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笙走後，辛靈便一個人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桌麵上，正擺放著何笙跟方綾小時候合照的照片。

    照片裏，方綾有些露怯的看著鏡頭。

    反倒是何笙，落落大方。

    以前就聽說過，方綾是五六歲的時候才被抱養來何家的時候。

    小的時候，隻跟何笙一塊玩。

    一個是養女。

    一個是私生子。

    他們，都見不得光。

    方綾從小就膽小怕事。

    何笙相反，他膽子大、做事也不計後果。

    方綾明明比他大，可是何笙總是像個哥哥一樣，在暗中保護著她，關心著她。

    看著照片，辛靈能夠感覺得到方綾的害怕與膽怯。

    一個人，從別的地方來到另外一個人的家中生活。

    她必須拘謹、必須謹慎、小心翼翼的在這個家裏生存下來。

    而唯一能夠讓她感覺到一絲開心的就是跟她有相似遭遇的何笙。

    他雖然是何家人，但是卻見不得光。

    走出去，別人無法承認他是何家的孩子。

    比起來，何笙的委屈，要更多一些。

    辛靈伸手，輕輕撫摸著照片，眼淚就這麽滴落在了何笙的臉上。

    “你從頭到尾都不信我，你覺得我跟蹤你、破壞你跟方綾的感情……”

    她真的要的不多。

    哪怕隻是他信她多一點……

    多一點就好。

    不知道在沙發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在那裏等了多久。

    也許是還在期望、期望著何笙會下落在勸阻她。

    可是等了許久，那個人還是沒有出現。

    最終，她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她緩緩站起身來，朝著樓上走去。

    何笙在書房裏，因為一個案子正在準備訴訟的文件和資料。

    辛靈敲了敲門“何律師，我能進來嗎？”

    何笙沒有回話，可能還在因為剛才的事情而生氣。

    辛靈又再次的敲了敲門。

    這一次，何笙回答“進來吧。”

    辛靈打開門，緩緩的走了進去。

    何笙正坐在桌前準備資料，看見辛靈時，不由得皺起眉頭“你如果要為剛才的事情解釋的話，大可不必，我了解你們這些在這個階段的感情變化，但是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我真的不喜歡一個女孩子每天耍心機！”

    辛靈努力的笑了笑“被何律師看穿了。”

    何笙自認為自己已經看透了辛靈。

    尤其是像她這麽單純的女孩子，心裏想什麽，全都是刻畫在臉上，看的一清二楚。

    “你要是沒什麽事就出去吧，好好的讀書，別耽誤學業。”

    辛靈笑著說“我知道何律師給方綾小姐準備了禮物，不如明天，我替你？”

    剛才，那個男人說過。

    何笙為方綾準備了上百隻的氣球，全部都綁在了禮物的上方。

    隻要她解開控製那些氣球的石頭，就能看到漫天的氣球飄在空中，禮物也會展露在眼前。

    真是浪漫的讓她嫉妒和羨慕。

    但她也知道，炸彈會被那個男人提前安置在石頭下麵。

    一打開，何笙會死的。

    既然何笙不願意相信她，還把她當做跟蹤他的小人，不如就讓她親自替他這一趟。

    就算是……還他之前的恩情吧。

    這一次過後，也許那個男人還不會放棄，還會尋找繼續陷害何笙。

    但請你在這之後，要多保重自己，因為沒有哪個女人會像她這麽傻了，用自己的性命來換你周全。

    辛靈紅著眼眶在說這句話，嘴角卻是笑著呢。

    何笙皺著眉頭看著她，隱隱約約的察覺到一絲異樣，但是下一秒卻又消失不見。

    “所以你是親口承認你跟蹤我？調查我？連我要做什麽，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辛靈吸了吸鼻子，用力的點頭“是，我承認。”

    “辛靈，你知不知道這樣很不好？”

    何笙放下手中的筆和文件“你這樣非常不對！”

