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末日症候群(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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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不聽元明清說話。
他看回江舫, 等個答案。
江舫把傷口亮給他,解釋道“切菜的時候傷到手了。”
李銀航“……”哄鬼呢。
你用什麽姿勢切菜能把自己的手插成這樣啊。
誰想,南舟隻是“嗯”了一聲, 就再次看向了元明清“箱子。”
見南舟沒有半分要質疑的意思,滿心疑竇的李銀航便幹脆往回一縮, 繼續苟著,也沒做聲。
元明清把醫藥箱就近放在桌子上, 一把向南舟的方向推來, 隨即抬起雙手,稍稍後退,釋出了百分百的誠意和友好。
南舟一手攬住江舫的腰, 另一手啟開了箱蓋。
在麵對了琳琅滿目的藥品後,南舟愈發沉默。
……小鎮上有醫院,他也在醫院打過疫苗,知道“紅十字”代表醫療救助,但是他沒有給自己用藥的習慣。
以前和光魅打架受傷,他都是縮回房間, 像是一隻舐傷的小野獸一樣等著它自行痊愈。
說白了,他不會用現實裏的藥物。
他扶江舫坐下, 對他說“這個,教我。”
江舫意會, 指點了幾樣藥品和繃帶,示意他先用酒精給自己消毒。
南舟用棉簽沾了一點酒精,擦淨傷口周圍猙獰的血跡後,又換了一根新的,抵著江舫傷口周緣稍稍發力。
他抬起睫毛,用目光判斷和試探江舫是否能接受得了這樣的力度。
捕捉到他嘴角的那一點微妙的下抿後, 南舟又將動作放輕了一個度。
“沒事,左手而已。”
上藥時,江舫連聲音因為疼痛的顫抖都是好聽又惹人愛憐的“還能給你做飯。……就是甜品可能要麻煩一點了。”
聽聞這話,元明清麵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跳動了一陣,急忙別開臉,強自按捺住去揍他那張漂亮的臉的衝動。
合著他用左手強接自己的刀,是還要留著右手給南舟顛勺?
南舟學東西向來是又快又好。
不消三分鍾,江舫的傷處就被敷好了藥,繃帶一路纏到了指尖。
南舟把他的手捧在掌心裏
,細細端詳了一番。
有雪白的繃帶勾勒,他發現江舫的手指修長漂亮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將江舫一心一意打理好,南舟才轉頭看向元明清。
他一言不發,甚至沒什麽發怒的表情,但元明清被他盯著時,仿佛置身海底,有源源不斷、令人窒息的高壓從四麵八方襲來。
他的肌肉都開始下意識地反張,分泌乳酸,發出輕微的刺痛感。
李銀航過分的謹慎,以及南舟問他的兩個問題,讓元明清判斷出來,這兩個人的失憶buff極有可能還在。
——證據就是他們對自己的到來,表露出了十足的警惕。
意識到這一點後,元明清不僅沒有任何放鬆感,反倒更加忌憚。
南舟既然不記得計劃,也不記得元明清是誰,那麽,自己隻要一言不慎,南舟就有可能上來直接擰斷他的脖子,江舫都未必攔得住。
反正南舟也不清楚自己的存在價值,殺了也就殺了。
元明清在兀自盤算時,在南舟看不到的地方,江舫探了個頭出來,用口型比了個“自作多福”,並笑眯眯地對他吐出了一點舌頭尖。
看到這一幕,元明清一時拳頭發硬,拳鋒作癢。
但他迅速平靜下來,按照這個世界的邏輯,字斟句酌地為自己的突然出現給出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之前……我怕你們兩個,也不想去重症患者的聚集地帶,就被分配到了外圍的輕症患者區……但是有人要攻擊我,我殺了人。那裏不要我,就把我分配到這裏來了。”
說到這裏,他深深垂下頭。
這段情節,和他現在的處境何其相似?
他殺了隊友,葬送了計劃,已經回不了頭了。
就算他虛與委蛇,假意混入“立方舟”,並博得信任,然後順利地全部殺死他們,以自己被生生砍掉一半的積分,也再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合理地回到榜首。
漁翁得利的,會是排名在他們後麵的人類玩家。
再說,有江舫在“立方舟”,想要“博得信任”?別開玩笑了。
於是,對元明清來說,想要將眼前這條
死路走活,隻有以“立方舟”的勝利,作為他自己的勝利。
還是說……這種事情,其實也在江舫的計劃之中?
