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世給出了理由是一回事，人們對這份理由認不認同，卻又是實實在在的另一回事。
    表麵看，這個理由似乎是成立的。
    畢竟誰都沒能想到被寄予厚望的豪門嘉世會爆冷倒在挑戰賽上。
    他們以孫翔為核心，肖時欽等選手為班底組建銀河戰艦，賽季目標必然是奔著職業聯賽總冠軍去的，再不濟起碼也得進入決賽。
    除了這兩點，其餘那怕是進入季後賽這種程度的目標，對這樣一支豪華陣容來說也毫無疑問是失敗。
    而現在，他們卻倒在了挑戰賽。
    連職業聯賽的門都沒進去。如此差距，大到甚至讓人有些淚目。
    問題很多，似乎還都沒辦法解決。
    維持現狀繼續在挑戰賽裏打拚一年是絕對沒可能的。先不提會不會再度出現像興欣那樣的黑馬，即便沒有，讚助商也不會允許自家投入的廣告費被毫無意義地浪費進挑戰賽這種關注度本就不高的比賽中。
    沒人願意在挑戰賽裏繼續浪費一年，讚助商如此，選手也一樣。
    不說孫翔、肖時欽這樣的全明星大神，那怕是張家興、申建這般在聯盟中水平排名中上遊的選手，進入聯盟也絕對是可以找到個容身之所的。
    正值當打之年，擁有上進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對於這些選手，現在還遠沒到需要靠一份一成不變的工資安穩混日子的時候。
    甚至包括在挑戰賽裏展露出了一定水準的新人邱非，這些人，嘉世還能不能留的住？
    有這麽多問題擺在眼前，嘉世忙是必然的。可再怎麽忙，也不至於就忙到連一場記者招待會都開不起的地步。上上下下那麽多號人呢，總有幾個閑的吧？
    不滿在沉默中愈演愈烈，甚至在公眾心裏，已經開始將這份沉默與逃避劃上了等號。
    媒體可不慣你這臭毛病。想裝死是吧？沒關係，當事方還有一個，總能挖出點想要的東西。
    順著這個思路，各大媒體很快就鎖定了位於嘉世俱樂部正對麵的興欣網吧。不挖不要緊，這一挖還真他們挖出點意想不到的猛料。
    “你說葉修大神，是直接跑到你們網吧要當網管的？”
    再三確定這個回答後，記者依舊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雖然嘉世和興欣就隔了一條街，可說大神離開嘉世後直接就跑來這麽個三流網吧來當網管……未免也有點太不切實際了吧。
    “是啊。”接受采訪的人是興欣前台的收銀員，麵對記者的詢問，她很肯定自己的回答。甚至將葉修當時來上網坐的是那台機器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在那坐了一會，然後跑來前台問我們是不是在招網管，然後我就叫老板過來了。”
    記者們一邊參觀興欣網吧各個角落，一邊努力嚐試消化這份讓人傻眼答案。就在參觀到二樓那間堆滿了雜物的儲藏間時，不少記者徹底有些繃不住了。
    “葉修他就一直睡在這種地方？”
    “最開始的時候吧，差不多是有小半年的樣子。”
    “為什麽有兩張床啊？”
    有記者上前摸了摸單人床的床板，硬度跟直接睡地板上也沒太大區別，就是鋪了層墊子而已。
    “楚哥他來了網吧之後，就又支了張床。”收銀員說得很淡定，記者們卻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
    “你說的楚哥，是楚星默嗎？”
    “不然呢？”
    如果說得知葉修睡在這裏給記者們的感覺是震驚，那麽聽到楚星默同樣委身在這裏時的感覺就是震撼。畢竟相較於前者，楚星默看起來生活的那麽精致，竟然也能忍受這種狗窩樣的地方？
    幾乎是一瞬間，記者們就想好了此次新聞的兩個標題方向——“結局”和“友情”。
    沒人願意相信一代大神葉修在為俱樂部立下汗馬功勞退役後，得到的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可事實血淋淋的擺在眼前，又容不得人們再去置疑。
    有實地拍攝的影像資料在，稿件的審核速度更可謂是快得驚人。等到傍晚的時候，這場采訪的內容就已經附帶著照片刊登在了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配合上自媒體平台的各種短視頻一起，立刻就將嘉世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沒人再去在意當初葉修究竟為何選擇從嘉世離開，所有人隻想知道，為什麽一家俱樂部最大的功臣再從俱樂部退役後，會落得這般淒慘的下場？
