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我對這個世界,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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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茫茫的風雪,插滿大旗的赤土。

    天邊的長風浩蕩。

    黑夜破曉,黎明將至,我走遍山河大海,滄海桑田。

    千百年來,盡是孤獨。

    春去秋來,酷暑寒冬,走到今日,黑白頭。

    我行走世界的邊境,送走迷失的魂靈。

    我站在曆史的盡頭,為世人敲動喪鍾。

    ......

    ......

    泛黃的書頁上,刻著寥寥的幾行字,翻到最後一頁,老人便不再出聲,他的雙目早已經渾濁,看不清事物,粗布麻衣在黑暗當中無風自動,緩緩飄揚,枯瘦的雙手伸出衣袖,攥緊泛黃的書頁。

    他站在黑暗當中,緩緩抬起頭來。

    師兄。

    有一道巨大的影子緩緩撞破黑暗,如山一般的輪廓走了進來,後麵跟著澎湃的大海,此刻緩慢停住,坐在白猿肩頭的白蓑少年,看著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枯瘦老人,麵色並沒有絲毫波動。

    站在黑暗當中的老人,輕柔說道:隱穀自始符年間開始傳承,下九流的術法分散至今......除了你我二人以外,便無人能夠通學全部。

    我這一輩子,沒有想過會活得如此之久......拜師兄所賜,我在京都學到了很多東西,親眼看到了這百年來的生死更迭。

    老人攥著泛黃的書頁,笑了笑,道:佛道儒三教破滅,大秦被師兄顛覆,西楚高樓起,西楚大廈傾,再到現在......

    坐在白猿肩頭的源天罡雙手撐在背後,平靜俯瞰著攔在自己麵前的老人。

    大君也好,霸王也好,這個人的名字叫‘易瀟’,王府世子,青樓小廝,落魄書生,都是他。

    這一世的齊梁小殿下,也是他。

    師兄既然有了那株長生草,何必要再去謀劃,費盡心機......眾生是棋子,焉知我們不是?

    坐在白猿肩頭的源天罡輕聲說道:她拔不出6沉。故意的。

    老人笑了笑,低聲道:所以師兄還是要他死?

    沒有人會死,我所做的一切,隻會讓這個時代變得更好,回到最好的那個點......生死病痛,都不存在。源天罡平靜說道:為此付出的代價,並不重要。

    師兄你總是這樣......讓人覺得欽佩,可無論怎麽看,你都是孤獨的人,京都的時候,你就沒有朋友。隱穀穀主深吸了一口氣,他手中的泛黃書卷開始嗤然生煙。

    隱穀天象卷。

    良久的沉默之後,他說道:我本以為我是。

    源天罡搖頭說道:我不需要朋友。還有......我們不是一類人。

    是啊,你不需要朋友。手握隱穀天象卷的老人,氣勢開始緩慢升騰,他笑著說道:瞎子也好,老安也好,還有我,我們都隻不過是棋子罷了。

    源天罡無言的沉默了一小會,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你們都隻不過是棋子罷了。

    老人咧了咧嘴,微笑問道:他們......去了鬼門,還有出來的機會麽?

    源天罡沒有回答。

    鬼門有那個男人鎮守,一人獨坐鬼門關口,一劍獨孤蓋壓大千生靈......去了,就永遠也無法再出來了。

    我明白了。

    隱穀穀主深吸一口氣,他的胸膛微微鼓脹,兩鬢灰飄溢起來,氣機膨脹,整個人不再衰老,而是逐漸重回巔峰,九大家的雜書從袖袍當中滾出,猶如雷光,一團又一團。

    儒道交融,九流匯聚。

    不再衰老的隱穀穀主笑著問道:師兄送走這批魂靈,是想要壓住鬼門門後的劍宗明?

    源天罡看著這個意氣風的師弟,知道了他為何此刻要攔在自己的麵前。對於這個心存死誌的老人,也是自己一路走來,直至如今,最後的同行之人,源天罡知道,今日之後,二人就要分道揚鑣。

    他的心境並沒有更多的波瀾,隻是平靜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再多的人也壓不住他,圖一個心安而已。

    這一批魂靈已經足夠強大,單單是自己座下這一頭被困索在映月小魔境的鬥戰白猿,便是西域大君當年麾下的初代妖王,幾乎可以媲美眾生境界的大修行者。

    源天罡看著自己師弟,木然說道:我隻是需要一點點時間......去拔出6沉。

    隱穀穀主已經回到了中年模樣,他的灰重新飄黑,枯瘦的手臂有了光澤,九流之術已經融成了一個巨大的轉輪,在他背後流轉不止,生生不息,熾烈的雷光在黑暗當中迸濺。

    那株長生草不願意幫你拔劍......所以你準備自己來?隱穀穀主的道袍浮現紫金色的條紋,一道又一道的雷霆,將粗布麻衣渲染一層銀色,熠熠生輝,仙風道骨,逼人難以直視:但是......憑什麽呢?

