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零章:大漠孤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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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衝站在燕然山腳下,昂頭看著山壁上的摩崖石刻,心中思緒萬千。

    來蒙古國有幾個月了,追逃的事情仍然毫無進展。失蹤的苗銀和水晶球始終沒有出現,阿衝隻是在荒涼的蒙古大草原上毫無目的地兜圈子。

    阿衝心裏也知道,所謂苗銀的“蹤跡”隻不過是張教授流放自己的借口,但是隻要命令在身,他就必須執行。從小到大,他接受的都是這種“絕對服從”式的教育,從未違背過。

    去哪裏、幹什麽,對他來說無所謂。

    多年以來阿衝已經習慣了孤獨和危險,他的生命中已經沒有喜怒哀樂。活著,隻是為了執行命令,不問理由,不管對錯。

    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阿衝總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甚至一度覺得死是一種解脫,總比整日忍受病痛的折磨要好。

    現在,阿衝心中突然有了牽掛。

    自從跟梓楊離別十年再次重逢之後,阿衝的心境慢慢起了變化。

    阿衝一直不希望梓楊了解太多自己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所從事的工作、接觸的人和事有多麽危險。雖然刻意避免牽涉到梓楊,但他還是被卷了進來。

    不知道梓楊他們怎麽樣了。

    一想到梓楊,阿衝不由自主地皺了下眉頭。梓楊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跟那些老江湖比起來太稚嫩了。希望他不要有事!

    阿衝抬腕看了看手表,接頭的人怎麽還沒來?

    按照之前的約定,今天是他跟上邊派來的人接頭的日子。情報人員會帶來銀子的消息和給他的最新指令。

    他們碰麵的地點就在燕然山的摩崖石刻下。

    燕然山的這處摩崖石刻是近年才發現的,據說是東漢大將軍竇憲率大軍擊破北匈奴後,令中護軍班固所立。這幅石刻記載了漢朝文治武功、四方賓服的盛況。

    摩崖石刻雖然是一處名勝古跡,但是往來的遊客並不多,三三兩兩經過的大多數都是本地牧民。

    一個穿著破舊蒙古袍子,帶著皮帽的僂身老者慢慢地踱到阿衝身後,用一種飽含滄桑的嗓音說道:“這幅《封燕然山銘》石刻已經有近兩千年的曆史了,見證了多少金戈鐵馬、悲歡離合,如今故人已去,徒留這一片斷崖殘壁。”

    阿衝詫異地轉過身來,看清老者的麵容後微微一笑:“是你。”

    老者並沒有看向阿衝,雙手背在身後,仰頭眯著眼看著上麵的石刻,語調沉緩地說道:“在描寫漠北的眾多古代文人裏,唯有王維的《使至塞上》最是霸氣: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老者抑揚頓挫地念道:“多麽壯闊的詩句,寥寥幾語卻氣象雄渾!大漠中壯闊奇偉的景象呼之欲出,真是神人手筆!”

    阿衝笑笑,“沒想到您還對詩詞歌賦這麽有研究。”

    阿衝心中在納悶,帖木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上次去大漠探險,帖木兒作為美方代表亞曆山大請的向導,從始至終都跟梓楊他們在一起,隊伍被解救之後,帖木兒也莫名消失了。

    後來阿衝跟梓楊交流的時候,聽他說起過帖木兒的事跡。這位蒙古老巫醫全程沉默寡言,從始至終幾乎沒說過幾句話。怎麽今天這麽有興致,突然跟自己討論起文學來了。

    帖木兒仍是沒有正眼看阿衝,低著頭喃喃自語道:“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王維當年由於被排擠打壓,不得已才奉命到荒涼的漠北邊疆慰問將士,那麽小哥你又為什麽來到這裏呢?”

    聽了帖木兒此話,阿衝心中一凜,他終於明白帖木兒跟自己討論《使至塞上》這首詩的真正用意。看來他十分了解自己的狀況,難道他就是接頭人?但是聽他語氣,又不像是張教授那邊的人。

    帖木兒轉身緩緩離開,嘴裏自言自語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這裏也沒有你要的東西,我勸你趁早離開吧,這裏不是你呆的地方。”

    帖木兒傴僂的身子在遠處慢慢消失,從始至終他都沒看阿衝一眼。

    阿衝心裏疑雲密布。這個帖木兒到底是什麽背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大師兄!”

    背後有人喊阿衝,阿衝轉過來頭一看:“青梧,你怎麽來了?”

    宋青梧扶了扶黑框眼鏡,麵無表情地說道:“師父派我來幫你——剛才師哥在跟誰說話?”