    你嘉世當初發表的聲明中，可是說好的和平“分手”啊！
    “簡直就是一坨答辯！”有記者隨機采訪到的榮耀玩家憤怒的表示，“我已經不敢想象選手從嘉世退役後的待遇了，連葉修大神都是這種下場，其他不怎麽出彩的選手能完整的從嘉世出來我覺得都應該感到慶幸。黑心俱樂部，赤裸裸的黑心俱樂部！被淘汰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像這種垃圾，就應該早點解散算了！”
    這位老哥不僅說話“儒雅隨和”，舉一反三能力更是強悍，三言兩語就將嘉世塑造成了個“草菅人命”的黑心企業，聽得記者腦門汗都下來了。
    “怎麽可能真的那麽慘啊。”也有人對此表示懷疑，“擺拍的吧，感覺像是在有意炒作啊？”
    “絕對炒作！”有人懷疑的程度則更為強烈，“就算嘉世沒給一毛錢，葉修他本人沒工資？這麽多年下來，可能一分錢都沒攢到，犯得著去當網管？多的不說，幾百、幾千總不能沒有吧？去找個旅館睡一覺先回家不行？難不成他其實是個孤兒？”
    話說地不太好聽，但理是在的。對於以上采訪視頻內容，評論區有人認同，也有人對這類觀點持堅決的反對態度。
    “萬一就是一毛錢沒攢下來呢，萬一攢下來然後捐了呢？人家用得著事事跟你交代，你哪根蔥？”
    “就是，現在討論的不是葉修個人經濟能力，而是嘉世俱樂部在選手退役這方麵的安排。你作為俱樂部，不應該對此負責嗎？就算開始不知道，網吧離你門口那麽近，難道從來就沒人發現過？”
    路人的態度無非覺就兩種，要麽覺得嘉世黑心、不講情誼，要麽認為葉修是在故意賣慘惡心嘉世。
    無論持那種觀點，雙方終究都是能做到暢所欲言。
    真正對現狀感到難受的，還是嘉世的粉絲們。
    一方麵是他們信賴的大神，一方麵是自己支持的俱樂部。在經曆了先前那麽多事之後，已經鮮少有人能以理性角度去合理分析這件事了。
    “應該不可能，肯定是有什麽隱情。”有人心頭懷著不甘的希望，“一定會有反轉對不對？”
    “絕對是葉修裝可憐賣慘，我反正不相信嘉世那麽大個俱樂部會幹出來這種事。”也有選擇堅定站在嘉世一方，無條件維護俱樂部的戰隊粉。
    “我不知道……”在看似事實的真相麵前，更多人像嘉世一樣選擇了沉默。無論怎樣回答，對於他們來說，都同樣令人感到心痛。
    有句俗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在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粉絲們再也無法忍耐了。待到這日黃昏時分，嘉世俱樂部門前已經浩浩蕩蕩聚集了有上百人，其中不乏有人拿著喇叭，甚至舉著橫幅。
    人們喊叫著，怒吼著，要嘉世站出來給所有人一個合理的解釋。
    到最後，場麵越鬧越大，甚至有警察趕到現場維持秩序，疏散人群。
    人們離開了，又很快聚攏起來。隻是收斂了許多，依舊站在俱樂部門外的廣場上，等待不遠處的大門口有人能站出來，告訴所有人隻是一場誤會。
    橫幅，以及被汗水浸濕的外套，在又一次緊密起來的人潮中，在頭頂上方逐漸亮起的led光幕中，於夕陽的映照下，形成了一種具有一定光彩的濃重色調，說黑不黑，說紅不紅，說亮不亮，說暗不暗。
    對於外界發生的一切，或者說對於這場嘉世正在經曆的輿論風暴，置身事外的楚星默等人或許知曉，又或許未曾聽聞。無論如何，此時的他們都沒有精力再去為這些事情費神。
    這會的楚星默正和陳果等人一起，參加由興欣公會成員為他們舉辦的慶功會。
    氣氛很熱烈，人也不少，其中有些楚星默在有些裏打過交道，有些則是聽陳果葉修提起。不過無論認不認識，熟不熟悉，無論男女，每個人在見到他時臉上都會堆起熱情洋溢的笑容。
    “大神好！”
    “星默大神好！”
    像這樣的稱呼雖然聽上去有幾分尷尬，但楚星默經曆過不少，差不多也習慣了。真正讓他有些受不了，還是一小部分女粉絲的嘀咕。
    “哇，星默大神真的好帥啊，比直播裏還要帥呢！”
    “你就別想了，沒看到大神已經名花有主了嘛！還是你覺得你比得過蘇沐橙？”
    “哎呀我知道，比不過歸比不過，想想又不是不可以。”
    啊這……
