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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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讓高傲的主管先生親眼見證現在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恐怕會羞憤欲死,自戳雙目。

    但他早就沒心思去看了。

    誰都不會想到,  在他一時興起之下,玩的“私放兩個測試人員進入正式服自相殘殺”的遊戲,會激起多麽駭人的波浪。

    在南舟和江舫經曆99人賽、一騎絕塵地奪冠,逼得高維一方不得不提早放棄“朝暉”這隊擺在明麵上的棋子、把“亞當”推上台麵,這位主管先生就已經在最底層的三類人數據工廠裏預定了一席工位。

    當然,針對這位倒黴的主管先生的追責程序早就啟動了。

    起因是南舟他們的第二個副本,【沙、沙、沙】。

    【可以收容副本boss進入倉庫】這個bug,早在江舫嚐試把南舟帶出永無鎮時,就已經被檢測出來。

    可是,  為了能在最後的副本中成功回收處理這組人員,  主管先生再次聰明地發揮了他的主觀能動性,沒有對這個bug進行修複。

    當東西兩岸的詛咒被活物打破,兩股病毒式的詛咒力量開始交織著進化傳遞後,  這些玩家隻要彼此觸碰,  靈魂就會發生無序的傳遞。

    這種靈魂之間的互相侵染是無解的,  能以效率最大化的方式,  迅速把這些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的老玩家打掃幹淨。

    就算他們出了副本,他們也會帶出別人的靈魂。

    多麽絕望,多麽有趣啊。

    效果也一如主管先生期待的那樣精彩。

    他一時高興,徹底陶醉在了自己的天才之中,  以至於忘記了去修正這個bug。

    而忘記的結果,  就是反手送給了南舟和江舫一個boss,讓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彌補了前期的分數劣勢,並順手拆了一個本來大有可為的新副本。

    在讚助商先生的雷霆之怒下,這位聰明的主管先生被灰頭土臉地從號稱“雲端”的一等區域中掃地出門,  扔到了二等區中。

    當然,遊戲中的南舟和江舫是不知道這些的。

    在主管先生如同喪家之犬流落街頭時,他們用副本boss完成了和係統的一次交易,正在鬆鼠鎮的廣場上看煙火。

    恐怕在接收到驅逐令時,這位主管先生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哪一步做錯了。

    ……

    或許能和他的困惑有所共鳴的,隻有現在和江舫、南舟一牆之隔的李銀航和南極星。

    雖然南極星已經盡力把副本中的劇情進行了還原,但因為南極星表達能力實在欠佳,外加他所知的信息殘缺不全,他越講,李銀航越是一頭霧水。

    南極星抱膝靠床,泄氣地嘀咕道“……到最後我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盤腿坐在床上的李銀航,安慰地從後麵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我也不懂啦。”

    南極星沮喪地把下巴墊在膝頭,柔軟的金發順著耳廓垂落。

    他小聲說“我想去看看南舟。”

    李銀航看了一眼窗外西沉的月色“太晚了,他們應該都睡下了。”

    南極星把頭埋得很低“……我又離開他了。”

    李銀航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頭不由一軟。

    ——按他自己的描述,以前的南極星我行我素,貪睡好吃,經常脫隊行動,不聽指揮。

    可自從在大巴車遇到他們後,李銀航眼中的南極星是一直粘著南舟不肯放的小鼯鼠。

    不是南舟親口要求的話,他甚至不肯離開他太遠。

    南極星失去南舟的時間,加起來總共也沒有一分鍾。

    可這卻成了他長久以來深埋於心的恐懼。

    李銀航不由想到,在那個由江舫和南舟一手構建起來的【末日症候群】的世界裏,南極星被他們暫時關在了儲物槽裏。

    在脫困後,他衝他們一頓亂叫,渾身炸毛,氣得直發抖,用一個蘋果才哄好。

    可現在回想起來,李銀航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當時在南極星眼裏泛濫的點點波光。

    那時的他,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一味撓牆,也沒人能聽得到他的呼叫。

    他再一次被孤零零地拋棄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就像南舟傷重而死,他卻無論如何也喚不醒他時一樣。

