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公司的路上，林昭又想起了昨晚碰到王祿的事。

    他依然不確定王祿有沒有看到他和秦穆揚親密的動作，按理說燈光那麽暗，王祿又走得那麽急，應該看不到才對。

    但是兩人錯開後，王祿回頭看的那一眼又讓林昭格外在意。

    林昭沒有刻意隱瞞他和秦穆揚的關係，但他絕對不希望他和秦穆揚的關係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公司不比學校，學校礙於種種原因不會輕易開除某個學生，但公司就不一樣了。一旦有人影響到了公司聲譽，哪怕那個人並沒有什麽錯，公司也極有可能一句話就把人開除了。

    再者，人言可畏，即使公司不開除林昭，林昭也做不到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下工作。

    到公司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林昭總覺得公司裏的人在偷偷地討論著什麽。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是同性戀的事被曝光了，但仔細觀察後他又發現，那些人討論的點不是他。

    帶著疑惑走進辦公室，林昭剛坐下來，郭婷便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對於肖經理和顧總是一對的事，你怎麽看？”

    林昭心裏一驚，麵上卻沒表現出來，故作不解地問道：“你說什麽一對？”

    “肖經理和顧總是一對啊，你沒看q|q群嗎？”

    公司有一個員工自建的q|q群，很多人都在裏麵。

    人多，消息自然也多。林昭接收了兩天的消息，發現這就是一個公司的人閑聊的群，便屏蔽了消息。

    林昭拿出手機，想要翻翻消息記錄。郭婷不等他解鎖手機，便自顧地說了起來：“昨天有人匿名發了一張照片，是肖經理和顧總接吻的照片。”

    經她這麽一說，林昭想起來了：昨天碰到王祿的時候，肖文軒和顧遠也在現場。

    王祿很有可能確實沒認出林昭來，但他看到了肖文軒和顧遠。當時他回頭看的那一眼，也是在看肖文軒和顧遠。

    肖文軒和顧遠談戀愛遠比林昭和秦穆揚高調，會被王祿拍到接吻的照片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即使這樣，林昭仍然帶著一絲僥幸說道：“怎麽可能，肯定是你們看錯了。”

    “肖經理和顧總那麽帥，我怎麽可能認錯！”郭婷不服，翻出自己的保存下來的照片，把手機遞到林昭麵前，“看，這就是肖經理和顧總嘛。”

    在煙花的照耀下，這張照片拍得很清晰。顧遠和肖文軒摟著彼此，吻得很投入。

    這下林昭想自欺欺人都沒有辦法了，他看著照片，心裏一片混亂：事情鬧這麽大，肖文軒該怎麽辦？

    胡思亂想中，肖文軒提著公文包進來了。

    嘰嘰喳喳的辦公室瞬間安靜了，大家都低著頭，認真地盯著眼前的東西，仿佛那是什麽很重要的文件。

    待肖文軒走過後，他們再抬起頭，偷偷地觀察著八卦的主角。

    肖文軒卻像是沒發現這些視線似的，從助理那裏拿了兩份資料，神色自如地進了辦公室。

    經理辦公室的門一關，辦公室裏又想起了嗡嗡嗡的討論聲。大家看向經理辦公室的眼神裏有震驚、有鄙夷、有八卦、還有郭婷獨有的興奮！

    林昭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郭婷，心思卻全放到肖文軒身上去了。

    肖文軒看起來沒事，然而也隻是看起來而已。公司本來就有人對他的空降不滿，這事一出，林昭都能猜到別人私下會怎麽說他了。

    無外乎就是走後門、為了向上爬出賣身體之類的言論。

    坐了半個小時，林昭實在坐不住了。他借著送資料的由頭，推開了經理辦公室的門。

    無數道視線跟隨他動，林昭進了辦公室，迅速關上了門，擋住了門外一道道偷窺的視線。

    於情於理，他都不想任何人看到肖文軒狼狽的一麵。

    “狼狽”的肖文軒正坐在辦公椅上，手指不停地在鍵盤上敲擊。察覺到有人進來，他頭都沒抬一下：“等我會。”

    林昭在一旁坐下，試圖從肖文軒的臉上看出些什麽。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沒有焦慮，也沒有不安，肖文軒靠在椅背上，神色怡然，看起來再好不過了。