    好久沒有經曆過粉絲見麵會這種事，楚星默是真有些不太習慣。以前在神聖裁決的時候，像這樣的場合他都是能推則推，推不掉充其量也就走個過場。類似此刻這般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眾矢之的”，對他來說還是史無前例的頭一次。
    “星默大神，我們可以跟你合個影嗎？”終於有大膽的女粉絲湊上來詢問道。
    “啊？”楚星默下意識就要拒絕，“我又不是什麽明星……”
    “你比明星可好看多了，再說就拍個照而已嘛。”也不等他把話說完，一幫熱情洋溢的妹子就已經舉著自拍杆呼啦啦圍了上來，從左右兩邊將他卡在原地。
    楚星默固然可以發力將兩側人牆直接推開，可那樣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場麵上肯定也會鬧得不太好看。
    大家是來給他們慶功，鬧成那樣算什麽樣子？
    抱著這種想法，楚星默隻得強迫自己先忍下來，在一陣香氣的包裹中麵對鏡頭擺出個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在這個過程中，他還必須得時刻控製自己不碰到身邊的任何一個嬌軀。
    就這麽折磨了有兩三分鍾，一眾人方才心滿意足地離去，楚星默也得以從足以讓人感到窒息的香豔氛圍中脫身。僅僅就這麽一會的功夫，他額頭便已滿是汗珠。
    沒辦法，雖然自己始終在控製不要蹭到身邊的人，奈何總有人不斷地朝自己這邊用力，搞得他不得不自始至終夾起肩膀。
    “嗯？”
    被有些柔軟的觸感包裹住了手臂，楚星默一瞬間是真有些惱了。他可以接受粉絲正常的簽名，甚至是拍照請求，卻無論如何無法忍受來自陌生女性這種程度的身體接觸。
    他剛要冷著臉嗬斥對方，卻在下一秒聽到了聲熟悉的輕哼。
    “很受歡迎嘛。”蘇沐橙繃著小臉，聲音也冷的不行，突出一個陰陽怪氣，“星默大神~”
    “我……”楚星默這會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知道蘇沐橙看到必然會吃醋，問題是他真的沒辦法啊！
    “哼~”好在蘇沐橙也知道情況，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鼓著臉拿指甲在他腰間不輕不重掐了一把，“下次可得把你看緊了。”
    在來到現場看到還有不少女粉絲時，她就已經預料到了可能的場麵發生，從始至終都離得楚星默很近。也就沒給太多人上前接近對方的機會。
    沒想到啊，沒想到，就上了個洗手間的功夫，回來就看到這樣的畫麵。真是怎麽防都防不住這些熱情奔放的女粉絲，隻能眼睜睜看著屬於自己的蛋糕被狂蜂浪蝶們瘋狂卡奶油。
    “話說，你看見小唐了嗎？”蘇沐橙拉著他來到一處卡座坐下，四下環顧後問道。
    “來之前我有件事拜托他幫忙。”楚星默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語氣也有些納悶，“按理說也該回來了。”
    “什麽事啊？”蘇沐橙很自然地問道。
    “秘密。”楚星默眨了眨眼，立刻又招來了對方一頓猛掐。
    “好呀你個楚星默，現在跟我都有秘密了是？”
    “噗，你別，別掐哪啊！”
    楚星默被她撲倒在卡座上，周遭無論是男是女，看到眼前這一幕都在心裏生出了無窮的羨慕。
    男的羨慕楚星默，女的羨慕蘇沐橙，反正是各有各羨慕的點。
    而在遠離人間煙火的另一處，某對男女之間的相處卻隱隱有些不同尋常的微妙與尷尬。
    “呃，唐柔小姐，你看東西也送到了，營養餐我也吃了，你是不是該考慮……”蘇沐秋瞟了眼似乎隱隱有賴在他這架勢的唐柔，嘴裏仔細斟酌著措辭。
    “你趕我走？”唐柔抱起手臂，冷眼看了過來。
    “絕對沒有那個意思。”蘇沐秋趕忙否認，強撐道“那你再坐會兒吧。”
    “好！”唐柔答應地很痛快，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蘇沐秋徹底欲哭無淚，“本來我是打算走的，不過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勉為其難再坐會兒。”
    人生第一次，蘇沐秋深刻意識到話多實在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