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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梁會稽舉兵之事,早有探馬報之陳勝。陳勝正要派人加封項梁,命他出兵擊秦,葛嬰方麵,出了一件大事,暫將加封項梁之事,擱置起來。
葛嬰連克五縣,奉命往略九江,不知陳勝稱王消息。行至東城,楚哀王堂兄襄疆持械來投,二人一見如故,大有相見恨晚之意,也不向陳勝稟告,居然將他立為楚王。後得到陳勝稱王消息,又悔又懼,正不知如何處置襄疆,陳勝召他還陳,將心一橫,把襄疆殺死,負荊去見陳勝請罪。
陳勝盛怒以待,既不念首義之情,也不允眾臣之請,大喝一聲,將葛嬰推出斬首。眾臣為之心寒,竊竊私議。
陳勝尚以為得意,殺一儆百,自此之後,看誰還敢自作主張!至於葛嬰所部,則遣鄧宗統領。魏人周市,投奔陳勝之前,做過秦軍幾年伍長,一心要當將軍,葛嬰遭斬,固然決之於陳勝,但與他的讒言,也有極大的關係。不隻是他,還有朱房、胡武。
三人的目光全都盯著葛嬰的將印,欲取而代之。誰料,半路殺出來一個鄧宗。周市為將之心不死,向陳勝死磨硬纏,討了一支五百人的隊伍,北攻魏地。
剛剛送走周市,宋留找上門來。宋留原為陳縣縣令,奔喪歸來,陳縣已為陳勝所據,害怕秦廷治他失城之罪,索性投了陳勝。他見一個小小的伍長,竟然做了張楚的將軍,遂萌生了為將之念,對陳勝說道:“大王,武臣也好,周市也好,他們進軍的目標,皆都遠離鹹陽,即使獲得成功,對秦廷來說,也不過手足之痛。大王若是給臣一支兵馬,臣願西出南陽、武關,直搗鹹陽,給秦廷當頭一棒。”
陳勝嘉其言,壯其行,發給將軍印綬,命他率兵五千,西征南陽。兵發三日後,吳廣遣人來報,滎陽城久攻不克,要陳王加派兵馬。是時滎陽,乃三川郡署所在,郡守李由,秦之右相李斯之子,文韜武略遠在吳廣之上,由他率兵堅守,吳廣如何攻得下來?
陳勝接報之後,允廣所請,但加派多少兵馬,由何人統領,犯了惆悵。若依陳勝之意,這統兵的將領,由朱房、胡武擔任最為合適,可房、武二人與吳廣素來不合。若改派他人,又恐不能勝任。
魏人周文,不失時機地站了出來,麵見陳勝,自稱是周市族兄,早年流落於楚,做過春申君黃歇的一等門客,也曾做過楚將項燕軍中的視日,願領一支軍馬,前去助攻滎陽。陳勝一向敬慕黃歇,愛屋及烏,當即允文之請,拜其為將,增援吳廣。
兵未及發,周文又見陳勝,獻計道:“滎陽李由,已成甕中之鱉,何必急於捕捉,為大王計之,倒不如繞過滎陽,直攻鹹陽,鹹陽若下,還愁李由不降乎?”
周文之所以出此計,並非真的為陳勝著想。有道是“寧為雞頭,不為鳳尾”,若是西征滎陽,有吳廣在上壓著,隻能算一雞尾。攻鹹陽呢?自己便成雞頭。此乃一也;其二,大澤鄉陳勝振臂一呼,應者如雲,秦的半壁江山,幾為陳勝所有。秦之如此不堪一擊,何不領兵西向,直搗秦皇帝都,建不世之功!又一個西攻鹹陽,與宋留遙相呼應,也可謂雙管齊下。
不管周文是何動機,西攻鹹陽,實乃一個上策,陳勝欣然同意,撥給周文兩萬兵馬,命他西行攻秦。周文自陳出發,所過郡縣,望風而降,其部也像滾雪球般壯大起來,行至函穀關,已達數十萬眾。關中守吏見周文勢大,不戰而逃。函穀關是鹹陽的屏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戰國六雄——齊、楚、燕、韓、趙、魏,或獨戰,或聯橫,與秦爭鬥了數十年,從未破關西進一步。
如今,未動一刀一槍,便被周文占領,甚為驚訝,少不得遣人打聽,原來是趙高作怪。胡亥身為始皇的小兒子,連做夢也沒想到能做皇帝,一旦君臨天下,既不知如何治國,亦不知如何安民,所知者,唯有淫樂而已。但作為皇帝早朝之事是少不得的,每日五更三點,懶洋洋地朝金殿走一趟,接見一下百官的朝拜,偶爾也與他們商議一些政事。
僅此而已,趙高還覺著胡亥有些不該,正色說道:“先帝臨朝已久,所以群臣不敢為非作歹,也不敢亂進邪說。今陛下年少,初即帝位,不應該與公卿在朝廷上決議政事。萬一陛下判斷失誤,公卿們就會瞧不起陛下。天子稱朕,應使臣下不見其形,隻聞其聲,才能使臣下懾服,長懷敬畏之心。”
胡亥原本就覺著每天臨朝是件苦差事,聞聽趙高之言,正中下懷,自此之後常居禁中,很少接見大臣,有事隻與趙高一人商議,決定以後,由趙高向群臣傳達。
於是,趙高便成了不折不扣的二皇帝。二皇帝就刑法和玩弄權術方麵,確實是一個高手,但對於治國安民來說,也不比胡亥強到哪裏。因害怕胡亥說他無能,趙高是報喜不報憂。
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舉義之後,各地告急的奏章,如雪花似飄到鹹陽,他一律扣壓,概不上奏,直到陳勝在陳縣稱王,方有一個姓許的使者,將這張窗紙捅破。此人從陳縣歸來,也不知走的何人門路,居然潛進宮來,麵奏胡亥。胡亥治國無術,也不想治國,卻對詩文有些偏好,把朝中的博士召進宮中,吟詩飲酒,歡聚一堂。是時,正與眾博士喝得高興,聽了使者的報告,滿麵不悅,向眾博士問道:“一個小小的傭者,竟能聚眾造反,還要攻城略地,據地稱王,眾卿以為可信嗎?”