    電腦裏傳出林昭熟悉的背景音樂，正是這段時間正熱的《上古傳奇》——肖文軒竟是在打遊戲。

    好不容易等肖文軒把遊戲打完，林昭準備好的那點安慰人的話已經在心裏翻了幾滾，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了。

    肖文軒敲了敲桌子，把神遊的林昭喚回來：“什麽事？”

    林昭斟酌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

    “我問你有什麽事！我能有什麽事……”肖文軒似是想起了什麽，笑起來，“你是說照片的事？”

    林昭點點頭。

    肖文軒不在意道：“不就一張親嘴的照片嘛，又不是什麽豔|照，沒什麽大不了的。”

    林昭道：“可是他們說的那些話……你不在意嗎？”

    “有什麽好在意的，”肖文軒拿出一根煙點燃，表情很是不屑，“有些人啊，工作比不過我，就隻能靠背後嚼舌根來尋求心理平衡了。可是有什麽用呢，他們就是把舌根嚼爛，我也比他們活。”

    林昭遠沒有肖文軒淡然：“但是，你不怕公司知道這件事嗎？”

    “公司知道了又能怎樣？開除我？”肖文軒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煙圈，“小昭昭，你還是太年輕。任何一個能把公司做大的老板，都不會因為一點捕風捉影的事就隨意開除一個優秀員工。如果公司真的因為我的性向就把我開除，那隻能說明我識人不清，跟錯了領導，被開除我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大不了另尋明主就是了。”

    林昭沒有說話，肖文軒繼續道：“公司追求的是效益，看重的是你的能力而不是你的八卦。你看外麵那些人，他們說話再難聽，對我有一絲一毫的影響嗎？他們再看不慣我再厭惡我，又能奈我何？他們甚至連辭職都做不到，為了討一口飯，不得不和他們嘴裏‘肮髒的人’共事，聽從我這個‘肮髒的人’的派遣。不管怎麽看，被惡心到的都是他們，所以我有什麽好在意的？”

    林昭沉默著，若有所思。

    “都說人言可畏，但隻要你有足夠的能力，你就能給自己打造一個刀槍不入之身。”肖文軒按滅了煙，重新打開遊戲，“行了，沒事就出去吧，別打擾我玩遊戲。”

    從肖文軒的辦公室出來，林昭突然就豁然了。一直以來他都擔心自己的性向被別人發現，他害怕別人對他、對他的家人指指點點，他害怕自己成為別人嘴裏的“變態”。

    但是往大了想，別人說別人的，對他能有什麽影響呢？街坊鄰居知道了又能怎樣？還能讓他搬走不成？公司同事知道了又能怎樣？還能把他開除不成？

    往最壞的方向想，如果街坊鄰居真的那麽無聊一直排擠他，他還可以搬家。以他現在的收入，在市中心租套好房子不成問題。

    至於工作的事，那就更不是問題了。真被開除了，他再找工作就是。憑他的能力和學曆，這完全不是問題。實在不行，他大不了像秦穆揚一樣自主創業。自己做老板，誰還敢在他麵前說三道四？

    胡思亂想了一上午，林昭最後得出結論：想要變得刀槍不入，其一，要有能力，其二，要有錢，其三，要有賺錢的能力！

    想通了這一層，林昭工作起來更賣力了。甚至有一段時間，他的賣力把整個辦公室都帶動了起來。大家看他工作那麽認真，還以為*oss要來視察了！

    當然，這又是後話了。

    現在，擺在林昭眼前的另外一件事：劉薇薇和薑禹城要結婚了。

    作為劉薇薇和薑禹城的好友，林昭和秦穆揚義不容辭地加入了他們的伴郎團。

    婚禮當天，秦穆揚一身西裝驚豔了全場。不少家裏有適齡千金的家長都在打探他的信息，想為自家女兒探探路。然而，他們卻都被無情告知：“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還有家長不死心，打著哈哈說：“是女朋友又不是老婆，年輕人，還是要讓他們多接觸一些嘛。”

    劉薇薇拉著林昭的手，語重心長道：“看到了嗎？秦穆揚多受歡迎啊。你們還是早點把事辦了吧，不然他被人撬走了怎麽辦？”

    林昭苦著臉，道：“我倒是想辦，關鍵是我國法律不允許啊！”