見他目光裏的悲傷不似作偽,南舟發出了一個短暫的音節“唔。”
……這一個“唔”字,把元明清給整不會了。
南舟和江舫這隻笑麵虎的性格迥然不同。
他對很多事情好奇,但心裏又有一套自己的主張和邏輯。
當他保持沉默時,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隻要他打定了主意,他會果斷做出任何事情。
南舟沒再細問。
他對門口探頭探腦的李銀航說“開飯吧。”
見他這樣反應,江舫的麵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意外。
……就這樣?
不再問問嗎?
但他還是自然地接過了話來“空氣炸鍋裏有雞翅,飯在高壓電飯煲裏,燉菜現在應該剛剛好。銀航,去盛一下。”
李銀航哎了一聲,手腳麻利地拿著拖把,先拖淨了被血染紅的地麵,再顛顛地跑進了廚房。
這一頓飯吃得相當堵心。
每個人都各自懷了一番心思,看樣子是一心撲在飯菜上,實際上連自己吃了什麽恐怕都不曉得。
飯後,洗完碗的李銀航兔子一樣躥回了自己的房間,二話不說,先給自己的門窗上了鎖,又放好門擋。
她可不知道元明清現在就算為了自己,也不會蠢到來傷害他們。
她隻覺得這人來者不善,必須要有所防備。
做完外部防護,李銀航仍不大放心,又把剛才自己洗碗時偷偷藏在褲子口袋裏的叉子放在枕邊。
她又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來一小包用衛生紙包起來的胡椒麵。
她又從褲子背後費力地抄出一把菜刀,藏在了枕頭下麵。
做完這一切準備工作,李銀航就裹好被子上了床,打算早睡。
睡前,她小聲對著空氣打招呼“……晚安呀。”
她這幾天苦中作樂,已經學會了和那不知身在何處的耗子說話,排遣鬱悶和不安。
聽到她的聲音,小耗子的爪子嚓嚓撓了兩把,算作回應
,有氣無力的。
李銀航居然從這爪音裏聽出了一絲委屈巴巴。
她覺得自己八成是神經過敏了,翻了個身,合上了眼。
……
南舟扶著江舫回了房間。
在暄軟的床上,兩人並肩靠坐著,什麽話也不說。
氣氛說不上壓抑,隻透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氛。
明明外麵夜空澄澈,萬裏無雲。
江舫打破了這沉默“看個電影?”
房間裏有成套的家庭影院,隻是先前南舟把它當了裝飾,江舫也不希望有別的東西會奪去南舟的注意力,便也沒有說穿。
南舟點頭“好。”
那些影片全部源自江舫的記憶,可見他的閱片量著實不少。
其中還有許多俄文、英文的原文電影。
……以及在地下賭場某些房間裏播放著的、能夠刺激疲勞賭客們的腎上腺素的小電影。
江舫用右手點按著遙控器,讓光標任意在那些沒有姓名、徒有亂碼的電影區域間遊移。
這沒有名字、隻有一團亂碼的電影,果然勾起了南舟的好奇。
他看中了其中的一部。
當江舫切換到那部電影的縮略圖標時,南舟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舫“想看這個?”