這些鴻儒,在儒學上大都有很深的造詣,但在玩弄權術、察言觀色方麵,卻是一張白紙,異口同聲道:“陛下所問之事,臣等盡知,那陳勝確實在大澤鄉扯起了反旗,也確實占領了陳縣,建了個張楚國,自稱張楚王。請陛下趕快派兵將他消滅,不然的話,我大秦危矣!”
胡亥把臉一沉:“有這麽嚴重嗎?”
叔孫通見勢不妙,忙趨前奏道:“陛下息怒,吾等是和您說著玩的。早在先帝在世之時,已經一統了天下,推倒了郡縣的城郭,收繳了兵器,以示從此不會再有戰爭。陛下即位之後,繼承先帝遺誌,製定了嚴明的法令且頒布於天下,天下之人無不畏服,哪裏還有人如此不識時務,起來造反呢?至於陳勝之流,實屬一群雞鳴狗盜之徒,何足掛齒,若實在不想讓他們胡鬧下去,隻需陛下降一道禦旨,命郡縣派兵前去捕捉,即可萬事大吉。”
聽叔孫通這麽一說,胡亥轉怒為喜:“這還像句人話。先帝在世之時,一匡天下,把一個戰爭如麻、盜匪如蟻的大秦國,治理得夜不閉戶、道不拾遺。朕再不濟,繼承皇位,還不足一年,天下還不至於到了連一個傭耕壟上的村夫竟然也敢據地稱王的地步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仍有幾個不識時務的博士,梗著脖子說道:“陛下,叔孫通是個諛臣,臣等以性命擔保,那陳勝確確實實在陳地稱王,望陛下及早發兵平叛!”胡亥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些臭儒,唯恐天下不亂。陳勝果真據地稱王,地方官早就飛章來京,可朕從未見過這方麵的奏章。這是其一;其二,郎中令趙高每日必來朝朕一次,將天下之事,擇其要者一一向朕稟報,可他從未提及陳勝造反之事,可見爾等所言,皆為無中生有。朕若不加以懲治,爾等不知朕的厲害。來人,將這幾個臭儒,拉下去重責二十杖!”
眾侍衛得旨,蜂擁而上,將那幾個不識時務的博士,按倒在地,正要行刑,趙高闖了進來,高聲叫道:“且慢!”
胡亥滿麵詫異地盯著趙高。趙高趨前跪拜道:“陛下,先帝在世之時,對於那些誹謗朝廷的臭儒,皆處以坑殺之罪。陛下若是僅僅將他們處以杖刑,有違先帝之行。且是,當年的那一群臭儒,也很少在大庭廣眾之下誹謗朝廷,盡管如此先帝尚且將他們坑殺。這幾個臭儒,竟敢當著陛下的麵造謠生事,誹謗朝政,實乃十惡不赦,懇請陛下三思。”
幾個將要受刑的博士,齊聲呼道:“陛下,您不可聽信趙高之言,陳勝稱王的消息,地方官早已飛章報京,全被趙高壓了下來。趙高是一個大奸臣,您千萬不要聽他的!”
趙高正要反駁,胡亥將手擺了一擺說道:“卿不必多言。”遂轉臉對那些將要受刑的博士說道:“郎中令做過朕的先生,他是忠是奸,朕心裏比爾等還要清楚。朕今日斬殺爾等,乃是效仿先帝坑儒之為,與郎中令無關。”說罷,將手一揮:“拉下去給朕砍了!”
“陛下,陛下,陛下…………”
大秦的一個個忠臣,就這樣被他們所效忠的陛下給親手推了下去,每個王朝的盡頭不都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