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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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銀航剛接過芒果班戟,  一口還沒咬下去,聽了這話,  食欲頓時大減。

    偏偏元明清的提醒,盡管不合時宜,卻沒有任何問題。

    昨天晚上,是一場腦力大戰後必要的休息和放鬆。

    一夜過去,他們必須調整心態,盡全力去應對最後一場大戰。

    他們已經走到了這裏,絕不容絲毫放鬆懈怠。

    一著不慎,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李銀航本來就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副本,尤其是昨天晚上,  她從南極星口中大致領教了什麽是真正的高難度副本,  更加不敢小覷這最後一關的考驗。

    一時之間,眾多擔憂和不安一齊湧了上來。

    李銀航猜想道“他會把我們分開嗎?”

    元明清“可能。”

    李銀航“會把我們放進對立的陣營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種?”

    元明清“也有可能。”

    李銀航悄悄咽了口口水“那……”

    元明清打斷了她“消去我們所有人的記憶、封掉道具庫、從頭開始,都有可能。”

    李銀航“……”

    她忙給自己塞了一大口班戟壓壓驚。

    蜜袋鼯狀的南極星則蹲在她的肩膀上,  用細長的尾巴一下下拍著她的後背,  怕她噎著。

    恐嚇完李銀航,  元明清剛要去拿牛奶,  就接觸到了南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視線。

    緊跟著,江舫也輕笑了一聲。

    元明清動作一停,這才意識到,自己那點小心思是根本瞞不過這兩個人的。

    元明清其實最了解高維人的思路。

    ——如果他們還是4個人的話,  高維人必然會把他們塞入2v2的副本中,  且極有可能是南舟一隊,江舫一隊,兩邊角逐,不死不休。

    江舫在“鬥轉”賭場中毫不猶豫地吸納陳夙峰入隊,  既是履行他們當時在競技場內對陳夙峰的承諾,也是為了打破高維陷害他們的可能。

    除去自己把自己變成了個bug的南極星,此時的“立方舟”是滿5人的奇數整編製,這時候再想玩2v2的套路,從公平角度考慮,在人數上就沒法實現了。

    高維人恐怕也不會提前料到,連著獻祭了幾支隊伍,他們也沒能攔住“立方舟”。

    陳夙峰這個第五人還是臨時加入的。

    所以他們不能量體裁衣,馬上製作出一個針對性極強的副本,隻能在已有的副本中挑挑揀揀,臨時加急選出一個差不多的副本。

    也就是說,高維人很有可能還沒準備好,趁這個機會以最快速度加入遊戲,反倒有可能提高一點勝率。

    元明清的想法當然有他的道理。

    可他不直接說出自己的推想,反而故意誇大高維人的能力和事態的嚴重性,原因說來也是無奈。

    ——他既擔心“立方舟”贏了“鬥轉”賭局後,大肆休息,留給高維人太多準備時間,又擔心“立方舟”的其他人懷疑自己一味催促他們進副本,是別有用心。

    他們畢竟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這條難以逾越的身份鴻溝橫在他們中間,讓他們“隊友”的身份始終蒙了一層隔閡。

    要說能毫無保留地信任彼此,“立方舟”敢說,元明清也不會信。

    所以他隻好處處留一手,不敢坦坦蕩蕩地拿真心出來跟他們交換。

    ……結果還是被看破了。

    元明清知道,自己帶著這樣邊緣的心態,與“立方舟”合力過最後的關卡,是非常危險的。

    可心態問題,就算意識到了,又怎麽能輕易控製得住?

    昨天晚上,元明清一路盤算,一夜未眠。

    李銀航單人作戰能力和心態都是隊伍裏的天坑。

    南舟和江舫這一路連勝下來,順風順水,恐怕會低看高維人一眼。

    元明清自己……

    他始終擔心自己不受信任,等自己危機臨頭的時候,恐怕也不能夠全盤信任他們。

    元明清越分析越是心亂如麻,索性把目光投向了陳夙峰“你怎麽想?”

    “問我嗎?我隨意。”

    陳夙峰專注地用叉子給所有人的麵包上一一抹上果醬,動作之認真,仿佛這就是當前他最重要的事情,什麽高維人,都不那麽重要了“什麽時候都可以。”

    ……這個回答也不能讓元明清滿意。

    他還記得,昨天的“鬥轉”之中,陳夙峰和人用俄羅斯輪·盤賭賭命時,每一槍都開出了自盡的氣勢,一舉一動裏都是絕頂的瘋氣。

    可現在,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像個乖巧聽話的男大學生。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心裏壓抑著一股湃然的情緒,就像是一處活火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發出來。

    說白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自己的問題。

    ……元明清越是盤算,越覺得他們的勝算有限,需要在進入副本前好好磨合。

    可如果時間再耽誤下去,又給高維人針對他們準備的時間。

    兩難。

    屋內沉寂一片。

    今日天氣陰沉,迷雲漫天,從清早開始就是悶雷聲聲,一場滂沱大雨被憋在雲後,蓄勢待發。

    本來這種天氣最是適宜睡懶覺,然而大戰在即,大家又各有想法,哪有睡回籠覺的心思?