    還有,他們在安全點內被追殺、要靠藏入南極星的嘴巴躲過圍剿時,李銀航清楚地記得,自己曾從它的眼睛裏讀到了一種怪異的憂鬱神色。

    要知道,跟著南舟的這一半南極星,是擁有著全部的記憶的。

    他知道,自己用掉一次能力,就會衰弱一點,相應的,另外一個自己就會更強,就會帶著屬於南舟的記憶,回到南舟身邊。

    他的憂鬱,是源自於不舍。

    ——南極星不舍得讓他的朋友南舟,記起來“他曾經死過”這件事。

    想通了這一點後,李銀航放低聲音,哄著沒有安全感的小鼯鼠“他們現在好好的,就在隔壁呢。”

    南極星沒有說話,隻是乖巧地被她摸了頭。

    李銀航又問“不信的話,我陪你去看看他們?”

    出乎她意料的,南極星又搖搖頭。

    “他們有話說。”他悶悶道,“我不去了,明天早上再去。”

    李銀航從後麵推一推他的腦袋“那就睡覺了。”

    她注意到,聽到“睡覺”兩個字,南極星的耳朵猛地動了兩下。

    他及時把整張臉都埋入了臂彎深處。

    但李銀航還是捕捉到了他麵頰上波光粼粼的金紋薄光。

    南極星甕聲甕氣道“你等會兒,不要看我,我馬上就變回去。”

    李銀航自顧自躺好,笑說“沒事的。我等你。”

    經過這番交談,李銀航已經對南極星有了充分的理解。

    不管明天早上醒來,南極星是人形還是鼠形,她都不會再有任何不安。

    在一個小小身影爬上床來、墊好枕頭,酣然入夢後,李銀航動手把一個蘋果擺在了枕邊。

    蘋果的芬芳氣息彌漫開來。

    她希望在南極星的夢裏,能開出一樹蓊鬱漂亮的蘋果花來。

    ……

    一牆之隔的另一間臥室中。

    江舫和南舟又各自躺回了床上。

    複盤這個漫長的故事,消耗了他們太多的精力。

    現在塵埃落定,他們也自在舒適地合被而臥,各自沉默。

    江舫摩挲著南舟的小腹。

    以前,為了看管南舟,他和南舟同床共枕的時間也不少,隻是一顆心總是在自我拷問、自我拉扯,得不到全部的自由。

    現在,心結漸消後,小時候從他父親那裏耳濡目染而來的許多溫情技巧,便自然而然地無師自通了。

    在放鬆狀態下,南舟的腹肌是溫軟有彈性的。

    他摸貓一樣撫摸著南舟,想要更多了解他的身體。

    可自從聽過江舫許過的願望後,南舟就不說話了。

    江舫擔心他會不高興,已經把一切說得盡量柔和婉轉,見他態度有異,若有所思,便也不講話,靜靜等他發問,並針對他可能提出的問題擬好了一篇完整的腹稿。

    南舟是真的思考了很久過後,才開口問道“所以,你其實早就不是人了,是麽?”

    ……這件事還是打擊到他了?

    江舫剛想出言安慰,就聽南舟一針見血道“那,真相龍舌蘭,在你身上應該是不起作用的。”

    江舫“……”

    他驀地漲紅了臉。

    南舟望向江舫的眼中,是清淩淩的一片澄澈“所以,在【腦侵】樹林裏,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其實,都是你自己想說的?”

    再然後,他發出了靈魂的拷問“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呢?”