    辛靈看著何笙，沒有一絲怨言和不悅，反倒是一直露著笑臉。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在努力再記著現在所發生的所有東西……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她要一直記著這種感覺，哪怕是上了天堂也要記著。

    “你……”

    一時之間，何笙語塞“你這樣，想讓我怎麽做？”

    他重重的歎息了一口氣“辛靈，你應該要清楚，你眼下最重要的是顧好自己的事情和學業，而不是把心思花費在我的身上。”

    “最後一次吧。”

    辛靈努力的微笑著“就最後一次吧，我去給你放氣球，好嗎？”

    何笙認真的看著辛靈，從她的眼神中，他讀到了堅定。

    這並非是開玩笑。

    她確確實實想做這件事。

    何笙想了許久，才開口說“是不是做完這件事，你就會放下？”

    “是。”

    “好。”

    他點頭“我答應你，我隻希望你記得你今天說的這句話，做完這件事，就要好好回歸到自己的生活中，我依然會給你最大的經濟支持。”

    “謝謝。”

    辛靈衝著何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當著他的麵，鞠了一躬。

    她從未做過這樣的舉動。

    何笙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她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有種……悲壯赴死的感覺？

    為什麽他有種……好像過了明天，就再也看不到她的感覺？

    離開了何笙的房間，辛靈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

    翻來翻去，寥寥無幾的通訊錄裏隻有江綺心的名字跳躍在眼前。

    這應該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吧？

    說來也真可笑，走到人生最後一步，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陪在她的身旁。

    也許，生命本來就是荒謬的，她來這世間，已經受夠了這些折磨。

    怎麽來。

    怎麽去吧。

    她按下了江綺心的電話號碼。

    沒過多久，電話通了。

    此時，江綺心還在家裏休養，容允一走，家裏就空下來了，公司的事情她又不要煩惱，悠閑的不得了。

    辛靈會主動給她打電話，倒是蠻稀奇的。

    其實自打那天晚上過後，她們姐妹兩除了用微信聯係外，幾乎沒打過電話。

    “喂？辛靈？”

    電話那頭，傳來江綺心的聲音。

    辛靈鼻子微微泛酸，輕輕的應了一句“姐姐。”

    “怎麽了？這麽晚打給我，還沒睡嗎？”

    “睡不著，想找姐姐說點話。”

    江綺心笑了笑“失眠了是嗎？今天發生了什麽事？”

    辛靈坐在床上，房間沒有開燈，隻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投射進來，跟她在國外躺的那間旅館一樣。

    清冷的要命。

    她伸手，輕輕把手覆蓋在床上，任由著月光潑灑在她的手背上。

    她看著床上手的影子，開口說“沒發生什麽事，就是突然很想姐姐了，想跟你說說話。”

    “嗯，好，你想說什麽，我都聽著。”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是長大的嗎？”

    江綺心愣了愣，她跟辛靈之間有種‘默契’，就是從來不去提以前的事情。

    隻是沒想到今天，辛靈會主動提出來。

    她感覺到辛靈有些不對勁，便開口說“你有什麽心事盡管說出來。”

    “我出生的時候，就跟爸爸一起生活，爸爸對我很好，我懂事的時候，他就把媽媽的情況跟我說了。”

    “他怎麽說的？”

    “他說，媽媽有了新的家庭，她不是不要我，而是她想要去找屬於自己的生活。”

    說到這裏，辛靈苦澀的笑了笑“人都是自私的，以前我不能理解，但現在我理解了。”

    江綺心不由得皺起眉頭“辛靈，媽確實是對不起你，你……”

    “我想開了。”辛靈重重的歎息著，然後整個人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姐姐，自打爸媽走了以後，我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江綺心愣住……

    她要是沒記錯，自己跟辛靈沒有多長時間接觸，也沒有深入的了解過對方，隻是偶爾碰麵，偶爾會跟對方聊起自己最近的生活情況。

    但……從來沒有產生過親人之間的親昵與熟絡。

    她們更像是被親情綁架著的陌生人。

    所以，此時辛靈說出這種話時，著實讓江綺心有些詫異。

    “辛靈……”

