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昭就把秦穆揚送去機場了，看著秦穆揚進了登機口，林昭依依不舍地轉過了身。

    回到家裏才剛到七點，林昭沒有回床上睡回籠覺，而是去書房看了一會書。

    他雖然在外企工作，但平時接觸英語的地方並不多。他不想自己學了這麽多年的英語被擱置，所以時不時會接一些翻譯的工作。

    林昭從大一開始嚐試筆譯的工作，這麽多年下來，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經驗和人脈。他的翻譯精準，而且從不拖稿，因此很受客戶們的喜愛。

    有一份穩定且待遇不錯的工作，還能時不時接點翻譯賺外快，在這個“大學生畢業即失業”的社會裏，林昭算混得不錯的了。

    曾經的林昭也是這樣認為的，他沒什麽大的追求，日子能過得下去就夠了。而他現在不但能過得下去，還能過得很滋潤，所以他覺得很滿足。

    但是出了“朝陽被撤資”的事情後，他的想法突然變得不一樣了。他想要變強，強到能夠和秦穆揚並肩。這樣，當秦穆揚公司遇到危機時，他就能以自己的力量幫他度過，而不是在一旁無能為力。

    當然，林昭會生出這個想法也不單單是因為秦穆揚。在這個年輕就是資本的年紀，哪個少年人沒有點雄心壯誌呢？

    以前林昭的雄心壯誌被現實壓在了最角落，現在，他的雄心壯誌又被現實激了出來。

    鬧鍾“叮鈴鈴”地響起來，林昭合上書，起身收拾東西準備上班。

    在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實現夢想之前，他就是有上天的雄心壯誌，也得先老老實實地去上班。

    走在路上，林昭收到了秦穆揚發來的短信：“我到了。”

    林昭笑了笑，回複到：“到了就好，好好工作，談成了給你做滿漢全席！”

    秦穆揚回了一個“好，我等著”。

    林昭沒有再回複，雖然他恨不得和秦穆揚聊個一天一夜，但現在明顯不是閑聊的時候。

    到公司後林昭直接被肖文軒叫去了辦公室。肖文軒拿了一份文件給他，讓他給遠郊的一個工廠送過去。

    “那地方有點偏，你打的過去，車費公司報銷。下午你就不用來了，給你放個假。”

    可以出去兜風，還能有半天假，林昭求之不得：“好，我馬上就去！”

    上了路林昭才發現這不是個輕鬆的活，出租車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到那家工廠，林昭急匆匆地下了車，蹲在路邊吐了個昏天暗地。

    雖然他已經拿了幾年的駕照了，但暈車這個毛病卻一點沒見好。平時坐車他都是坐副駕駛，今天為了睡一會，坐在了後麵。

    結果臨近郊區的這一段路坑坑窪窪的，把他顛簸醒了不說，還直接把他的早飯給顛了出來。

    吐完後，林昭嘴裏難受得很。偏偏他身邊沒水，想漱一下口都不行，隻能忍著。

    他把車費給了出租車司機，又說道：“師傅，你等我一會，我送了東西馬上下來，還坐你的車回去。”

    司機是開著導航過來的，沒想到這個地方這麽遠。本來他還挺不高興來了這麽個地方，一聽說林昭還要坐回去，頓時笑開了花，滿口應道：“好好好，我就在這裏等你。”

    林昭原以為事情很快，誰知道他東跑西跑地用了半個多小時才把事情辦妥。等他出來，門外已經不見出租車的蹤影了。

    林昭四處看了看，這一片都沒有出租車的影子。他猶不死心，問門口的保安：“師傅，剛剛這裏有輛出租車，你知道去哪兒了嗎？”

    保安告訴他：“那輛車幾分鍾前剛走。”

    林昭終於放棄，走到路邊，等其它的車。他等了好一會，別說出租車，連輛自行車都沒見著。

    剛剛那個保安探出頭來，對林昭喊到：“這裏平時沒有出租車，你要回去的話，隻能去前麵坐公交車。”