    想明白這一點後,盤桓南舟心底許久的諸多疑點便一齊有了解答。

    【真相龍舌蘭】,結合了“酒後吐真言”的俗語,按理說,效用應該類似於吐真劑,總得有人提問,才能派上用場。

    可南舟記得清清楚楚,江舫在偷偷服用了龍舌蘭後,是毫無預兆地開始了一場真心吐露。

    ……自己明明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問呢。

    而自己在明確詢問他“你做了什麽選擇?許了什麽願?”時,江舫居然能在“道具控製”之下緘口不言,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破綻。

    在知道這酒對他並沒有作用後,一切疑問便迎刃而解了。

    那場看似是在不受控的情況下進行的表白,實則包裹著一顆難得莽撞的真心。

    這瓶【真相龍舌蘭】,直到用盡的前夕,南舟才知曉它真正的“真相”。

    它被南舟用來點火助燃,又被江舫利用來借托真心,再被用來當試探那對小夫妻是否為人的工具,可以說從頭至尾,都沒能真正派上它應有的用場。

    ……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江舫別過了麵孔,耳廓熱得驚人,需要小幅度地吐氣,才能勉強穩住呼吸的節奏。

    “啊,我知道了。”南舟不顧他的窘迫,得出了最終結論,“你需要找個借口,才能說出來你喜歡我。”

    江舫終於是被逼得方寸大亂,窘迫地抬起臉來,正要分說些什麽,南舟卻主動欺近了過來,吻住了他的唇。

    南舟是很喜歡和江舫做這種事的。

    因為江舫的嘴唇很獨特。除了生得好看之外,還越親越紅潤。

    對南舟來說,江舫是個天然的調色盤,身上總有著諸多讓他移不開眼睛的光彩,需要他開發探索。

    強行親吻過後,南舟稍稍鬆開了對江舫的轄製。

    “沒事,這件事等天亮後我就會忘掉了。”他正色道,“你就讓我親一親吧。”

    南舟是被高維的主管欺騙了,放棄了和江舫相處的全部記憶。

    這種“放棄”是終生製的,無可逆轉的。

    屬於他的這段記憶,將注定留下永久性的空白。

    即使有人事後想要填補,被填補上去的內容也會被他慢慢淡忘。

    這也是他明明曾在【腦侵】世界中夢見過和江舫的過往、醒來後又全盤遺忘的原因。

    聽了他的撫慰,江舫心中的溫情上泛,反扣住了他的肩膀“那,至少現在,記住和我接吻的理由吧。”

    南舟回答“這個不用記。”

    因為喜歡。

    因為想和他做朋友。

    因為……是江舫。

    南舟睜著眼睛,認真領略體會了接下來長達三分鍾的親吻。

    他注意到江舫微挑的眉毛、淡色的睫毛,又搗亂地用指尖輕觸了一下江舫帶著笑意、稍稍上揚的唇角。

    ……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好奇又旖旎的情愫。

    江舫握住了他搗亂的手,也握到了他腕部振翅的蝴蝶。

    江舫用指腹徐徐按壓著那處的浮凸,又慢慢和他分離開來。

    他明知故問“還記得這個是怎麽來的嗎?”

    江舫曾和南舟一起在【腦侵】的童話小紅帽中,複習過二人在“紙金”酒吧中的一段經曆。

    他能猜到這隻蝴蝶對南舟來說意味著什麽。

    南舟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他給自己刺下蝴蝶的初心,也和喜歡過江舫的記憶一道,被盡數掠奪走了。

    江舫說“我可能知道。”

    聽他這樣說,南舟便安心等待著他的回答。

    江舫又說“可是我不告訴你。”

    被釣起了好奇心的南舟“……”

    他莫名感覺,江舫是因為剛才自己戳破他的真心,故意地捉弄欺負自己。

    南舟一雙漆黑的眼睛望定了江舫,不大熟練地試圖撒嬌,但因為他實在不擅長,聲音還是冷冷清清的“告訴我吧。”

    江舫不答,隻低頭親吻了他的刺青。

    南舟隻覺一點酥意順著脈搏一路蔓延至心髒,指尖滾燙,心尖發麻,連素來平穩的呼吸也不由加重了許多。

    他不自覺地抬起左手,反複撫摸江舫戴有choker的側頸。

    江舫另一手握住了他的手,坦然誘導著他加深這個撫摸。

    江舫自己,和這個刻骨銘心的瘡疤,都是父母之愛的副產品。

    現在,他再沒有那種難以麵對的羞恥感。

    因為江舫喜歡南舟。

    簡簡單單,如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妖魔鬼怪,就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侶互相貼貼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