南舟又點頭“嗯。”
江舫微微笑了“那好吧。”
江舫放下播放鍵,單手從床頭的糖盤裏剝了一顆水果糖,送到了南舟口裏。
南舟張口叼住。
那糖滋味不錯,可惜作為一顆紅色的圓球,體積不小,把他的嘴巴占得滿滿當當。
南舟就用舌尖將球滾來滾去。
糖果將他溫熱的口腔擴張開來,碰撞到他的牙齒時,會發出細微的響聲和吮吸聲。
看著他腮幫子微微鼓起的樣子,江舫低下頭,含著笑呼出了一口氣。
南舟目不轉睛地望著巨幅的屏幕。
語言他聽不懂,好在故事情節很簡單。
這裏好像正在舉辦某個盛大的節日。
一樓是虔誠禮拜的人群,聚滿了整個廣場。
眾人身披白袍,麵對著一幢聖潔高貴、有大片白
羽鴿子棲息的宗教建築,跪倒在地,唱著悅耳的聖歌。
純潔的聖子一身雪白,站在建築二樓的單向玻璃前,長發也是銀色的,柔順地披到肩膀上。
外麵的人看不清聖子,隻能看到他影影綽綽的身姿,以及他背後張開、微微翕動的翅膀。
他們傾心地歌頌著聖子的純潔和聖明。
但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聖子其實是背對著他們的。
一隻惡魔,張開巨大黑色蝠翼,正和聖子擁抱在一起。
被神聖的光芒洗禮後,他露出了明顯的虛疲之態,但他還是傾盡全力地摟住聖子的脖子,與他接吻。
二人交·合的身姿疊在一起,拚湊成了一個不為人知的、隱秘又聖潔的姿勢。
他們開始對話。
南舟請教江舫“他們在說什麽?”
江舫同聲翻譯。
“聖子問,你怎麽在這裏?”
“惡魔說,因為你在。”
他們的話很少,因此倒也不用時刻翻譯。
南舟眼睜睜看著聖子的長袍被撩起。
然後惡魔踮起腳,被聖子按在擺放著神聖經文的橡木台麵上。
他的足趾蜷縮,踮起來的腳後浮現出兩道纖細的痕跡,一踮一踮。
在南舟看得入神時,他突然覺得臉頰一暖。
他的側臉被江舫輕啄了一下。
下一幕,在電影中,聖子也這樣親吻了一下惡魔,並小聲告白道,love / you。
結束了這個蜻蜓點水的吻,江舫坐回了原位,神情平淡,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等著南舟的反應。
他或許會問他這是什麽意思。
到那時,他會說一些讓南舟開心、而自己先前一直沒有勇氣說出的話。
這個由蠱而成的世界,應該馬上要結束了。
等回到安全點內,他們不知道還能不能有這樣盡情享受著旖旎美好的機會。
但南舟直勾勾望著屏幕,仿佛沒有感覺到。
江舫抿一抿唇,又湊過去,明確地親吻了一下。
南舟仍然毫無反應。
江舫心下正在思量,南舟忽
然轉過頭來,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將他的臉正了過來。
兩雙柔軟的唇,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吻在了一起。
結束了這個吻後,南舟也學著江舫的樣子轉了過去,什麽也沒說。
原本打算撩人的江舫覺得,自己好像是翻車了。
……不然何以解釋他失了序的心跳呢?
他帶著笑音開口“你……”
可他沒能把話說完。
江舫陡然覺得咽喉一緊。
下一秒,隨著一聲褡褳的鬆脫聲,那股短暫的窒息感離他而去。
而他那隻完好的手,也被南舟一把奪在了手中。
……在繚繞的糖香中,江舫的手腕,被自己的choker鎖在了床頭。
南舟跪在他的雙腿之間。
家庭影院熒幕裏投出的微光,在他身體周邊鑲嵌上了一圈毛茸茸的光的輪廓。
江舫以放鬆的姿態倚靠在床頭,帶著脖子上“k≈z”的刺青,仰頭笑望著南舟。
他知道,今天,無論是元明清的到來,還是自己的受傷,都過於可疑了。
不過,他還以為南舟會把今天的事情壓在心裏,或者換個場合再提。
萬萬沒想到,因為一個吻作為情節觸發點,他被南舟當場就地囚禁。
南舟低頭,回應了他的目光“……你是什麽人?”
江舫一聳肩“哦?”
“月亮。”南舟說,“你說過,我是故事裏的人。你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的過去、知道我的弱點的人。”
“我對滿月很敏感,我以為在今天,我會很痛苦,但是……”
他指向了外麵“月亮變成了這麽奇怪的樣子。你說,為什麽?”
江舫“問我嗎?”
南舟“是的。”
江舫歪歪頭“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南舟默然了片刻,也就給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你是,這個小鎮的‘神’?”
江舫輕輕笑出了聲,也算是一種默許。
在聖子和惡魔開始溫存廝磨時,南舟的語氣也開始聽不出喜怒“……你,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