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偏殿，床榻邊，蘇爍注視著床榻上的剛德。
    這曾經是個比堪納斯狂暴魔牛還要高壯的漢子，一錘砸塌過一座山，此時卻消瘦的像一架骷髏。
    閉著眼，呼吸微弱，搭在胸前的雙手瘦成皮包骨，卻握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小牛角刀。
    蘇爍知道，這是自己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也是兩人結拜時的信物。
    當初為了這把價值200魔法銅幣的小刀，自己化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因為剛德每次從鐵匠作坊櫥窗前路過時，看著這把刀的目光都亮晶晶的。
    “剛德叔叔，剛德叔叔……”
    梅麗亞半跪在床頭，輕聲呼喚著。
    終於，剛德睜開了眼睛。
    “神子大人來看您了。”
    渾濁的眼球艱難轉動，終於看見了蘇爍。
    微弱的聲音：“你是誰？”
    “亞當。”
    那雙老眼忽然煥發出光彩，呼吸變得急促。
    蘇爍一指點在剛德的眉心。
    剛德立刻雙眼合攏，頭一歪，不知是睡去還是死了。
    “你……”
    達斯琪瑪搶上一步，疑惑看著蘇爍，“你殺了他！”
    梅麗亞的修行淺，察覺不到異常，達斯琪瑪能感覺到剛德不但沒有了呼吸，也沒有了心跳。
    蘇爍搖頭，“我用神力護住了他的靈魂，他還能活七天。”
    用曾經自己的名字刺激剛德的靈魂波動，不然連靈魂也護不住了。
    他知道剛德有傷，十八年前剛德的傷就已經很重，那時隻是倒不出時間來給剛德徹底療傷。
    多年來積攢下來的傷勢不是一兩副魔藥就可以治好的。
    上次他讓女兒以亞當之名“隻要不死，爬也讓他爬來”，本意就是這次來給剛德徹底治傷。
    隻是沒想到剛德的傷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
    再晚一天，鐵鷹花公爵就死了。
    吞噬著這個鐵打漢子生命的不是陳年舊傷，而是神力。
    還不是普通的神力，而是曾經諾蘭德世界的真正主人——眾神之王撒奧丁的一絲神力。
    想起來了。
    當年在撒奧丁使用至高權杖向自己發動致死一擊的時候，剛德衝在最前麵，想要替自己擋下那一擊，就像他多年來一直做的那樣。
    導致有一絲撒奧丁的神力浸入了剛德的體內。
    要不是剛德的鬥氣已經修行到巔峰劍聖，差一步就是半神，根本就撐不過這十八年。
    這個剛德啊。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不顧戰局，不顧得失，也不顧生命，在他的眼裏隻有亞當皇帝陛下；如果再多一個，那就是梅麗爾皇後陛下了。
    他在用他的一生履行著當年的結拜誓言，“以兄弟之名，守護一生。”
    手下能臣猛將無數，能做到如此忠誠的，唯有剛德·拜拉恩。
    然而，這種忠誠卻是他騙來的。
    代價僅僅是一把價值200銅幣的小刀。
    剛德是這座黑玫瑰莊園裏最強壯的雜役，擁有克羅諾斯巨人血脈的剛德從小就壯成牛，跟剛德結拜，也僅是為了讓剛德來保護自己。
    那時所有的魔法學徒和雜役都欺負亞當，因為亞當長的好看。
    那年亞當八歲，剛德十三歲。
    剛剛穿越到亞當的身體時，他隻有一顆宇宙本源規則之變化寶石，而那時亞當因為被當成魔藥實驗體被毒死，可以調動的微弱規則之力隻能抵擋住體內毒素的侵蝕。
    他巧妙利用了剛德的同情心，以一把小破刀換來了剛德一輩子的守護與忠誠。
    而在他的內心中，從未把任何人當成兄弟，包括剛德。
    一直在利用，利用所有人，包括剛德。
    他或許有過遺憾，但從未有過內疚。
    第一次穿越的經曆讓他學會了欺騙、狡詐、利用、背叛、陰險、暗算和謊言，不然他就活不到第二個世界。
    成神的沒有好人。
    好人都成鬼。
    梅麗爾是唯一能夠給他溫暖，喚醒他良知，讓他敞開心扉的人。
    麵對即將死去的剛德，蘇爍沒有內疚，也沒有在做自我檢討。
    他隻是在推演著拯救剛德的方案。
    神沒有良知，隻有得失。
    剛德是諾蘭德世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必須要救活。
    所有人在他眼裏都是棋子。
    唯一不是的梅麗爾已經死了，又剩下一個唯一不是的梅麗亞站在身邊。
    “準備這些東西。”
    蘇爍終於開口，手指臨空劃動，寫下一連串名詞和數量。
    梅麗亞不太清楚這些東西的價值，隻默默的記著。
    達斯琪瑪插言，“大人，短時間內這些東西實在難湊齊。”
    提拉霍斯魔鬼章魚的獨眼，深月之井世界樹的嫩枝，岩漿巨人的心髒，來自魔淵的幻魂水晶……
    每一樣都價值連城，甚至根本沒法賣到。
    “七天之內必須準備齊，不惜一切代價，王都都可以賣掉。”
    蘇爍語氣平淡，好像在說把垃圾賣掉一樣，“我要去一趟克羅諾斯巨人山穀，七天之內我會趕回來。”
    達斯琪瑪驚問：“大人，您去那裏幹什麽？”
    “拿到俄爾提婭的乳#汁。”
    “天呐！”
    梅麗亞一聲，“大人，這怎麽可能！”
    俄爾提婭是克羅諾斯巨人族的巨人之母，諾蘭德世界僅存的幾位半神，在眾神已逝的今天就是無敵的存在。
    她的乳汁是克羅諾斯巨人的生命之源，巨人族最珍貴的寶物。
    神子大人畢竟不是魔法之神，怎麽可能辦到！
    “救剛德，這是唯一的辦法。”
    蘇爍已向外走去，“這裏侍衛要換成最靠得住的人，達斯琪瑪，你要親自守在這裏。”
    “……是，大人。”
    “這個人是誰？”
    蘇爍忽然停步，手一張，魔力結成的魔法鏡映出一個侯爵製服的年輕人。
    魔法鏡裏可以看出，此人正在王宮角門的門口跟把守的女侍衛說著什麽。
    梅麗亞答道，“史坦利·拜拉恩侯爵，剛德叔叔的三子。”
    蘇爍點點頭。
    他沒見過史坦利，隻見過剛德的長子和次子，都已經死在戰場上了。
    “提防他，他是最希望剛德死的人。”
    梅麗亞和達斯琪瑪都是一驚。
    走出偏殿，蘇爍輕輕跺腳，無數蔚藍色光芒從地麵亮起，一座超大規模魔法陣浮現。
    “梅麗亞。”
    蘇爍忽然招手，示意女兒過來。
    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上一劃，一滴晶瑩剔透的血液湧現，好像一顆紅寶石，滴在梅麗亞白嫩的小手中。
    “當你感受到我的呼喚，立刻把這滴血液放到亞當神像身上。”
    “可是大人……”梅麗亞眼裏急道，“您的臉色很蒼白，您很疲倦！”
    “顧不得了。”
    魔法陣運轉，一道傳送門出現，蘇爍踏入傳送門。
    光芒閃爍中，人影消失不見。
    望著空無一物的湛藍天空，梅麗亞輕輕靠在達斯琪瑪的身上，眼裏滾下了淚珠。
    “婆婆，神子大人不會有事的，是嗎？”
    達斯琪瑪默默歎息，“是的，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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