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末日症候群(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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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航左右為難, 選擇恐懼症險些當場急性發作。
她腦海中瞬間跳出七八種選擇,一種比一種離譜。
——間歇性發作窮病,具體症狀是一個月內, 隻有工資到賬的那一天才有絕對的安全感。
——七秒記憶症,具體表現是經常自顧自發出“我剛才想要幹什麽來著”的疑問。
——語言組織能力低下症, 具體表征是社交平台上發滿了“哈哈哈”, 除此之外一句有用的都說不出來。
李銀航這一生實在平庸, 精彩得相當有限,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正常得連個病都編不出來。
而除了憋不出病來外,她還別有一番擔心。
萬一他們有什麽能檢測出是否患病的手段, 發現自己撒謊,或者幹脆強逼自己吃藥, 自己又該怎麽辦?
見眾人齊齊沉默, 暗地裏交換著眼神,男人拿出了紙筆,並溫和地出言鼓勵“我們都有病。這沒什麽。我還記得自己沒得病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而我們比起以往, 或多或少都發生了一定的變化,‘病’隻是組成全部的我們的一個最普通的表征罷了, 如果我們連這樣的變化都無法接納,這裏怎麽能稱得上‘伊甸園’, 你們又怎麽能過得真正快樂呢?”
溫言細語的模樣,簡直像是在神父傳教。
而在一番長篇大論後,他把鼓勵的目光轉向了李銀航。
……這一幕, 像極了老師課堂提問的時候, 不小心和老師對上了目光的那個死亡瞬間。
在她忍不住冒出汗珠時, 好學生南舟主動舉起手來,率先發言,替全班的其他學生解了圍“我討厭滿月。”
“隻要看到滿月,我就渾身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很有求知精神地提問,“這算是病嗎。”
男人憐憫地點一點頭,溫和道“我明白。孩子,辛苦你了。”
他正要落筆,給南舟分組時,南舟又開口了。
“而且,我是一個故事裏的人物。”南舟態度坦誠,據實以答,“我從小就被困在一個封閉的城鎮,四周都是封閉的空氣牆,我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人觀看著。”
本來男人還很確定,南舟的一番話,叫他頓時在“月亮恐懼症”和“童話幻想症”間左右為難起來。
這位患者症狀挺多,相當棘手。
要知道這兩種病可是隸屬不同分區的。
為了給南舟找到一個更合適的去處,男人進一步提問道“滿月會對你的生活產生什麽嚴重的影響嗎?”
“會。”南舟篤定道,“它會影響我殺人的速度。”
男人“……”
男人神情凝重,問過他的名字後,在名冊上刷刷地落下了幾筆。
當之無愧的強攻擊精神病患者。
他又溫和至極地看向了江舫“你呢?”
江舫將目光從南舟臉上挪開。
“我啊。”江舫的笑容和善動人,極具蠱惑性和感染力,看著總叫人忍不住和他一起微笑起來,“我很敏感,隻要有人碰我,做出親密的舉動,我就渾身發麻。”
男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確認過江舫的名字後,剛剛在“性心理症”的住民名單上寫下兩筆,他就聽到江舫笑眯眯道“……然後我就會殺了對方。”
男人“……”
他勾掉了這個名字,又翻回了剛才寫著南舟名字的一頁,把他的名字綴在了南舟後頭。
這下,李銀航不得不做出抉擇了。
毫無疑問,目前的南舟和江舫,都是要被分去人才雲集的強攻擊性症狀預備役。
而她和他們不同,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罷了。
一想到要去那種危機環伺的險境,她的頭皮就控製不住,一跳一跳地直發麻。
但如果不跟著他們,自己又能去哪裏?
她的目光不自覺瞟向了元明清。
畢竟,唐先生如果是這個組織裏本來就有的成員,恐怕很快就會被帶走。
元明清到時候就會落單了。
雖然在李銀航的眼裏,元明清在危急關頭,是不如南舟江舫可靠的,但一想到他有可能會落單,李銀航還是有那麽一瞬間浮出了一線惻隱。
片刻猶豫後,李銀航深吸一口氣,直麵了男人,緊張地舔了舔嘴巴。
她小聲說“我沒什麽病。我挺聽話的。”
元明清聽到她這樣的發言,便猜到她是怕了。
她果然不敢跟著這兩個正牌瘋子去冒險。
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被這個他認定的廢物女人同情了的元明清,迅速在心裏布下了一片羅網
如果能把她拉攏過來,悄無聲息地做掉,也算是能彌補他們先前過激操作留下的——
結果,不等他將這個計劃完善下去,李銀航便指了指南舟,旋即懷春少女似的低下了頭“所以,他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元明清“……”
男人點點頭。
他明白了。
是小醜女綜合征。
雖然攻擊性未必很高,但鑒於她跟隨的人物攻擊性很強,如果強行分離,也有可能導致她精神狀態的持續惡化……
男人大筆一揮,把李銀航放進了強攻擊性症狀的名單裏。
起先,李銀航對是否要堅持這段剛剛建立起的結盟,的確有過一絲動搖。
不過,她爭分奪秒地把這份惻隱和動搖消耗掉了。
為什麽要讓自己去向元明清靠攏呢?
元明清如果想跟過來,也和自己撒一樣的謊、向他們靠攏就好了。
如果他不介意落單,自己又何必過分為他糾結呢?