    林昭謝了保安，照著他指的路往前走。

    走了大概十多分鍾，他終於看到了傳說中的公交“站牌”——那所謂的牌子已沒有了，隻有一根鐵棍子還插在那裏。林昭之所以能認出這是站牌，是因為那裏站了一群等車的大爺大媽們。

    林昭問大爺大媽們這路公交車去哪兒，得到回答是一個他聽都沒聽過的地名。

    恰在這時公交車來了，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好像隨時都要散架了一樣。

    公交車一小時一趟，林昭不敢耽誤，跟著大爺大媽們上了車。

    他尋了個位置坐下，心想：管它往哪裏開呢，走到有出租車的地兒我就下車。

    上了公交車沒多久，林昭收到了秦穆揚的消息：一切順利。

    公交車比出租車顛簸得厲害，林昭本來想回短信，但被顛得根本不能打字。他關了短信，直接播了電話過去。

    電話一接通，林昭高興地問道：“投資談下來了？”

    秦穆揚答道：“嗯，差不多了。”

    林昭又問：“那你們不是下午就可以回來了？”

    秦穆揚說：“下午不行，下午還有事。”

    林昭說：“事情順利就好，晚點回來也沒關係。”

    秦穆揚“嗯”了一聲，問他：“你在哪兒呢？怎麽那麽吵？”

    林昭一聽這話就像被打開了開關，“劈裏啪啦”把自己一上午的經曆說了一遍。

    “你知道嗎？這輛破車居然還是666路。這麽吉利的數字，怎麽就舍不得配一輛好點的車呢！”林昭吐槽道。

    秦穆揚那邊笑了笑：“先將就一下，到有出租車的地方就下。”

    林昭應了，兩人又聊起了其他的。

    這倆公交車看起來破爛，坐車的人卻不少。等林昭打完電話，發現車上已經站滿了人。

    林昭對麵的位置站著一個顫巍巍的老人，林昭看了看坐在那個位置上無動於衷的中年男人，把老人叫了過來。

    老人在林昭的位置坐下，連聲感謝他。

    可能是林昭看起很老實可靠，老人不知怎麽的就拉著他聊起來了。

    據老人說，他有三個兒子，可是三個兒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大兒子是個妻管嚴，什麽都聽妻子的，根本不管爹媽。二兒子遊手好閑，至今沒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別說養爹媽了，不問爹媽要錢都算好的了。三兒子倒是精明能幹，讀了大學在城裏安了家，不過忘本，不肯回老家，也不怎麽聯係爹媽。

    “我老伴前段時間幹活的時候摔了一跤，把腿摔斷了。老大把人送到醫院就走了，老二至今沒露麵，老三打了幾百塊錢回來。”老人抓緊了身前的袋子，苦笑道，“一場手術下來不得上萬，幾百塊？照個片就沒了。”

    林昭聽著老人的話，心裏感慨萬千。都說養兒防老，可有的時候，兒子根本靠不住。

    “她今天就要動手術了，我好湊歹湊才把手術費湊夠……”老人聲音有些哽咽，“我也不指望他們能拿多少錢出來，至少露個麵關心一下啊……”

    林昭不會安慰人，隻能幹巴巴地說道：“奶奶吉人天相，手術肯定會順利的。”

    老人緩和了一下情緒，說：“還是你父母有福，生了個你這麽懂事的好孩子。”

    林昭心說，其實我一點也不懂事，讓我爸操碎了心。不過他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人聊了一路，老人的目的地到了。車上人太多，林昭怕老人擠不出去，在前麵幫他開路。

    目送老人下了車，在車門關上的那瞬間，林昭看到有人一把搶了老人手裏的包跑了……

    ————

    和海通的總經理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秦穆揚沒有事做，拿出手機打算找林昭聊會天。

