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很安靜。
    一對璧人站在穿衣鏡前，鏡中對視，目光平和。
    沒有刀光劍影，沒有劍拔弩張，倒像一對戀人在彼此欣賞著。
    親愛的，我穿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你太美了，寶貝。
    蘇爍很欣賞愛莎。
    黑刺玫二號很漂亮。
    他還記得十三歲時愛莎的模樣，那時的小美人胚子已展現出傾城之姿。
    三分妖嬈，三分恬靜，三分嫵媚，還帶有一分知性。
    如今每一項都化成十分了。
    四十三歲的愛莎·塞繆爾不是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而如盛開的玫瑰，展現著人生最為美好的姿容。
    不愧是科迪親手調校出來的女人。
    愛莎也很欣賞蘇爍。
    隻從視覺上，這位亞當神子就足以讓任何女人小鹿亂撞。
    從前她以為亞當陛下也是諾蘭德俊男帝國的皇帝，亞當神子的出現導致陛下退位了。
    亞當神子比亞當陛下還要帥一分。
    都英俊，也各有千秋。
    亞當陛下英武逼人。
    亞當神子冷漠淡然。
    欣賞外表隻是女人的第一直覺，她更欣賞亞當神子的實力。
    下車之前收到實時通報，亞當神子剛做完午夜禱告，在貼身侍女的陪同下回到後殿安歇。
    不到十五魔法秒，就毫無征兆的出現在自己臥室裏，站在自己背後。
    這樣的本事更令人欣賞，讓人好奇。
    不過愛莎也沒有問諸如“你是怎麽從神廟裏出來的”，或者“你潛入這裏怎麽會不觸發警報”之類的廢話。
    問了不會得到回答。
    不如不問。
    做情報這一行，技高一籌，就願賭服輸。
    她還注意到一個小細節。
    亞當神子稱呼科迪修斯時沒有使用“大人”這樣的敬語。
    這很反常。
    神子不值錢的。
    就算梅麗亞小女王提到科迪修斯也會加上“大人”，或者使用更親密的稱呼“叔叔”，不要說區區一個神子。
    在公開場合，就算坦利安二世或者諾坎普皇帝也都會稱其為“大人”。
    與恭維或敵視無關，這是對四大名相發自內心的尊敬。
    在黑玫瑰王國可以不稱呼科迪修斯為大人的，唯有剛德·拜拉恩。
    她能聽出亞當神子語氣中那種平淡，不稱呼“大人”不是故作姿態，而是天然流露。
    仿佛是天經地義的。
    凡是有果必有因。
    為什麽呢？
    “我可以轉過來嗎？”
    愛莎嫣然一笑。
    “可以。”
    蘇爍後退，“指環失效了，所以，你搓爛它也沒用。”
    “……哇喔！”
    愛莎微微一怔，不由輕聲讚歎，撫摸中指指肚的大拇指也鬆開了。
    能識破這樣隱蔽細微的動作，還能讓控製情報局魔法陣列的陣眼失效，這何止是技高一籌。
    死的不冤。
    “臨死之前，我能說一句話嗎？”
    “說吧。”
    “我很開心。”
    生命走到了盡頭，愛莎反而露出甜美笑容。
    活著得不到你。
    要死就死在你手裏。
    死在亞當神子的手裏，間接就算死在亞當陛下的手裏。
    隻是不能說出“我愛你”。
    蘇爍淡然道，“這話你十八年已經說過了。”
    愛莎微微一怔，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是指十八年前她發給科迪修斯的那份機密魔法電報，“去見陛下，我很開心”。
    “所以，科迪這些年都不明白，你為什麽沒有死。”
    蘇爍替科迪修斯問出疑惑。
    這也是他準備跟黑玫刺二號好好聊聊的原因。
    這個疑問困擾了科迪修斯十八年。
    科迪修斯知道愛莎深愛著亞當，因為那一生回味一麵本身就是他有意安排的。