    “姐姐上次保護我的時候，我就覺得很溫暖，好久，沒有人像你這樣保護我了，以親人的名義。”

    上次？

    指的是章池那次嗎？

    江綺心怎麽都沒想到，就是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竟然能夠讓辛靈產生這樣的感覺。

    她到底是經曆了多少的苦難，才會因為這一點點的關心而有這樣的感覺？

    那瞬間，她突然好心疼辛靈。

    這個孩子，真的經曆了她這個年紀所不該經曆的痛苦與折磨。

    “辛靈，你別想這些東西，隻要你願意，我以後還會這樣對你的。”

    辛靈躺在床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淚就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笑著說“姐姐，你說，我們要是從小在一起長大該有多好？”

    親情，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靠金錢、權利和地位來掌控的感情。

    它從一出生就已經注定了存在於你的身邊，給你無盡的關懷和溫暖。

    江綺心深深的歎息“是啊，如果我們能夠一起長大的話，該有多好？”

    其實，她偶爾也有想過，如果自己小的時候跟辛靈一起長大，可能現在的情況也會有所不同吧。

    有個妹妹……想想，確實挺好的。

    那天晚上，她們聊了很多、很多。

    有關於過去，有關於生活，也有關於父母。

    但，就是沒有關於未來。

    她們一直聊到了半夜三點多才掛斷電話。

    在掛斷電話的前一秒，辛靈開口說“姐姐，你要幸福一輩子，我希望你每天都是開心快樂的。”

    江綺心能夠感受到從電話那頭傳來的真摯，她不由得笑了笑“你也一樣。”

    掛斷電話，辛靈把手機關機，在微信朋友圈的頁麵，把自己的頭像設置成了黑色。

    黑色……

    永遠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第二天，是何笙和方綾的紀念日。

    他們三人一同坐上了去往西郊的車。

    車上，辛靈表現得很正常，還拿著何笙的手機給他們拍合照。

    每一張照片，都是何笙跟方綾的笑臉。

    “辛靈，你今天能陪我來，我還是很開心的。”

    方綾看著照片“你拍照的技術真的很好，難怪何笙說你是攝影係高材生，真的很厲害。”

    “姐姐過謙了。”

    今天一大早，辛靈就不管方綾叫‘方小姐’，改口叫‘姐姐’。

    這一轉變，還是讓何笙有些詫異的。

    他多看了辛靈一眼。

    從她單純的模樣看得出，昨天晚上的事情，似乎對她沒有產生過多的影響。

    反倒是……看開了。

    “辛靈，你在學校可要認真上課，前往不要被其他事情分心了，我聽何笙說你這幾天都沒有好好上課，這樣是不行的。”

    辛靈點了點頭“我以後不會了，一定會好好上課的。”

    去西郊的路上會途徑一大片的桃花林，車行駛在那條路上的時候，桃花就會隨著清風飄灑下來。

    正值桃花開放的季節，大片大片的花瓣隨著風飄落在他們的周圍，猶如畫卷一般。

    辛靈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相機，對著前麵的何笙和方綾。

    “何律師，姐姐，我給你們再拍一張吧，外麵風景很好。”

    何笙和方綾紛紛回頭，衝著鏡頭笑了笑。

    外麵，桃花飛舞。

    順著窗戶飄灑了進來。

    而在那瞬間，她快速的按下了鍵，拍下了那一張珍貴的照片。

    照片裏，何笙跟方綾笑的極為開心。

    車外，美得驚人，就像是遊走在畫卷裏的世界那般。

    辛靈不由得看向外麵的風景，眼裏無比的平靜。

    車子，於半個小時抵達了西郊。

    遠遠地，他們就看到了數百個氣球被壓在了一個巨大的石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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