    手機頂部，顯示了一堆推送的新聞。秦穆揚看都沒看，一個個叉了。

    “公交車行駛途中突然自燃，車上乘客絕望求救。”秦穆揚點叉的手頓了頓，點進了新聞。

    新聞上寫到：今天中午，c市666路公交車在行駛途中突然燃了起來。司機棄車逃亡，車上乘客求救無門，大聲哭喊“救命”。有網友路過，拍下了這讓人心顫的一幕。

    下麵是一段視頻，秦穆揚點開視頻，隻見公交車由一開始的小火，迅速變成了熊熊烈火。有幾個人從車裏逃了出來，更多的人卻是被困在車裏。他們哭著、喊著，聲音尖銳而絕望。

    秦穆揚看到，靠窗邊的乘客在用力地拍打著封閉的窗戶。無奈窗戶的玻璃過於結實，他們拍得用力，窗戶卻紋絲不動。

    火勢蔓延，一點一點地把那幾個人吞噬。他們再也無力抵抗，隻能認命地趴在窗戶上，雙眼不甘地望著窗外……

    公交車上方黑煙彌漫，遮住了正午燦爛的陽光。

    “你知道嗎？這輛破車居然還是666路。這麽吉利的數字，怎麽就舍不得配一輛好點的車呢！”

    退出新聞時林昭之前說過的話突然出現在腦海，秦穆揚的大腦“嗡”了一聲，心跳驟然停止了。他深呼了口氣，顫抖著雙手撥了林昭的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那幾秒鍾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秦穆揚秉著呼吸，好不容易電話接通了，卻不是秦穆揚熟悉的“嘟——嘟——嘟”的聲音，而是冰冷的“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秦穆揚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按了返回，又給肖文軒打電話。電話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道：“軒哥，林昭回公司了嗎？”

    “沒有，我給他放了一下午的假。”肖文軒有些奇怪，“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秦穆揚閉著眼，聲音顫抖：“他在666路公交車上……”

    ————

    秦穆揚從來沒覺得時間有這麽漫長過，一下飛機，他便立馬開了手機，給肖文軒打電話。

    “軒哥，情況怎麽樣了？”

    肖文軒的聲音有些沉重：“我去查了，受傷的人裏麵沒有小昭。剩下的隻有兩種情況，要麽他不在車上，要麽……”

    肖文軒沒有說下去，但秦穆揚卻知道他接下來的話：要麽，他在死者的名單上。

    秦穆揚很想告訴自己林昭不在車上，但林昭不定的行蹤和關機的手機，卻又在無情地向他證實著什麽。

    掛了電話，秦穆揚的手機上突然跳出一條微信來。他看到發信人的名字，狂喜得差得叫出聲來！

    ——我想下車，但是車上的人實在太多了，根本擠不出去！我打算直接坐到終點站去，看誰還擠我！

    微信的發送時間是幾個小時前，秦穆揚這邊延遲了顯示。

    從天堂到地獄也不過如此了，秦穆揚被鋪天蓋地地絕望席卷，整個人都是放空的。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秦穆揚卻像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一樣。他茫然地看著麵前一張張陌生的臉，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

    心口一直緊縮、緊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秦穆揚捂著胸口，緩緩蹲在了地上。

    “我在c市住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坐過這麽破的公交車！”

    “遊戲上線之後你把666路承包了吧，換輛寬敞的、閃光的新車。”

    “哎喲這破車，把我屁股都顛疼了。秦穆揚同誌，好好工作啊，這樣才買得起好車，走山路都不顛屁股的那種。”

    林昭早上說過的話還在耳邊，那些鮮活的、帶著生命力的字符，一個一個砸在秦穆揚心上，把他的心砸得血肉模糊。

    疼，真疼。秦穆揚咬著牙，心裏想的卻是林昭是不是也經曆過這樣的痛苦。

    當他被火一點一點吞噬的時候，當他大喊救命卻沒人可以救他的時候，他是不是也這樣疼過？

    眼前的世界突然搖晃起來，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秦穆揚想的是：

    既然注定會失去，當初又為什麽要讓他重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