    你憑什麽拔動那柄劍。

    若那株草不願意幫你,你憑什麽可以自己拔動那柄劍?

    源天罡歎息一聲,說道: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人力有時盡,若不能事事親力親為,便隻能仰仗他人,若他人不願意助我......我便隻能靠自己了。

    道袍飛揚的中年男人瞳孔微縮,他有些明白了坐在白猿肩頭的師兄的意思,聲音有些難以置信:你要......取走那部書。

    並非是疑問句。

    而是陳述句。

    他手中的隱穀天象卷已經化為熾烈的文字,流淌滾動,圍繞在身邊,儒道兩家的蝌蚪仙文化為護身的罡風,繚繞不息。

    隱穀之所以可以列出不漏的天榜,便是因為天象卷,可以預測吉凶,看到未來。

    更是因為......隱穀的天象卷,本就是浮滄錄的一部分。

    坐在白猿上的少年不喜也不悲,說道:你攔在這裏也好,省的我去找你了。

    中年儒士沉默了很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裏盡是解脫。

    他笑道:你要殺我。

    這一句的語氣也並非疑問,而是直抒。

    坐在白猿肩頭的少年低垂眉眼,沒有回答。

    隱穀穀主背後的轉輪越流淌熾烈,他已經不再是中年模樣,而是回到年輕時候的模樣,劍眉入鬢,英姿勃,說話時候挺直脊梁,眸子裏一片盛滿的赤金光芒,一字一句重複問道:你要殺我?

    源天罡點了點頭,淡淡道:我要殺你。

    但殺了你還不夠,我會去蘭陵城,再去洛陽城,即便拿到了完整的那本書......仍然不夠。坐在白猿肩頭的少年揉了揉手腕,雙手扶身而起,站起身子,白色蓑衣飛揚而起,他俯瞰著黑暗當中無比耀眼的年輕師弟,溫柔說道:我為這一天做了很多準備,為了拔出那柄劍......我不會失敗。

    九流術法從兩袖傾瀉而出,比隱穀穀主更快的融合在一起,不是輪轉的模樣,而是融化成為一輪漆黑的大日,幽幽浮沉在源天罡的背後。

    隱穀穀主眯起雙眼,喃喃道:佛門的大日如來真經......

    源天罡微笑不語,除此以外,袖袍再度鼓起,隱約的龍蛇聲音沙啞如鼓點。

    一道又一道的異象,在此刻的白袍少年身上綻放。

    年輕的隱穀穀主目光有些惘然,他怔怔看著自己的師兄。

    龍蛇相......株蓮相......鮫狐相......

    這,這......怎麽可能?

    天相怎可後天栽培?又怎可共生一體?

    白袍少年的眉心開了一條細小的裂紋,猩紅而又漆黑的開口,一枚慘白的瞳孔幽幽轉動,漠然的洞察著整個世界。

    他親口為隱穀穀主解答了真相。

    是吞噬相。

    源天罡攤開雙臂,已經集齊的天相異象在兩袖當中滾動。

    從段無胤體內取出吞噬相,是他計劃當中最重要的一環。

    八大天相不能貫通,除非是易小安這般強悍的體魄,能夠硬生生吸納一個或兩個,再往上去強行吸收,便會無比艱難,甚至可能功虧一簣。

    但吞噬相......可以作為最核心的樞紐。

    十四宗師隨劍主入風庭鬼門的時候。

    林瞎子和安雲昶為他送來了蘇大丹聖的長生相。

    穆紅衣死在洛陽城的時候。

    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鮫狐相。

    八尺山崩塌之後。

    從易瀟身上剝離了龍蛇相與株蓮相。

    銀城城主本不該這麽輕易的死在李長歌手上。

    因為自己取走了她作為最後底牌的太虛相。

    而涼甲城外,五千鍾家子弟......拿到最重要的吞噬相,所有的布局,就全部都完成了。

    事有先後,輕重緩急。

    棋局成型,便不必在意。

    攤開雙臂的源天罡,身前身後,大風驟起,黑暗當中,熾烈的光芒迸開來。

    這是他第一次以威嚴無比的聲音開口。

    當八大天人相......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再加上那部書,我就可以,完成這一切!

    整個世界震顫。

    手持隱穀天象卷的年輕男人,深吸一口氣,在這一刻,始符的隱先生,三大聖地的隱穀主人,身子骨開始緩慢的縮小,出哢嚓哢嚓的不堪重負的聲音。

    他變成了一個孩童。

    就像是源天罡一樣的,永葆青春的孩童。

    師兄......我對這個世界,很失望。

    孩童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攥緊天象卷,高高舉起。

    天地呼嘯——

    熾光迸,濺出,漆黑變白晝。

    源天罡平靜望向他,說道:我會替你,改變這個世界的。

    轟的一聲。

    再之後,便恢複了永夜。

    黑暗當中,簌簌的骨灰湮滅,焚至虛無。

    仿佛什麽都沒有生過。

    一切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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