最壞的可能性不過是被他推下樓。

    所以她偷偷穿上了【你媽喊你穿秋褲】,給自己疊了個安全buff。

    因此,當她被邵明哲一把扯進屋內,並直接丟上床時,她的身心都和那張軟床一道下陷了一瞬。

    不及李銀航弄明白他想做什麽,邵明哲便輕捷無聲跳上了床側,一把按住了李銀航的肩膀。

    他的動作如小野獸一樣靈活矯健。

    審視的眼光,也有如叢林裏的動物在打量自己到手的獵物。

    邵明哲的掌溫,隔著李銀航的衣服傳遞而來。

    邵明哲的體溫是正常區間內的,隻是比她更低一些,感覺涼陰陰的,還挺舒服。

    邵明哲低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我沒有惡意。”李銀航迅速調整好心跳節奏,大著膽子開門見山,“我想問,你為什麽說他們不是人?”

    邵明哲掐著她的衣服,不肯鬆手“我,不理你。”

    李銀航“啊”了一聲“為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邵明哲的眼睛,在夕陽下透著一層薄薄的金。

    邵明哲盯著她“你,拉偏架。”

    李銀航“啊?”

    對著李銀航,邵明哲第一次說了長難句“你說,那是大不了的事情。你,向著他們。”

    李銀航“……”

    是她理解錯了嗎?

    怎麽感覺這孩子還委屈上了?

    李銀航扭了扭脖子“那是為了降低他們的戒心,想把他們和你趕快分開啊。要是你真的當眾什麽都說出來了,我們南老師和諾亞也就沒法這麽順利地約他們去喝酒了。你看,我這不是很快就來找你問了?”

    邵明哲“……”

    邵明哲撇開臉“哦。”

    他鬆開了李銀航,在床側坐定,雙手合在膝蓋上,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銀航皮實得很,被他摔了這一下,也不惱,主動爬起來,碰碰他的手“哎。”

    邵明哲看著被李銀航碰到的地方。

    “哎。”李銀航跪坐著碰碰他的手,“跟我說說吧。”

    邵明哲“說什麽?”

    李銀航笑道“我叫李銀航。”

    邵明哲“我知道。”

    他頓了頓,補充道“兩天前,你說錯了。”

    李銀航一時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啊?”

    邵明哲“你說過,你叫,李妍。可兩天前,你說,你叫李銀航。”

    李銀航愣了一下,嘩的湧了一身冷汗出來。

    “和他們一樣。”邵明哲嗓音冷冷的,“你也是,騙子。我不跟你說話。”

    李銀航反芻了一下那天的情景。

    自己失言之後,南舟和江舫都不露聲色,既沒有喝止,也沒有點破。

    事實證明,這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倘若當時的自己像現在這樣轉過了彎兒來,反倒更容易自亂陣腳。

    而事實上,曹樹光和馬小裴都並沒有對她的真名表露出任何驚訝。

    換言之,他們早知道自己是“李銀航”,知道他們是“立方舟”。

    而他們卻什麽都沒有做……

    李銀航越想越深,各種各樣的可能一股腦湧現在她腦海中,激得她打了一個寒顫。

    不過她也很快遏製住了自己。

    ……專注眼前的事情,暫時別想其他。

    弄明白這一點後,李銀航也總算想通了,為什麽那天邵明哲滿身戒備,絲毫不想搭理自己。

    思及此,李銀航哼了一聲“你老實?你說你叫邵明哲,你就真叫邵明哲?”

    邵明哲“真的。”

    李銀航激他“我可不信。”

    邵明哲倒也聰明“不信,算了。”

    李銀航從床上溜下,把雙臂架在床側,仰頭看他“我不問你口袋裏的東西,也不問你是從哪裏來的。我隻想問馬小裴和曹樹光的事情。”

    邵明哲依舊不語。

    李銀航眼巴巴望著他,試圖從他的邏輯出發,找到突破點“我就沒有一點可信任的地方嗎?”

    邵明哲破天荒地開口了“有。”

    李銀航“什麽?”

    邵明哲“你至少是人。”

    見他鬆了口,李銀航想繼續套話“‘至少’是什麽意思,我們都是人啊。”

    “那個,就不是。”邵明哲盯著李銀航,“南極星先生,就不是。”

    南極星,是南舟在任務裏的化名。

    不等李銀航為邵明哲的敏銳震驚,他就用極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句更加驚世駭俗的話。

    “諾亞,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