    女人堆裏的皇帝太了解女人了。
    他了解愛莎的一切，更了解十三歲情竇已開的愛莎心底最渴望什麽樣的男人。
    讓愛莎愛上亞當，才能更好的履行使命。
    為了愛，女人可以付出一切。
    這就是魔鬼。
    玩弄人心的都是魔鬼。
    所以科迪想不通應該死了十八年的愛莎為什麽不去死？
    蘇爍也不著急，坐在化妝凳上，把玩著昂貴的口紅。
    愛莎秀眉微皺，表麵平靜，其實心裏翻起了驚濤巨浪。
    科迪。
    他稱呼科迪修斯為科迪！
    密諜界的巨頭敏銳地把握住了關鍵點，這是情報人員的本能。
    對人的稱呼，是體現彼此關係的重要途徑。
    越熟悉，越不拘禮。
    誰會極其自然地稱呼科迪修斯大人的昵稱“科迪”呢？
    據她所知，隻有四個人。
    兩個女人，貝蒂絲和她的母親阿西娜；她跟這兩個女人一起生活過。
    兩個男人，剛德大人和……亞當陛下；這三個男人是患難之交，這一點她很清楚。
    兩男兩女中，沒有一個是亞當神子。
    他為什麽會如此自然的稱呼“科迪”？
    沉默好久。
    愛莎終於回答，“是因為……愛。”
    蘇爍點頭，聽懂了，“小坦利安好大的誌向。”
    愛莎一下子驚呆了。
    比“科迪”的昵稱還要驚訝無數倍。
    她萬沒有想到，僅僅一個“愛”字，就能讓亞當神子洞悉一切。
    她愛亞當，由此愛上了小坦利，但歸根結底，還是愛亞當。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
    唯一知道的就是小坦利。
    隻一個字，亞當神子就能聯想到小坦利安，這其中包含的意味太驚人了！
    “你、你到底是誰！”
    蘇爍微微搖頭。
    不是不回答，是不好回答。
    “為了幫他實現理想，所以你清洗了所有忠於科迪的玫刺，為他建立起新的諜報網，是這樣吧。”
    “是的。”
    愛莎如實回答。
    蘇爍點頭，微歎一聲。
    自古中二多坑人。
    統一諾蘭德，多二啊。
    如果讓他再選一次，他一定會選擇永遠地貓在破敗的黑玫瑰莊園裏不出來，跟梅麗爾過著永遠沒羞沒臊的生活。
    隻有失去，才知道珍貴，才會發現緊緊抓在手裏的，其實一文不值。
    話已盡，事即了。
    蘇爍探出手指，輕點在愛莎的眉心。
    維特爾斯情報局的諜報網絡信息需要了解，在黑玫瑰王國裏的釘子需要拔除，所有這些信息都在這顆美麗的腦袋裏。
    也算是黑玫刺二號做出的最後一點貢獻。
    指尖一點淡淡的微光進入光潔的額頭。
    瞬間，愛莎的腦海裏轟地一響，四十三年來的所有記憶在腦海中一一湧現，就連那些沉寂到忘卻的記憶都翻起浪花。
    她知道他在做什麽，能感到生命在快速的流逝，卻無法做出一點抗拒。
    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
    愛莎閉上眼睛，仿佛墜入漆黑的海底。
    能見到他嗎？
    海底裏忽然閃過一道光亮，幾塊不相幹的記憶碎片穿連在一起。
    藍色的湖邊，“等我統一了諾蘭德。”
    “原來亞當陛下沒有回歸諾蘭德，而是去了異世界。”
    來自異世界的神子。
    科迪！
    愛莎猛然睜眼，眼裏滾出大滴大滴的淚珠，卻綻放出生命中最美麗的笑容。
    “抱我！”
    我從不懼死亡，隻想死在你懷裏。
    “我愛你，亞當……”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現在，你終於知道了。
    我，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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