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鬥轉(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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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學林身體一歪,  胸口發出如同哮喘發作一樣劇烈起伏。

    先前反超帶來的大喜,和如今的大悲,兩重沉重得過了分的情緒在他腦中對衝,  像是一套過分敏感的免疫係統,將他的身體和精神自內而外地殺了個七零八落。

    ……從一開始,  他就不可能贏。

    比賽的決勝權自始至終都握在了南舟的手心裏,端看他打算什麽時候發難。

    遊戲進行到這一步,  “如夢”已經被徹底逼上了絕境,  眼下似乎隻有一條路可走。

    放棄比賽,自願認輸。

    思及此,  一管鼻血汩汩湧出,打濕了戴學林的膝頭。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把他周遭和肺裏的氧氣一並抽空了。

    直到一股力道攀上了他的手臂,在他瘋狂掙跳的脈搏處發力握緊了“……深呼吸。”

    六神無主之際,從哥哥掌心傳來的一點溫度,讓戴學林頓時感到了一絲安慰,  難得聽話地貼近了哥哥。

    戴學斌用手帕替他擦拭了從鼻子裏湧出的鮮血,看似臨危不懼,周到體貼。

    但很快,戴學林就發現了不對。

    ……戴學斌,  好像也在發抖。

    賭到這個份兒上,誰都知道,他們獲勝的機會已然堪稱渺茫。

    如果是平常,  遊戲玩成了這個狗德行,  不管是戴學斌還是戴學林,  早就罵一聲運氣不好,然後認輸退賽了。

    但是,這比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策略組以相當強硬的措辭告知戴學斌,  他們不準認輸。

    他們還有後備隊,還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

    江舫僅用幾個小時,就能贏走20多萬積分,更證明在賭場裏,可能性是無限的。

    他們就不可能翻盤嗎?

    上麵施加的壓力,江舫獲勝的先例,加上一浪三疊、直湧上心頭的不甘心,讓兄弟二人無論如何都不願就這樣直接退場,草草收尾。

    和弟弟的互動和對視,讓戴學斌也看到了從他枯木一樣的雙眼裏重新迸發出的一點火星。

    兄弟倆就這樣無聲地彼此安慰著,漸漸壓製下了內心的恐懼。

    在他們默然無語時,南舟一邊盯著他們瞧,一隻手還在慣性地搓著2號機的搖杆,把它盤得一圈一圈地轉。

    當戴學斌調整好情緒、以最堅定冷毅的目光看向南舟時,南舟就把那隻手默默撤了回來,端莊斯文地搭在了膝蓋上。

    戴學斌清了清嗓子,按照策略組的指示,先給予了禮節性的誇獎“南先生,你打得很好。”

    南舟也禮貌地點了點頭“是的,托小戴先生的福。”

    ……你禮貌嗎??

    戴學斌無視了他的話,努力擺出體麵的笑臉,不過因為是硬拗出來的,怎麽看怎麽僵硬而官方“我們兩個人商量過了,可以接受你的提議。我們就此作罷,這一局是機器的原因,算我們兩邊誰都沒有贏。”

    南舟也不說話,靜待下文。

    戴學斌略尷尬地用指腹擦了擦鼻子“……我希望下一局盡快開始。”

    南舟終於有反應了。

    “哦。”他平聲道,“我不接受了。”

    這句話秤砣似的,把剛剛勉強冷靜下來的兄弟倆又齊齊砸懵了。

    戴學林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疑問“……為什麽?你不是說過——”

    南舟“我是說過‘賭局不算數了’,但我的條件還沒有說。”

    戴學林腦袋嗡了一聲,剛剛消下去的冷汗再次卷土重來。

    他用舌尖頂開了不自覺咬死的齒關,發聲問道“你要我們的……身體?”

    手臂,腿腳,甚至……心髒?

    “我不想要你們的手和腳,那沒有意義。”南舟說,“我要你們認輸。”

    戴家兄弟齊齊一哽。

    機器雖然出了問題,然而如果南舟咬死要賭下去,他們的確無計可施。

    認輸反倒是對他們最好、最體麵的結局了。

    但認輸是不可能認輸的。

    戴學斌還想負隅頑抗一下“機器是不平衡的,這場賭局本身就不成立。”

    南舟早就把自己的退路留足了,因此他有足夠的餘裕和底氣同二人舌辯。

    他重申了自己的意見“在賭局剛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使用2

    號機。”

    “小戴先生同樣有選擇2號機的機會,但他放棄了。”

    “我也說過,2號機有問題,是最好的機器,小戴先生依舊選擇放棄。我認為,我已經完全盡到了事前告知的義務。”

    “對了,小戴先生還讓我千萬不要把這台機器讓給別人。”

    “如果你們不肯認輸,我們還可以這樣繼續玩下去,也許你們運氣很好,能搖出三連的小醜彩·金,還有翻盤的機會。”

    南舟的話,字字切中要害,堵得兄弟二人無話可說。

    倘若他們真的寄希望在那虛無縹緲的“三連小醜彩·金”上,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記吃不記打。

    “……那麽,如果我們接受現階段的比分,隻在推幣機上認輸呢。”