    就在沉默之際,忽然間,一聲極輕的敲門聲傳來。

    “篤。”

    這聲音像是直敲進了心裏似的,叫人發自內心地一悸。

    屋內本就寧靜一片,五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安靜,想要裝作屋內沒人,好試探來者的反應。

    可來者似乎是確信房中有人,敲門聲再度響起“篤篤。”

    陳夙峰把手中沒有吃完的薄餅卷作一團,塞進嘴裏,熟練地伸手摸了匕首,比在胸前,表情平靜地望著門口。

    南舟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向門口。

    元明清一驚“……喂。”

    盡管知道,經過高維人的一番折騰,安全點內基本沒有能對他們形成威脅的同伴了,可元明清仍是不肯放下警戒心。

    拜千人追擊戰所賜,元明清不相信其他玩家會信任“立方舟”。

    萬一是那些極端玩家,想要對他們做些什麽……

    如果有人因此受傷或是減員,那情況豈不是會更糟?……

    在元明清百般猜忌時,南舟坦蕩地滑開門鏈,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憨態可掬的人形布偶,鼻梁上架著……易水歌的眼鏡。

    南舟和這個布偶同步歪了歪頭。

    布偶不請自來,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拉開自己肚子上的拉鏈,露出了一團軟軟的棉花,以及藏在棉花中的……許多道具卡。

    它一樣一樣地把東西掏出來,在地上一字排開。

    南舟信手拿起一樣。

    叮的一聲,一隻a級的醫藥箱立即通過交易係統,傳入了他一個空閑的儲物槽。

    ——僅限於失血狀態下,能單體回血40。

    南舟又拿起一樣。

    是一張氧氣卡,可以續氧72小時。

    這些功能稀奇古怪、價值從c到s級不等的道具卡,統一經過係統處理,都變成了無償的0點交易卡。

    布偶肚子裏的道具卡不少,它蹲在地上,兩手並用,忙個不停。

    它像是哆啦a夢一樣,一樣樣掏出排列碼好。

    這些物品之外,另附了一張手寫信,字行瀟灑,雖然沒有落款,但單看那布偶,以及眼鏡腿上“死生有命”四個字,就能猜到這是誰的手筆。

    “昨天幫過你們之後,有不少人找到我,想托我在你們進入副本前,轉交給你們一些東西。”

    “知道你們可能用不上,但有總比沒有好。”

    “有人討厭你們,也有人信任你們,也隻能信任你們。”

    “辛苦了。”

    元明清接過信,從頭到尾讀了兩遍,仍有些回不過神來“……?”

    ……送道具?

    而且還是那些普通的玩家送來的?

    明明曾經刀劍相向過,現在又為什麽願意幫助他們?

    他們又不一定能贏。

    到時候,高維人也有可能把他們扔進一個道具不起作用的副本,送了也是白送。

    與其送給他們,不如留下來,萬一出現什麽突發情況,譬如他們這些人闖關失敗,遊戲重啟,他們也能自行保命。

    為什麽——

    元明清越想越覺得麵皮發燒。

    他一直認為,人類就是螞蟻,麵對遠超自己且不可理解的強大力量,應該隻有瑟瑟發抖、乞饒保命的份兒。

    但螞蟻也有精神。

    宇宙闊大,力量浩瀚,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

    他們不為宇宙而活。

    他們努力伸長觸角,彼此傳遞,努力傳遞著一點獲勝的希望。

    人偶花了很長時間,才將道具卡清點完畢。

    572張卡片,也是572種心意。

    或許還有更多,但經過易水歌篩選,發現作用不大,也就退回了。

    交過禮物,人偶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南舟端詳人偶片刻,會過意來,伸手摘下了人偶佩戴的眼鏡。

    一刹那間,南舟隻覺眼前世界萬花筒一樣繚亂一片,色塊顛倒,色彩橫流。

    但很快,一切又都恢複了正常。

    南舟把戴好的茶色墨鏡微微拉下,露出了一雙光線流動的眼睛。

    ……易水歌把他最核心的s級保命道具,隨手一揮,就這麽隨意丟給他們了。

    同一個念頭不約而同地浮現在了眾人心中。

    他……會不會有危險?

    ……

    易水歌戴著一副普通的茶色眼鏡,帶著一身水汽,用食指套著鑰匙圈,一邊晃鑰匙,一邊推門入屋“我回來了。”

    當他推開門時,第一時間看到了床頭鬆脫的綁帶,正被大開的窗戶外吹入的雨風吹得飛舞不休。

    銀光一霎。

    當喉間的寒意伴隨著輕微的痛楚傳來時,易水歌隻覺頸間一熱,隨即便是細微的刺痛來襲。

    易水歌用舌尖輕頂了一下上顎,有點訝異地“……哦?”

    謝相玉從門後轉入,手中自製的鋼刺向上一翻,斜上切入皮膚一點,便不再深入“別動。”

    鋼刺本就鋒利,每一條細刺上還都鑲嵌了深深的放血槽。

    隻要他再傾斜一點,易水歌被割開的喉嚨就會變成一個決堤的血渠。

    不等易水歌開口,謝相玉便一把打掉了他用來偽裝的眼鏡,一腳踏碎。

    他原本隱於眼鏡之下、光絲縱橫的雙眼恢複了正常的模樣。

    他的眼睛是淡褐色的,少了那詭異的泛光後,易水歌整個人都添了幾分斯文的儒氣。

    謝相玉得意地抬起下巴,笑道“易先生,我想知道,你沒有‘傀儡之舞’,還要怎麽對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