    話是這樣說，林昭卻絲毫不擔心秦穆揚會被撬走。一起走了這麽多年，兩個人早就進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吃醋什麽的，對他們而已不過是一種情趣，隻會促進感情，而不會傷害感情。

    如果可以，林昭也想和秦穆揚有一紙婚書。不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而是為了以後秦穆揚有個什麽事的時候，他能以家人的身份為他簽字做決定。

    無奈法律不允許，他也隻能想想而已。

    過了一會，林軍國和趙淑蓉來了。他們是和秦穆揚的父母一起來的，交了禮金後，四個人便去嘉賓席坐下了。

    林昭看了眼劉薇薇的母親王禾，有些擔心她會找林軍國的茬。這畢竟是婚禮現場，冷著臉誰都不好看。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王禾竟然沒有找林軍國的茬。非但沒有找茬，她還衝林軍國笑了笑。雖然那笑容有些僵硬，但和她以往的惡語相向相比，還是讓人吃驚。

    劉薇薇站在旁邊，突然說道：“其實我媽一直很愧疚。”

    林昭不解：“嗯？”

    劉薇薇道：“當年的事，是她做得不對。她那個臭脾氣，說不出服軟的話來，今天，就讓我替她說一句：對不起。這句‘對不起’不是征求你的原諒，我也沒臉去請求你們的原諒。隻是，做錯了事，就該認錯，就該彌補，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林昭看著眼前一臉認真的女生，有些心疼：“那是他們大人的恩怨，你瞎操什麽心。況且我爸都放下了，你還記著幹嘛。什麽不好的都記著掛著，你不嫌累嗎？你老罵我傻，我看你才是最傻的。”

    劉薇薇鼻子泛酸，卻偏要瞪著眼凶道：“敢罵我傻，林小昭你吃長了是不是？”

    當年，林昭的母親和劉薇薇的父親暗度陳倉、互相勾結，把家裏洗劫一空，攜手私奔了。

    同為受害者，王禾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了林軍國身上。她逼迫林軍國拿五萬塊補償金出來，林軍國拿不出，她就跑去他的單位鬧。

    單位領導不堪其擾，拿了一萬塊錢，把王禾打發走了，也把林軍國“打發”走了。

    錢沒拿夠，王禾纏著林軍國不依不饒。林軍國走到哪兒她就鬧到哪兒，鬧得林家不得安寧。

    後來，後來事情是怎麽解決的呢？

    對了，是劉薇薇。才八歲的她拿著刀子放在自己脖子上，威脅王禾，說她再鬧自己死給她看。

    王禾自然不受威脅，還大罵劉薇薇是個賠錢貨，胳膊肘往外拐，喊她滾，別礙自個兒的事。

    然後她就被劉薇薇脖子上冒出來的血珠嚇傻了，同樣被嚇傻的，還有幹站在一旁的林昭。

    林昭對王禾的看法一直很複雜，分不出個白與黑。

    感性上來說，他是討厭她的。當年她把林軍國逼成那樣，林家甚至連鍋都揭不開了。

    可是理性上來說，她對劉薇薇還算不錯。這裏的不錯是指生活上的不錯，她再怎麽不是，至少在生活上沒有虧待過劉薇薇，包括當年問林軍國要錢，她也是為了劉薇薇能讀書。

    但要說她是一個好母親，劉薇薇又在她那裏吃過太多的苦。

    王禾總喜歡說一些傷人的話，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的那些話都對劉薇薇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可以說，生活上她沒虧待劉薇薇，但心理上，她傷害了劉薇薇很多。

    但她是劉薇薇的母親，生了她養了她的母親。也許是她的方式不對，也許是她的性格不好，但歸根結底，她至少還是愛劉薇薇的。

    所以劉薇薇可以不滿，可以抱怨，卻不能不理她、不認她。

    後來林昭想，他之所以對王禾恨不起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都是因為劉薇薇。如果他恨王禾，夾在中間的劉薇薇會為難。而他，不希望看到這個自小就吃了太多苦的女孩左右為難。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在時間的衝刷下，那些愛與恨都不重要了。

    他們都長大了，強大了，再也沒有誰能輕易地傷害他們了。

    對他們而言，更重要的是現在，是將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