    戴學斌吞咽了一口口水,調動著僵硬的舌頭,重複了策略組的要求“南先生事前製訂的推幣機規則裏,應該沒有約定過一方不能提前認輸吧。”

    南舟頓了一下。

    ……還別說,這的確是出乎了他的預料的。

    在他看來,“如夢”已經是必輸的了,沒有頑抗到底的必要,因此也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

    他粗略地心算了一下自己投入的籌碼。

    前期,他為了和戴學林持平,采用了精數量、保質量的打法,投入的籌碼較少,加起來總共也不過400枚左右。

    後期,因為2號機的幾率低到不可控,他開始溢量投入籌碼,一次性投入100到300枚,這麽打了許久,才搖出了一連的小醜彩·金。

    兩相疊加,南舟一共投入了3600多枚籌碼,

    四舍五入,就是36000積分。

    再乘以5倍,就是整整18萬積分。

    ……夠買他們三顆心髒,還搭上一條半胳膊的了。

    不過,鑒於“如夢”手中還有本金,倘若在這裏認輸,他們那些能調動的本金就隻剩下一星半點。

    南舟認為他們沒有非要硬著頭皮賭下去的理由。

    戴學斌見南舟難得陷入了沉默,努力調動已經發麻了的麵部肌肉,作出一個笑臉來“這你

    也不同意嗎?”

    南舟問“你們確定?”

    “再賭下去,你們就隻能賭自己了。”

    兄弟兩人已經無心去消化南舟的善意了。

    他們胸中敲的鼓點,一個賽一個密集。

    ……策略組究竟在搞什麽?

    但賭局不是他們一個人的事情。

    事情,早就由不得他們左右了。

    戴學斌隻能化作一隻盡職盡責的金剛鸚鵡,以盡量坦然的姿態學舌道“其實,在和曲老板聯絡之前,我們就已經和另外一個雙人隊‘虹霓’達成共識了,而且他們已經到場。他們會加入我們,南先生不必擔心,我們手裏還有本金。”

    ……這張本該在關鍵時刻逆轉戰局的底牌,隻能在這個時候被他們毫無排麵地親手掀出。

    說到這兒,戴學斌底氣不足地梗起了脖子,像極了一隻瀕死的鴨子“所以,南先生,不管你現階段投入了多少,我們都可以賠。”

    南舟垂著長睫,沉思了。

    對“如夢”來說,這是壯士斷腕,及時止損。

    但對南舟來說,這算是一種威脅。

    據元明清交代,在他們周邊,還有不少高維的雙人隊混跡。

    他們也都在關注著這場比賽的勝負。

    距離比賽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如果自己堅持繼續下去,隻需要往機器裏投入大量籌碼就行。

    但機器的運載能力相當有限,而且圖案遊戲也的確殺時間。

    他頂多再投入三次300枚籌碼,或4次200枚籌碼,為“如夢”多加上6到8萬積分的壓力。

    這樣一來,“如夢”手頭上可用的積分必然告罄,他們也的確有希望搞死“如夢”中的一個人。

    但是,看他們這頑抗到底的架勢,自己真這樣做的話,反倒是給“如夢”騰地方了。

    “如夢”減員一人,就有機會再補充進一名新的高維生員,甚至有可能出現滑稽的忒彌斯之船現象——

    “如夢”成員全部大換血,但他們的對手還是“如夢”。

    到那時,賭博仍然沒有盡頭。

    與其那樣,還不如保留著被打到殘血的

    戴家兄弟,讓他們占一個坑位。

    南舟思忖片刻,看向了江舫和李銀航,用目光征詢他們的意見。

    李銀航自然是看眼色行事,沒有任何意見。

    江舫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南舟這才鬆了口“可以。”

    戴家兄弟渾然未覺策略組這一席安排背後的險惡用心,各自鬆弛了下來,並且搞不大明白,明明南舟拒絕他們的提議,繼續賭下去,對他們更有利,他為什麽要放棄?

    戴學斌一邊流汗,一邊還要強撐著場麵裝逼“下一局的規則,是我們說了算,是嗎。”

    他回頭看向了江舫、李銀航和元明清,又對隱藏在人群中的“虹霓”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可以一起來聽。

    “虹霓”那兩人被突然暴·露了身份,也沒有繼續隱藏下去的價值了,隻好僵著麵孔,聽話走了過來。

    剛和江舫他們寒暄過的陳夙峰,本來規規矩矩地站在了人群後麵,卻被江舫拉住袖子,一並向前走去。

    李銀航還沒來得及跟邵明哲說話,隻好匆匆留下一句“等我們一下哈。”

    被扔下的邵明哲遙望著趴在李銀航腦袋上酣睡的南極星,把戴了連指手套的手塞入口袋,也慢慢地跟了上來。

    看到對方也加入了新的生員,早就輸麻了的戴家兄弟愣了愣,倒也沒有太強烈的反應。

    戴學斌深呼吸一記後,說“下一局,我們玩國王遊戲吧。”

    作者有話要說  南舟在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也敞開了一扇窗

    戴家兄弟砌牆堵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