不等男人問話,江舫便似笑非笑地轉向了元明清“元先生?輪到你了。”
元明清抱著懷中的唐宋,抬起臉來,冷淡道“抱歉,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
他轉向男人,麵色蒼白,卻仍不失翩翩風度“請先把這位先生先送到醫院去。他失血很多,需要治療。我想,你們的登記也不急於一時吧?”
唐宋傷得很重,不便行動。
而且在攻擊落空後,為求保命,他在自己的身份上撒了謊。
他的存在並不光明正大。
如果再一味不管不顧跟隨在南舟和江舫身後,於他們不利。
不如就誘導他們,讓他們以為這是一場pve好了。
就讓他們慢慢被病毒浸染吧。
男人略有猶疑,瞄了做好登記的三人組一眼,似乎是擔心程序不嚴,會引起他們的不滿。
但見他們都沒有反應,男人便略略點下了頭來。
元明清的請求得到了認可。
男人啪地一下暫時合上了名冊,對著已經做好登記的三人,展露出至真心不過的營業笑容
“——歡迎三位正式加入‘伊甸園’。”
江舫、南舟和李銀航被“強攻擊性症狀”的迎賓學長,帶離了月台。
學長坐上了一輛泊在車位裏、藍白相間的觀光車,確定三人坐穩後,就發動了車輛。
四周是至普通不過的城市街道,巷道筆直,互相交錯。
道路兩旁矗立著商鋪和居民住宅,根據外觀可以判斷,現代化程度並不低。
但奇怪的是,學長把觀光車蹦迪似的開了個曲裏拐彎。
往往他在大路上直行開出幾百米,便會右轉進入一條狹窄的道路,再左轉,匯入行駛在另一條大路上的車流中,前行幾百米後,又在下一個路口左轉。
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條大道。
這個地點,距離剛才他們的拐彎處不過五百米。
南舟提問“我們在躲著什麽嗎?”
“是。”
學長又左轉了,順便指向了大道十米開外、一個端坐在二樓陽台上,扒著欄杆往下看的長發男人。
“他有偶數恐懼症,不喜歡偶數的人聚在一起,總想要人變成奇數才滿意。”
在又一個轉彎點,他又指著不遠處一棟被他刻意避過的建築物。
“那裏麵住著的人有憎女症,會用斧頭砍死看到的一切女性。”
唯一的女性李銀航下意識往觀光車內貓了貓,假裝自己是個車內裝飾物。
最終,觀光車搖搖擺擺地停留在了一棟類似賓館的建築物前。
學長從觀光車的置物櫃裏翻出一大串鑰匙。
他對這片區域內居住的精神病如數家珍,此時也輕而易舉地從一大串看了就叫人眼暈的鑰匙裏準確挑出了三把,遞給了三人“二樓。207、208和209,一共三間房。”
“我們隻需要住在這裏嗎?”江舫問,“不需要我們做點什麽嗎?”
“不需要啊。”學長和善又平靜地回答道,“在‘伊甸園’裏,如果還需要幹活,那還是‘伊甸園’嗎?”
觀光車冒著煙,突突突地開走了。
而他們三人握著鑰匙,站在陌生的街道上,麵麵相覷。
南舟“要先到處看看嗎?”
李銀航慫慫表示“不了吧。我們對這裏還不熟悉。”
這裏的精神病種類千奇百怪,琳琅滿目。
她可不想再邂逅一個奇數殺人狂,被人追著砍。
江舫說“那就等天黑吧。”
這就算是達成了共識。
這間賓館的居住條件非常出色。
地毯踏感柔軟,壁紙配色柔和,裝潢優雅精致,牆上懸掛的藝術品幾可亂真。
空氣中還懸浮著淡淡柑橘味的香調。
條件甚至好到,假如這裏不是個精神病紮堆的小鎮,李銀航是很樂意在這種條件的賓館度假的。
來到了二樓指定的房間前,她惴惴地拿著自己的鑰匙,躲入了房間,決定先睡上一覺,確認這不是噩夢一場。
從江舫手裏接過鑰匙時,南舟對江舫說“半個小時後,可以到我的房間來一趟嗎。”
江舫微微一怔,旋即笑答“好啊。卻之不恭。”
半個小時後。
江舫如約到來,叩響了南舟的房門。
門吱呀一聲從內打開。
江舫帶著禮節性的笑意,抬眼看向南舟“你……”
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容就僵了一僵。
南舟除去了周身所有衣物,白晃晃地站在江舫麵前。
他顯然剛剛洗了澡,不遠處的浴室地麵透著一片水光瓦亮。
他肩頭和鎖骨還漬著水痕,一滴水蜿蜒著淌到腰際,被腰窩鎖住。
他隻剩下一件黑色的緊身平角內褲,包裹著修長而具有強烈美感和彈性的大腿,一圈鏤著細密紋路的金色腿環貼在內褲邊緣,讓人很想就勢扯來把玩一番。
南舟卻對自己這副請君施暴的模樣毫無知覺。
他將門打得更開了“請進來一下。”
江舫迅速調整好了表情,走入房內,並順手掩好了房門,不讓旁人有一窺的機會“怎麽?”
南舟說“我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傷。”
“我不記得這些傷是怎麽來的。所以我需要你幫我記錄一下……”
說到這裏,他停頓片刻,堅定了語氣,說“我一定是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