    “不認識,一個蒙古本地牧民,問我要不要買珠子。”阿衝隨口說道。

    阿衝童年時期就開始跟隨張教授,是他收的第一個正式弟子,青梧、青文等人比他要晚了一、兩年,因此要稱呼他為大師兄。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們去就近的縣城找個住處再做打算。根據情報,苗銀近期曾在杭愛山附近出現。”宋青梧低聲說道。

    阿衝點點頭,跟著宋青梧上了一輛租來的三蹦子。

    阿衝他們到達的地方是燕然山附近的一個小縣城,跟內地不一樣,廣袤的蒙古草原上人煙稀少,雖然說這個縣城是附近聚集人口最多的地方,但街上還是行人寥寥。

    現代蒙古人的衣著服飾、相貌大部分都跟內地人相似,兩地最大的區別就是城市麵貌。蒙古經濟手段單一,發展比較緩慢,大部分的縣城跟內地六七十年代的情況差不多,足足落後了幾十年。

    這個縣城的主要產業是煤礦生意,附近有一個大型的露天煤礦,是前蘇聯遺留下來的,城裏大部分人都是以這個煤礦為生。整個縣城被煤塵渲染的灰撲撲的,空氣裏到處彌漫著一股煤渣味兒。

    宋青梧下榻的旅館在縣城的一隅,老板娘是個體型豐滿,麵龐白淨的風韻少婦。因為經常有中國人來這裏做生意的緣故,這裏的很多人都會說普通話——口吻裏經常有一股東北話的大碴子味兒。

    登記入住之後,老板娘領他們進入了二樓的一套標間。房間很狹小,除了兩張單人床,一個破舊的衣櫃、一張隻剩三條腿的椅子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家具。洗手間和廁所都是外麵共用的。牆壁很薄,站在房間裏都能聽見隔壁嗑瓜子的聲音。

    老板娘把鑰匙交給青梧,上下打量了兩人幾眼說道:“兩位小兄弟第一次來蒙古吧?晚上要不要找點刺激?我們這兒姑娘可水靈了!”

    青梧皺著眉搖搖頭,“不用!你回去吧,不叫你別上來。”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轉身扭著肥大的臀部走了出去。

    等老板娘的背影在樓梯口消失之後,青梧才帶著歉意對阿衝說道:“這裏條件比較簡陋,大師兄將就下吧。”

    阿衝點點頭,轉身打量著房間,走到窗口看著外麵。一輛運煤的大卡車正從街道上隆隆地駛過,整個房間似乎都感覺到了震動。

    青梧從行李中拿出一包衣物遞給阿衝,“師父讓我帶給你的,說是塞北天寒,你又怕冷,讓我囑咐你多穿點衣服——對了,這次過來,師父還讓我給你帶了一筆經費。”

    青梧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連著衣物一起遞給阿衝。

    阿衝回身看了一眼,接過來放在床上,轉身繼續看著窗外。

    對麵樓下是一排破落的門麵,多數是些賣雜貨、做批發的店鋪。竟然還有一家寫著中文“成人用品”的小店,燈牌上還閃爍著LED彩燈,跟周圍“樸實無華”的鄰居顯得格格不入。

    “苗銀那邊,師父剛收到線報,說他近期有可能在杭愛山這裏出現,跟一個外國古董商交易從西藏帶出來的文物,師父擔心你一個人有危險,所以讓我來協助你。”

    青梧垂著兩手,畢恭畢敬地在阿衝身後做著報告,像一個聽話的小學生一樣。

    兩人從小到大一起執行過很多次任務,阿衝對他來說即是大師兄、又是上級,兩人之間已經習慣了這種匯報關係。

    張教授座下弟子眾多,而且個個都身懷奇才異能,彼此之間競爭激烈。為了獲得“師父”的青睞,弟子們明爭暗鬥的情況時有發生。名為切磋,實為比拚、角力。大部分切磋都是點到即止,但是也有例外,雙方磋著磋著就動了真火,輸的一方往往傷勢嚴重。

    對於這種事情張教授倒並不禁止,甚至默許、鼓勵弟子間這種競爭行為。

    弟子們之間經常互相挑戰,但是因為阿衝實力超群,能力出眾,為人低調又深藏不露,所以平時這些師弟師妹們對他都很敬畏,至今為止沒人敢挑戰他的權威。

    “晚上我跟線人約好了碰麵,大師兄,你一起去嗎?”

    阿衝轉身看看他,青梧垂著頭眼睛看著腳下,麵無表情。

    “你去就好了,人多反而不方便。”

    “那我等會準備下就出發了。”

    “注意安全,那些人——很危險。”

    青梧點點頭:“知道了,謝謝大師兄。”

    青梧走後,阿衝在窗前又呆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匆匆向外走去,對床上放著的錢和衣物竟然看也不看一眼。

    ……

    子夜,十二點。

    一襲黑衣黑褲的宋青梧回到了小旅館,前台空無一人,老板娘想必已經睡去。

    大概是為了節省電源的緣故,一到晚上10點小旅館的燈就全部關掉了,隻有廁所間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光。

    宋青梧輕輕地走上二樓,腳步落在地上像狸貓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音。

    房間的門虛掩著,裏麵漆黑不見五指。門栓已經壞掉,入住的時候宋青梧已經注意到了。

    宋青梧側著身子,像個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溜入房間,靜靜地站在床前注視著熟睡中的阿衝。

    半響之後,宋青梧從懷中掏出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對著床上的阿衝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